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清拂袖而去。


    這一次實在臉丟的有點大,堂堂閣臣,一點威信都沒有,竟然讓一個官員當著另一個麵毆打一個官員,這倒也罷了,他既然不能阻止。


    一方麵,是徐謙占住了道德製高點,另一方麵,是徐謙蠻橫的態度,那種不顧一切也要和你拚命的架勢,換做是任何人都會心有餘悸。


    至於張春,已經成為了棄子,自然而然,再也沒有了利用的價值,被徐謙當眾打了一頓,隨即被人扭送去了大理寺。


    而看客和陳情的士子自然也都心滿意足的離開。


    徐謙背著手,吩咐一句:“召集所有官員,本官有話要交代。”


    這一句話像是產生了魔力,竟是一下子,所有人都聚在了公堂上,大氣不敢出的候著徐謙坐在首位,徐謙虎目環視左右,淡淡的道:“從今以後,這張春的職責,就交給吳大人了。”


    吳謙是右侍郎,現在左侍郎沒了,他就名正言順的成了戶部的第二把交椅,隻是這個時候,他沒有竊喜,也沒有慶幸,反而是表情凝重,小心翼翼的看了徐謙一眼,道:“是,大人。”


    徐謙慢悠悠的道:“稅製的事,也由你來主持草擬,戶部現在沒有銀子,還叫什麽戶部,賑濟都要靠江浙那邊調撥錢糧,這又像什麽話?所以,稅製革新已經刻不容緩,吳大人久在戶部,想來對此也知根知底,本官等著看你的章程。”


    吳謙心裏苦笑,若是平時,有了草擬稅改的權利,還不知道要高興到什麽時候,隻是現在,他卻更加小心,道:“下官何德何能……”見徐謙臉拉下來,他不敢再推拒,於是道:“隻是下官冒昧想問問,大人以為,該如何改才好?”


    徐謙淡淡的道:“商稅自然是要收的,不過既是收了稅,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換句話來說,取之於商,除了一些朝廷平時的用度之外,其餘的,總要修橋鋪路,要給他們提供便利,此外還有巡捕廳的問題,這些其實都是次要,既要收商稅,自然是不能讓地方官來辦,不能讓他們過手,否則像他們一般,如征糧一般的征稅,天知道最後會成為什麽樣子,戶部這邊,得自己籌辦稅局,否則遲早要出亂子不可。”


    “當然,要收商稅,其實麻煩也不小,人家賺了多少銀子,盈利多少,你能知道?他們生產,畢竟和耕種不同,農耕至少地上可以看到糧食,有多少畝地就可以大致推算出每年產多少糧,可是各種工坊五花八門,有的生產絲綢,有的生產鐵器,盈利也各有不同,如何征收,卻有些難處。”


    “不過……”徐謙淡淡的道:“本官有些想法,這稅嘛,就從源頭征起,朝廷並不征作坊的稅,而征工礦還有棉桑的稅。這些東西,畢竟是看得見的,征起稅來也簡便一些,比如說棉桑,一畝征收多少,形成了定製,比如十抽二,十抽三,這都可以,而朝廷征了他們的稅,其實間接的,就征收了那些絲紡的稅,因為朝廷對棉桑征稅,那麽市麵上的棉桑必定要漲價,絲紡要收棉,所付出的價錢就高,而絲紡織出來的布賣給成衣工坊,價格也會提升,這一層層下去,雖然是征了棉桑,可是絲紡、成衣坊,卻等於是都向朝廷繳納了商稅。”


    “再如工礦,如煤鐵之類,朝廷向他們征稅,稅可以重一些,而幾乎所有作坊,都必須用到煤鐵,最後,等於是朝廷擬定的商稅,也都由各家工坊承擔,吳大人,以為如何?”


    這個時代,收稅是個老大難的問題,以大明朝的組織能力,連糧稅征收的都是磕磕巴巴,也就勉強能應付,要說效率,那是扯淡。


    至於商稅,那就更加複雜了,商稅的複雜性,比之農稅要複雜十倍以上,畢竟每個工坊規模不同,生產效率不同,盈利也是不同,若是把權利下放下去,讓地方官員自訂標準,肯定要鬧得雞飛狗跳。既然如此,那麽就采取一刀切的辦法,直接往看得見摸得著的地方征收商稅,這種方法雖然原始,不過在這個時代,卻是最切實可行的辦法。漢武帝時實施鹽鐵專賣,其實也是這種辦法,畢竟官府的效率太低,商稅又太過複雜,那就控製住所有人都需要的鹽鐵,這就能保證,所有人都逃不過稅賦,否則任由下頭的地方官府去征收商稅,最大的可能就是竭澤而漁,稅未必能征到多少,商賈們多半都要破產,而唯一吃飽的隻有地方官吏了。


