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衙門恢複了平靜,周昌的屍骸也收拾了幹淨。


    隻是接下來,汪知府卻不敢閑著,撫台大人錢也給了,人也打了,你還是再無動於衷,顯然是不成的。


    他的眼眸掠過了一絲殺機,旋即驚堂木一拍,道:“召集官吏,本官要問話。”


    在知府衙門,知府就是整個衙門的天,他說是什麽就是什麽,過不了多久,府中同知、推官、典吏、經曆、知事、照磨、司獄、還有吏、工、兵、禮、刑、鋪長、承發的經承們紛紛到了。


    數十個大小官吏,分列兩旁,感覺到了汪知府今日的氣氛不同,一個個大氣不敢出。


    汪知府眯著眼,臉上露出幾分獰笑,隨即道:“來,將那狗才帶進來。”


    過不多時,兩個差役被押上來,這二人正是勾結別人改桑為糧的兩個差役,他們自是圓滑無比,一看這個陣仗,便覺不妙,連忙磕頭如搗蒜,紛紛道:“大人,小人該死,小人……”


    汪知府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慢悠悠的道:“你們說的對,你們既然知道自己該死,倒也不蠢,大膽,既然這是該死之罪,竟還敢膽大妄為,簡直豈有此理,來,打。”


    幾個刑房差役已是拿著水火棍上前,有人不由小心翼翼的問:“大人,打多少?”


    汪知府翹起腿,拿起了茶盞,從牙縫中蹦出四個字:“打死為止!”


    眾人駭然,兩個犯事的差役自是陣陣哀嚎,動刑的差役已是將他們按倒,拖了褲子,水火棍重重打下,府衙裏,嚎叫哭鬧聲傳來。


    平時汪知府一向給人的印象是溫和,身為主官,也願意維持一個溫和的形象,就算是要收拾人,那也該是假手於人,這即所謂不粘鍋是也,畢竟大家都在一個屋簷下頭做事,官吏固然有別,可多少也是自己人,下頭的差役犯些小錯,往往是打一頓板子就是了,就是行刑的差役,也是抱著萬事留一線將來好見麵的心思不會下什麽重手,所以一般懲戒差役,都隻是走個過場,誰也不會做壞人。


    可是今日,既然說的是打死為止,幾個動刑的差役又見汪知府一臉肅殺,因而下手也是狠辣無比,將邊上的同知、推官、照磨人等看的連忙將眼睛別到一邊去,不忍睹視。


    許多人心裏不免琢磨,知府大人今個兒是怎麽了,何必要發這麽大的火氣。


    自然有人想到了這兩個差役犯得事,有一些老道的人立即意識到,知府大人這是在傳達一個信息,桑田、糧田的事,事關重大,誰要是敢在這上頭犯事,下場就效仿這兩個違規的差役。


    幾十棍下去,兩個差役已沒了嚎叫的氣力,下身稀爛,泊泊的流下黑血,隻是勉強還在嗚咽,這時候,動刑的差役放緩下來,眼睛不斷的向知府大人瞥去。


    這裏頭也有名堂,有時候上官動了氣,說是打死,可是現在就在生死邊緣的時候,往往要再看下上官的臉色,或許這時候上官突然冷靜下來,那麽兩個人的性命也就算保住了。


    誰曉得汪知府手拍驚堂木,斷然大喝:“看什麽,速速打死,打死之後,拖去喂狗!”


    事到如今,再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差役們隻得奮力繼續動刑,直到兩個犯事差役沒了氣息,有人將手探到他們的鼻孔,便有差役報道:“大人,已經打死了。”


    汪知府嫌惡的道:“拖走。”


    他旋即看向眾人,慢悠悠的道:“這兩個差役擅自將桑田改為糧田,妄圖虛報田畝,從中牟利,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新稅製,乃是撫台大人的善舉,若是人人都效仿這兩個狗東西,這善舉還辦不辦?今日,隻是略施小懲,再有這樣的事,也都依此例辦理。”


    他頓了一下,道:“丈量土地的事,關係著稅製,現在生員們都在下頭督察,我們也不能閑著,也得下去徹查,有徇私舞弊的,被咱們知府衙門自己查出來,總比被生員們查出來的好,這是重中之重,誰要是懈怠,就是和撫台過不去,就是和本官過不去。從明日起,推官以下官員全部下鄉,督察此事。府中官員每人分管一鄉,行連坐之法,哪個鄉出了事,不但犯事的差役要打死,負責的官員也要拿問,你們看到了外頭的那個巡按嗎?連他都逃不過一個死字,爾等有幾個腦袋?”


