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沒見,謝正顯得有些拘束,和徐謙似乎有一種淡淡的陌生。


    畢竟這幾年來,徐謙水漲船高,地位急速增長,反觀謝正卻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徐謙倒是一如既往的熱情,將謝正迎入後院的花廳,笑道:“近幾日忙,實在是抽不開身,所以一直都沒有拜會,隻是你我算是半個兄弟,這些客套的虛禮自然也沒必要講究,是了,恩師的家書我已命人送去了府上,不知你看過了沒有?”


    謝正頜首點頭,道:“家父在信中說身體還算硬朗,我也放心了一些。”


    侍女們上了茶來,徐謙歎道:“我在浙江的時候,時常聆聽恩師教誨,而恩師現在對我還算放心,可是對師兄反倒不放心了,說是你孑身一人在京師,身旁既無人照料,又怕你吃虧,恩師年紀大了,免不了要嘮叨這些。”


    謝正連連點頭,猶豫了一下,道:“今日來拜訪師弟,是因為翰林出了個怪事,方才內閣突然尋了許多侍讀和學士去,說是要草擬什麽章程,可是唯獨沒有叫上師兄和典庫的劉侍講,我覺得有些蹊蹺,因此打聽了一下……”


    這劉侍講是翰林院出了名的王學門人,叫了這麽多人,唯獨漏了他們兩個,而他們的共同特點都是和徐謙有關係,謝正又不是傻子,當然覺得不對勁,他娓娓而談地繼續道:“後來才曉得,原來是要草擬關於戶部的章程,我又聽說此前你去過內閣,遞了稅改的奏書上去,想來這事和你有關,內閣和戶部的一些內幕,我也曉得一些,生怕他們對你不利,所以提前來告知一下,讓你做個準備。”


    徐謙哂然一笑道:“你還真猜對了,這確實是和我有關。”


    謝正急切地道:“既然如此,想來徐師弟已有應對之策了?”


    徐謙笑道:“沒有。”


    “沒有?”謝正疑惑了。


    徐謙道:“明日便是廷議,內閣肯定要借鑒我的章程自己草擬一個章程出來,隻不過……他們非要如此,我也沒有辦法,胳膊畢竟是拗不過大腿的。”


    謝正愕然道:“可是……可是既然如此,為何師弟還要將章程送到內閣去?若不是這份奏書,內閣隻怕也不會借機……”


    徐謙微笑道:“其實我的意思就是讓內閣反戈一擊,他們要否定我的章程,就必定要有一個新的章程出來,是不是?”


    謝正點頭。


    徐謙又道:“這個新的章程不但要發泄他們的怒火,還要攬權,對不對?”


    謝正又點頭。


    徐謙正色道:“可是我料定,他們的章程走不通,商稅說來簡單,可是想要征好,卻是不容易,他們既然非要捋起袖子來試一試,那麽就不妨試一試也無妨,到時候若是碰了壁吃了虧,最後還是我來收拾局麵。”


    徐謙倒是迴答得頗有信心,他不好看楊廷和和楊一清,這倒不是因為這二人水平不如徐謙,事實上論起施政水平,徐謙連給他們提鞋都不配。


    隻是大家各有所長,在稅製方麵,徐謙有上千年積累的經驗,而戶部征稅,其實和新政也息息相關,內閣那邊對新政的了解,隻怕還比不上徐謙的一根手指頭。


    徐謙倒是不疑謝正,道:“所以,內閣的稅改必然不能維持,到了那時,就不得不采用我的辦法。”


    謝正長出了一口氣,道:“原來師弟早有了布置,倒是我這師兄多心了。”


    徐謙心念一動,道:“師兄近來對王學也有興趣?”


    突然問出這麽一句話,是因為謝正消息如此靈通,一個人消息靈通無非有兩個原因,其一是身居高位,得到消息的渠道比較多,就如內閣的兩位大人,就如徐謙,他們的身邊都不知圍繞了多少耳目,任何地方,稍有風吹草動,他們都能嗅出味來。而另一個原因就是關心,當一個人關心起某事時,就會多方打聽,總能得到一些訊息。


    謝正作為侍讀學士,主持史典,這些事,本不是他關心的,可是偏偏他能從一些不同尋常的事中觀察到一些信息,可見他對黨爭的事頗為熱心,而他能立即找上自己,告知消息,這一方麵固然是因為二人乃是同門兄弟,另一方麵,多半謝正已經成了王黨。


