秋意遙微微點頭,“當年那些從人,許隻是一時疏忽,卻不想禍從天降。”


    “在下必會嚴律樹下,絕不許有一點疏忽而使公主受傷。”錢繆承諾。


    “有錢統領這話,我們秋家就放心了。”秋意遙斟一杯酒遞至錢繆麵前,“這杯是我代秋家謝過錢統領。”


    錢繆雙手捧杯,一口飲盡,“謝二公子賞酒,在下還需巡守,先告辭。”


    “錢統領自便。”秋意遙起身相送。


    錢繆離開邀月亭,走遠了時偶一迴首,隻見月下那人靜立亭中,周圍殘雪相映,身姿瘦削單薄,可烏髮白衣如此鮮明,月不能掩其輝,雪不能化其魂,夜不能融其神。


    到底是誰說秋家二公子百無一用!


    那人不是沒長眼睛,便是爹娘生他時忘了給他生腦子!


    一夜平靜過去。


    十二月二十二日,積雪已融得差不多,威遠侯府眾人啟程迴帝都。


    照例依是先乘肩輦,到山下再換乘馬車。


    顧氏一行坐著肩輦到山下時,先行的侍從們已將行裝都裝上了馬車,見公主、夫人、公子、小姐們到了,忙上前攙扶。


    “要死呢!你怎麽弄了這些血在小姐衣上!”一聲喝斥響起,卻是戚以雅的婢女在訓叱剛才上前攙扶的侍從,“小姐這衣裳可還是新的!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秋蓉。”戚以雅喝住婢女,掃了一眼袖上沾染的血印子,“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迴去洗洗就好了。”


    “小的該死,小姐寬恕。”侍從忙跪趴地上連連求饒。


    “你起來。”戚以雅喚道,“我看看你的手。”說這伸手拿過侍從的手,果見一雙手都紅紅腫腫的,還裂開了幾道口子,綻出血來。“秋蓉,去把那幾瓶治凍瘡的藥膏全拿來。”


    “小姐......”秋蓉卻不以為然。


    “去。”戚以雅吩咐。秋蓉這才不qing不願地去了。


    戚以雅又對侍從道:“那藥膏極是有用,你拿去用,其他人若也長凍瘡了,也給他們治治。”


    “多......多謝以雅小姐。”侍從受寵若驚。


    戚以雅擺擺手,便上了自己的馬車。


    周圍許多侍從看著這一畝,無不讚嘆“以雅小姐善良細心。”


    隔著兩輛馬車,傾泠亦有看到,她靜靜的打量著嫻靜溫婉的淒以雅一眼,便移步登上玉輦。


    雪未融完,路上不大好走,是以迴帝都比之來時多耗了半日,直至申時大隊人馬才迴到威遠侯府。


    一行人剛入府中,還未來得及緩口氣,便被秋嘉驚恐的叫聲給震閃了魂。但隨即全府的人都反應過來,讓秋嘉如此驚恐的必是二公子病了。


    果然,全府的人很快便知道為何秋嘉會如此驚恐了:二公子咳血運到!


    秋意遙雖一向體弱多病,但從未有過咳血的事,顯然這一次發病不同以往,來勢極猛,人自暈倒後即陷在昏迷之中。秋遠山、顧氏聞訊後即是一臉惶色,整日守在德意園。而向來安靜的德意園裏一下多了起來,侍候的僕從除外,最多的便是大夫,不但將這帝都城裏的名醫全都請遍了,便是宮中禦醫也請來了,隻是所有大夫看過後都是相同診斷。


    “公子本隻是寒疾纏身,但多年來養護有度並無大礙,隻是今日看,公子竟已是寒邪損筋傷絡,症狀十部於前,且公子咳血、cháo熱、盜汗,已是添病在肺。更且公子素體虛弱,又起居不慎,耗傷氣血津液,兼又勞累過度,憂思多慮,已至心神巨耗......”