    眾人默不作聲,心裏卻都叫苦,誰也不曾想到,大人竟如此嚴厲,居然還要連坐,這顯然有點不合乎常規,可是又能怎麽辦,知府乃是頂頭上司,他說是什麽就是什麽,他要整你,你還想好活嗎?


    王同知倒是聰明,連忙道:“大人說的對,老夫來說兩句,諸位不必有什麽怨言嘛,這是苟利國家的大事,所以大人才如此重視,這是好事,咱們做官,為的不就是百姓嗎?撫台大人的新政是一日三講,可是講不如做,要落到實處,才不枉撫台大人和知府大人的愛民之心嘛,對此,老夫是極力讚同的,往後再有不法的,都要嚴查。”


    眾人隻得一起道:“是,是,下官明白。”“大人說的是。”


    汪知府滿意的看了王同知一眼,道:“王同知,你負責這府中的諸多工程,卻也要加緊,聽說寧波那邊,工程進行的很快,杭州府既是省治,就不能落於人後,不能讓人笑話,人手不夠,就督辦下頭各縣多拉一些壯丁,反正這些壯丁,錢糧局也會付點工錢,總而言之,杭州府的工程,絕不能落在寧波府之後,還有嘉興府那邊,現在不是在辦什麽兩頭並進法嗎?要挖運河,單靠一頭是不成的,得兩頭並進,到時會合在一起,這工程的進展,就等於快了一倍,你要派人去嘉興府看看,學學人家如何勘測。”


    王知府道:“據說他們請了堪輿的地師,卻不知到底準不準,就怕有了偏差,兩頭合不攏,那就遭了。河工的事倒是不缺人力,倒是缺工匠,民夫畢竟是取之不竭,可是懂行和不懂行的,差別卻是不小。”


    堪輿之術,在場的官員或許都能扯上一通,無非就是看風水,扯淡而已。不過利用堪輿去勘測土地,采取兩頭挖掘的辦法,最後將這兩段合二為一,卻很是高深了,一般人辦不下來。


    王知府道:“這也是嘉興知府冒險,別看這樣的搞法進度是快了一倍,可要是出了差錯,就不曉得要浪費多少人力和銀子了,所以下官不建議效仿,大人不是說了嗎,杭州乃是省治,全浙江都在看著,工程自然是越快越好,可也千萬不能出差錯,出了錯,要貽笑大方的。”


    汪知府莞爾一笑:“倒是本官貪功急進了,你倒是想的周全,好吧,暫時不去效仿嘉興,總而言之,我等按部就班,盡量加快便是,你若是有什麽難處,盡管報上來,至於那工匠的事,本官盡力去招募。”


    知府和同知大人一唱一和,下頭的官員自然不敢插嘴,可是這談話的內容,卻無一不是圍繞著工程和新稅製,大家便曉得,從此之後,攤牌和收糧多少,修了多少縣學再不是杭州府甚至是整個浙江省的重中之重,如今若是再不改換思維,怕是以後跟不上撫台和知府大人的步伐,就唯有被淘汰的命運。


    一場臨時的會議,在一片頌揚聲中結束,可是留下來的許多東西,卻不由讓人深思。


    所謂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徐撫台既然要搞工程和新稅,那麽知府大人必定要加緊跟上步伐,絕不能失了覺悟,知府大人是跟上了,如今滿口都是新稅和工程,儼然成了一個大包工頭和稅製研究人員,那麽下頭這些人,你們是跟還是不跟呢?很慶幸的是,王同知跟上來了,他已經有了做好二號包工頭的覺悟,甚至已經暗下決心,一定要做全省獨一號的二號包工頭。至於其他人,也顧忌不了這麽多,跟得上形勢的,自然會成為心腹,往後少不了要抬舉,跟不上形勢的,自然是一腳踹開,從哪裏來,滾到哪裏去,看的不順眼,隨便找個岔子,讓你收拾包袱滾蛋也不是不可能。


    這即是官場,楚王愛細腰,宮中多餓死,有的是的人在這功名利祿之中掙紮,也有的是的人將上頭的意思一根筋的推到極端,至於會不會矯枉過正,已經不是大家所考慮的事了,至少至此之後,整個杭州府,怕是尋常的差役出門在外,所說的口頭禪多半也是稅製和河工、學堂之類。


    偌大的官僚機器,嘎吱嘎吱的轉動起來,由於太久沒有動過,因此起先隻是緩緩的轉動,可是隨著許多事情變得明朗,於是乎,磨掉了鏽跡的龐大機器開始有了慣性,唿啦啦的旋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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