    其實這很好理解,謝正也是浙江人,身邊的一些同鄉以王學官員居多,大家都在京師為官,三天兩頭的走動,耳濡目染之下,不被影響才怪了。


    謝正顯得有些扭捏,最後道:“讀了一些王尚書和王先生的書,頗有幾分體會。”


    王尚書說的是兵部尚書王守仁,後頭那個王先生,則是徐謙的好隊友王艮。


    徐謙微笑,道:“其實恩師對王學並不喜歡,可也不排斥,想不到師兄竟是研讀起來了,這樣也好,你我同門師兄弟,想到一處也是好事,你在翰林這麽久,一直沒有曆練的機會,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想辦法把你從翰林弄出來。”


    自己的前途居然要依仗自己的師弟,謝正老臉不由紅了,不過徐謙是戶部尚書,他既然說了想辦法,想來也是遲早的事,謝正畢竟還處在風華正茂的年齡,連四十歲都不到,正當壯年,在翰林已經呆了十幾年,換做是誰怕都膩歪了,此時心裏不由一喜,道:“我也想出來嚐試做一些事,師弟能幫襯,那就再好不過。”


    晚飯的時候,謝正在徐家用過了飯,這才打道迴府,而徐謙亦是無話,次日清晨先去了部堂一趟,隨即內閣來了人,請他入崇文殿廷議。


    坐上轎子,徐謙輕鬆淡然。


    他之所以這麽急著上那份章程,要的並不是現在就手握戶部大權,等的無非是今天而已,單憑他現在的能力,想要完全按著自己的心意去主持戶部是不可能的,隻有先等到內閣碰了壁,他才有這個機會。


    到了崇文殿,裏頭已經有許多人在等著了,嘉靖並沒有來,因為這不是常例的廷議,此時楊廷和坐在上首左側的位置,闔目不語。倒是其他人見了徐謙,紛紛動容,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拚命咳嗽,有人負手冷笑。


    而這些人,多是來自於吏部和工部,其中還有幾個都察院的官員。


    楊一清也想表現出幾分淡定,隻是見了徐謙,還是不免大為光火,他冷冷一笑,道:“咱們的徐部堂來了,既然來了,那麽廷議就開始吧。”


    徐謙頜首點頭,環顧四周,道:“諸位大人,不知本官的章程,大家可看了嗎?”


    大家都不吭聲,並沒有顯示出積極的配合。


    徐謙隻得道:“若是諸位沒有看,那麽就請諸位看了再議吧。”


    那工部尚書正色道:“已經看了。不過有幾個疑問,還請徐大人指教。”


    徐謙道:“大人請講。”


    這工部尚書鄭衝道:“你的章程裏頭,通篇都是戶部如何如何,老夫敢問,咱們大明朝,莫非隻剩下了戶部,何以除卻了戶部,這麽大的事,反而和其他部堂寺監沒了關係。就說工部吧,按理說,各省要以動工的名義索要銀子,無論是治河還是修橋鋪路,莫非都不必經過工部,那麽朝廷要工部做什麽?”


    徐謙解釋道:“以往呢,是戶部不能做主收支,這收呢,全賴地方官府,戶部卻是做不得主,至於支呢,又看其他各部,結果如何?結果就是收支往往不能掌握,收支不平,已是老大難的問題,弘治朝如此,正德朝也是如此,可是從前,還是勉力維持,隻是如今,卻已經難以為繼,諸公想必也知道,戶部眼下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若是再不改,將來必定遺禍無窮,所以本官思慮再三,才想出這個切實可行的辦法,為的,無非就是解決眼下的困局而已,戶部精通錢糧算計之道,收支的權利統統收到戶部,使戶部能及早有個預算,不至於向從前一般,卯吃寅糧,今日不知明天的事,最後的結果就是年年虧空,年年填補,缺額越來越多,問題也越來越多。”


    徐謙說得懇切,可是不以為然者卻大有人在,其實大家都不是傻子,多多少少,大家都曉得徐謙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弘治朝的時候能維持,正德朝的時候也能維持,可是現在是真正的山窮水盡,又足足欠下了千萬紋銀,加上這幾年的開銷日漸增多,可以想見,將來的問題,隻會越來越大,而徐謙一方麵著手收取商稅,而另一方麵呢,卻是收攏收支之權,前者是開源,後者是統籌,假若當真如此實施,未嚐不是一個好辦法。


    可是工部尚書卻還是冷笑一聲,道:“是嗎?可是老夫不這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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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帶著媳婦和孩子去媳婦娘家一趟,一千多公裏,所以這兩天隻能兩更,請大家能夠諒解。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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