    每一個大夫的診斷都令秋遠山夫婦聽得膽戰心驚,不明白怎麽忽然間愛子的病便如此的嚴重了,而且什麽“添病在肺”的,難道是說......兩人越想便越是憂懼,一個勁的請求大夫一定要治好兒子。


    大夫們卻全都搖頭嘆息,道這兩病本就是沒法根治的,偏公子病勢又如此嚴重,如今亦隻能好好養著,看看公子的造化如何。一個個開了一堆的什麽月華丸、補天丸、固金湯、保真湯等等。而秋遠山夫婦則但凡是大夫吩咐的,便一方不漏的全都抓來,又派人去將那上好的靈芝、燕窩、人參等補品買了一堆迴來。


    而大夫們最後吩咐的話也大致相同。


    “自古憂能傷身,多思多慮必損氣血,公子以後切記要好好養神,飲食有節,忌辛辣,慎起居,避風寒,莫太過勞心,更不可輕易動怒傷qing,否則殫jing竭慮,怕是麻煩啦。”


    秋遠山夫婦憂且之餘連連點頭。


    十二、何需諸君嘆才高(中)


    秋意遙清醒過來已是兩日後的事。


    昏睡中,他隱約聽到有琴聲,那琴聲如一雙溫軟的手,輕柔撫慰著他的疲倦,拂去了他一身寒冷與痛楚,他沉眠在那溫柔的琴音裏,遺忘了滿懷的悲悽,忘然了周身的沉重。當他醒來時,那清泠又溫柔的琴音依然響在耳邊。


    “誰在彈琴?”


    “公子!你醒啦!”chuáng前守著的秋嘉驚喜的叫道。


    “嗯。”秋意遙掙紮著坐起身,秋嘉趕忙扶他起來,又放了個枕頭在他身後。


    “這琴聲。。。。。。”他側耳細聽,還有些昏沉的腦子裏隻覺得這琴音似曾相識。


    “是公主在謝芳亭裏彈琴,她昨日也在彈。”秋嘉一邊倒一杯熱水給他喝下,又將一直備著的眼窩參湯端了過來,麵上略有不滿,“一府的人都快為公子的病急死了,偏她。。。。。。偏她還有閑qing彈琴。”


    可秋意遙顯然沒有聽進他的話,他神思都沉在琴音之中,聽過半曲後,他憶起來這就是當日白曇山上他不敢相和的那一曲,那這彈琴的自然就是。。。。。。她。


    “公子,用點湯,大夫說了這湯對你的病有好處。”秋嘉將湯送到他麵前。


    “你說公主在謝芳亭彈琴?”他接過秋嘉遞過來的眼窩參湯。謝芳亭與德意園隻是隔著一片竹林,難怪他能如此清晰地聽到琴聲。


    “嗯。”秋嘉點頭,“公子你先用湯,我去稟告夫人,馬上就迴。侯爺、夫人知道你醒了,不知會有多高興呢。”說著他匆匆出了房門去報信去了。


    秋意遙便在琴聲中用完了一碗湯,他剛放下碗,秋嘉便已報完了信跑迴來了。


    “公子,夫人正親自做著百合淮山燉白膳,等會好了就過來。”


    喝過湯,秋意遙有了幾分氣力,“秋家,你去將蕭去給我。”他目光看著對麵金絲檀木架上架著一管緋紅玉蕭。


    “那管蕭?取了gān麽?公子南到現在想chui蕭嗎?還是等病好了在chui吧。”秋嘉看一眼那管玉蕭道。這蕭公子說過是他師傅所此,平日從來不用,有時chui曲也隻用那管白玉蕭,說來那管白玉蕭到底去哪了,迴府找過好象也沒見到。