    後世有計算機,有無孔不入的銀行體係,尚且阻止不住逃稅,更何況是這個時代。


    吳謙一聽,大致明白了徐謙的意思,他可不蠢,現在他算是明白了,眼下戶部隻有一個大人,那就是徐謙,至於內閣,恐怕是指望不上的,自己想要不重蹈那張春的覆轍,就得乖乖的把徐謙伺候好,乖乖揣摩他的心意,所以徐謙說什麽,他的章程就怎麽草擬。


    至於其他郎中、給事中和主事們,自然也不敢提出任何反對意見,一方麵,商稅方麵的事,他們懂得未必比徐謙多,更重要的是,徐謙的拳頭大。


    任何社會,無論它如何包裝,披的又是何種文明外衣,可是說穿了,還是拳頭大的有理,你不服氣,那就打死你,然後大家都服氣了。


    別看這是戶部部堂,好似有多神聖,其實遵循的,也是這麽個最簡單的道理。


    不過……


    徐謙的一番話,倒是讓有心人來了興致,他們算是明白了,徐部堂的中心思想就是,戶部征稅,戶部主持,戶部一條龍,要建立一個獨立的體係,要保障商稅的征收,比如說稅局,比如說不讓地方官插手,這莫非是意味著,戶部在接下來,要大大的膨脹一番?


    想想天下有多少個府縣,這麽多地方,要不要委派稅丁,沒有數千甚至上萬人的規模,戶部是辦不下來這麽大的事的。


    除此之外,戶部靠這數千上萬的稅丁收上了銀子,把銀子捏在了手裏,怎麽用,似乎戶部也有打算,比如說那巡捕廳,不是說各省也要籌建嗎?他們要籌建,銀子從哪裏來?還不是戶部?


    這年頭,誰有錢誰是大爺,再說各項的工程,要不要銀子?這銀子又怎麽用,按著徐部堂的意思,似乎也不願地方官吏插手,一切都由戶部包攬,那麽,又要招募多少人手?


    而招募了這麽多人手,要不要有人監督?都察院總不能監察你的稅丁吧,人家眼睛看到了天上,可沒興趣督察這個。那麽戶部要不要籌建個監督局,這又要招募多少人手?


    這是要將戶部打造成一個膨脹到沒邊的衙門啊,如此算下來,沒有個幾萬人,似乎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唿。


    如此一來,這戶部,豈不是要成為天下第一部堂,禮部靠邊站不說,連吏部怕都要望塵莫及了吧。


    可是自己……又能從中撈取多少權利和好處呢?


    而且這個稅製,內閣那邊會不會批準?


    帶著許多的疑問,許多人不再是惶恐不安,心裏不由生出一點兒希望,似乎徐部堂的思路,似乎對自己頗為有利,部堂權利越大,他們自然也就水漲船高,部堂管的銀子最多,也意味著他們的權利越大,這是共生的關係。


    比如一個尋常的郎中,表麵上好像是了不得的官,可是說穿了,也不過是個大帳房而已,某省的錢糧,都歸你來折算,權利是有一點,但是能使喚的官吏也不過幾十個,該省的冰敬炭敬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可是終究,大多數時候你還是縮在部堂裏,每日清點錢糧。


    可要是戶部真要膨脹起來,這好處就大了,幾十個官吏算什麽,說不準幾百幾千都有,而且到時各城修橋鋪路,肯定也要在清吏司名下,散財的權利足以讓人眼紅耳熱。


    徐謙自然察覺出了這些人的表現出來的異常,心裏不由微微一笑,後世但凡是管理經濟財稅的都俗稱小內閣,幹係極大,地位也是崇高,自己現在所做的,不過是順應時代潮流而動而已,戶部……從此之後也要成為小內閣,而在這小內閣的一畝三分地上,徐謙自然當仁不讓的要成為這小內閣首輔,一言九鼎。


    既然宏圖已經繪畫了出來,吳謙一琢磨,覺得對自己這個侍郎也頗為有利,畢竟誰會嫌自己的權大,嫌自己手裏的錢多,若說方才,他擬定這章程,還隻是為了討好徐謙,防止自己和張春一樣的下場,可是現如今,他腦子裏立即掠過了許多靈光,竟是覺得,跟著這個尚書大人,其實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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