    “取來。”秋意遙道。琴曲到現在都沒停過,她到底在那呆了多久,她到底彈了多久,這麽冷的天,她。。。。。。她若也病了。。。。。。他如何能安心。


    秋嘉沒法,隻得去來給他。他接過,湊近唇邊,順著琴曲輕輕chui著,卻隻是chui了短短一小段他便停下了,蕭剛放下,便忍不住一陣咳嗽,“咳咳咳。。。。。。秋嘉。。。。。。蕭收起。”


    “看看,都說了不要chui。”秋嘉趕忙倒過一杯水,又接過了蕭放好。


    謝芳亭裏,傾泠聞得蕭音的那一瞬,身一震,指下用力,頓劃破了指尖,一滴血珠滴落琴身,迴神間,蕭音已止。看這琴弦上的那抹殷紅,她卻輕輕的笑了。雖然蕭音隻是一剎,可她已知,他沒事了。


    “公主,你的手。。。。。。”一旁的孔昭看著那指尖的血不由慌了。


    “沒事。”傾泠起身,“我們迴去吧。”


    “呃?今日就不彈了?”孔昭一愣,昨日公主可是在此彈了足足兩個時辰呢。


    “嗯。”傾泠步出謝芳亭。孔昭忙捧了琴跟上。


    德意園築在水邊,一邊是竹林,綿延連接著留白樓的竹林,而繞過了的意願,在水的那邊便是一片杏林,杏林旁邊的德惠園則是秋意亭的居處。


    兩人剛走到杏林邊,便聽到前方傳來隱隱的笑語聲,聽聲音是兩個年輕女子,慢慢的人似乎走近了,那笑語便清晰了。


    “表兄要迴來了,你是不是很歡喜呀?”這是戚以雅的聲音。


    “以雅小姐,你。。。。。。你。。。。。。胡說什麽呢。”那細細聲音的女子似乎十分的羞窘。


    “咯咯。。。。。。我知道你心裏很想表兄的,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與表兄這麽久沒見,來來,讓我看看這相思淚可有將這粉臉流出一條溝來沒。”戚以雅繼續打趣。


    “你。。。。。。你。。。。。。以雅小姐,求你別說了。”那女子十分的羞怯。


    兩人一路說著笑著出了杏林,不想林邊正碰著了傾泠與孔昭,兩人同時一怔。


    “以雅見過公主。”戚以雅立時大方行禮。


    她身旁的女子則有些慌亂,忙放下手中的提籃,屈膝行禮,“奴婢秋彌見過公主。”


    “免。”傾泠淡淡道,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見她容顏秀麗,膚如白脂,玲瓏嬌小,十分可人。


    秋彌一觸公主的目光,便不由得畏縮,想起剛才在杏林裏的對話,也不知公主聽沒聽到,心頭有些忐忑,悄悄望向戚以雅。


    戚以雅看一眼孔昭手中的琴,道:“公主這是去謝芳亭裏彈琴了嗎?”


    “嗯。”傾泠點點頭,目光落在戚以雅身上,看她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樣,思及其人其行,心裏倒有了一絲讚賞。


    “聽侯爺說,意亭表兄快要迴來了,夫人這幾日忙於意遙表兄的病不得空,所以我與秋彌過來收拾一下德惠園。”戚以雅又道。


    “哦?”傾泠聞言隻是淡淡的反應一聲,未有一絲欣喜之色。目光又落在秋彌身上,一件半新的粉緞領鑲白兔毛的冬衣,左腕上一隻細骨金鐲,耳上墜著翡翠環,發間cha一支步搖,雖是自稱奴婢,但顯然不是一般的奴婢。


    “駙馬要迴來了?”身後的孔昭卻是一臉的喜色。


    “是。”戚以雅含笑點頭,“可能就在這幾天。”


    “太好了!”孔昭聞言雀躍。


    “走吧。”傾泠顯然感染不到她的興奮,抬步離去。


    孔昭忙跟上。


    兩人走得遠了,孔昭不由問:“公主,以雅小姐為何叫秋彌小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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