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宗滿身首異處,發出了最後一聲哀嚎。


    鄧健得意洋洋的將手搭在船舷上,遠遠眺望著夜幕下的雙嶼港,不由哈哈一笑。


    身邊一個水手笑嘻嘻的湊上來:“鄧大人,何故大笑?”


    這家夥居然還學起了讀書人,用了何故二字,顯然也算是很有文化的水手。


    鄧健道:“你看看這些皇家校尉,何等威武,什麽倭寇,什麽雙嶼港,還不是手到擒來,我那兄弟操練出來的人,果然非同凡響!”


    身邊那水手頓時激動起來,露出一口大黃牙,嗷嗷的振臂道:“鄧大人的兄弟英明,鄧大人的兄弟威武。”


    甲板上的水手立即爭先恐後的嗷嗷大叫:“鄧大人的兄弟英明,鄧大人的兄弟威武!”


    鄧健托著下巴,哈哈大笑。


    身邊的水手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加上一句:“鄧大人也很威武,鄧大人也很英明!”


    於是大叫又嗷嗷大叫:“鄧大人也很英明,鄧大人也很威武!”


    鄧健一腳把這家夥踹開:“狗一樣的東西,就知道溜須拍馬,正事不去做,欠了老子的賭債也不還,快滾!”


    這水手立馬道:“大人,您的腳疼嗎?哎呀呀,小人罪該萬死,害得大人受了這麽大的氣,差點還崴了腳。大人,你沒事吧,小人給你揉一揉!”


    鄧健又好氣又好笑,隻得道:“快滾,銀子不用還了!”


    這水手立即如蒙大赦,真心誠意的大吼:“大人威武,大人英明。”


    於是更多水手湊上來,一起道:“大人,賞小人一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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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曙光似一把利劍穿破了重重的迷霧,似乎連海風也變得輕柔了許多,海鳥的鳴叫給這港口複蘇了生機,雙嶼港中討生活的人雖然生活荒唐,卻也頗為勤勞。


    這個時候,所有的腳夫、水手紛紛都開始出現在了街道上,便是那些打家劫舍的海盜也開始四處打聽買賣,唯一門窗緊閉的,便是那些娼戶,鍾聲響起,嶄新的一天來臨。


    而這時候,大家突然發覺了一些不同尋常。在大街上來迴巡守的不再是那些王直的黨羽,這些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一個都沒有見到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穿麒麟服的陌生人,這些人的肌膚略帶幾分黝黑,卻非海上討生活之人的古銅色,他們俱都挎著統一製式的刀,一隊隊的走街竄戶。


    對於這種變化,許多人卻不敢聲張,生活在海島上的人最是謹慎,最懂得禍從口出的道理,他們自然要先暗暗觀察,再做定奪。


    而在港口處,大家終於知道王直的黨羽去了哪裏,懸掛在竹竿上一串串的人頭在海風中搖曳,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隻是如此,有人竟還辨認出了葉宗滿的人頭,這個曾經雙嶼港的二當家,橫行四海不可一世的海盜船主早就沒有了生機,宛如垃圾一樣,蓬鬆的掛在一邊。


    雙嶼港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大家見到了最恐怖的事,曾幾何時,葉船主何等威風,便是倭寇和佛朗機人見了他,都不得不待他如上賓,他的一個號令,甚至是一個不悅的眼神,都可以讓許多人膽戰心驚,害怕的一宿都不敢睡,但凡是居住或者是出入雙嶼港的人,又有哪個人不認得他,又有哪個人不知道這個人身上的許多傳奇故事。


    可是這些傳奇,都已經結束,新的傳奇,誕生了!


    這就是海裏的規矩,當你是傳奇的時候,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腳下,對你極盡逢迎,對你頂禮膜拜,可是一旦你完蛋了,大家並不介意,換一個新的主人,因為……在這裏,是拳頭的世界。


    不管雙嶼港的新主人是誰,至少大家明白,葉宗滿的時代結束了,新的時代是什麽呢?新的主人又是什麽人?


    想要登船的水手和走私商人發現,這裏已經被封鎖,所有人暫時不得離島。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生出了不安,可是沒有誰鬧事,因為連葉宗滿都人頭落地,自己的腦袋,肯定不比葉船主更硬。


    終於,有人發現許多地方貼了告示。


    隻是這裏的人大多都不識字,不得不請了識字的人來,這識字的人在眾人的催促下才念道:“這是安民告示,告知雙嶼港人等,王直、葉宗滿聚眾為盜,勾結倭人,為禍一方,十惡不赦,惡貫滿盈,如今已被皇家……校尉誅除殆盡……”


    念到這裏,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了一陣驚歎。


    想不到,連王船主也完了。如此一來,豈不是……


    是了,還有,這是安民告示,莫非這些人,乃是朝廷的人。


    想到了朝廷,所有人都嚇得瑟瑟發抖,這島上的人,可多是一些罪犯和化外之民,不說別的,單說他們私自出海,就是要掉腦袋的事。


    許多人臉色都白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這時候,那識字之人又念:“自此之後,雙嶼港正式收歸朝廷所有,該港設海路安撫使司副使衙門,至於港中居民以及過往商旅,從前所犯之罪盡皆既往不咎……”


    聽到這裏,大家才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隻要既往不咎就好,可也有人擔憂,一旦朝廷占了雙嶼港,肯定是要將其搗毀,甚至是直接封鎖,畢竟朝廷禁海,若如如此,大家以後的生計,可就難辦了。


    又有人念道:“港中過往商旅及其所住居民從前所事生業,都需前往海路安撫使司報備,再:但有倭寇,歡迎揭發,揭發者賜銀三兩。若是安份良民,不必驚懼……”


    其實說白了,這份文告就是告訴大家,以前的事,大家都不計較了,管你以前是不是罪犯,全部赦免。至於走私的商人,也和安撫使司無關,安撫使司不管,但是你必須前去衙門裏注冊登記,安撫使司就是新的王直,他們的規矩,或許會和王直從前製定的方針不變,可是在細節上會有所修改。隻是……假如是倭寇,安撫使司將會嚴厲打擊,絕不縱容。


    這個消息,立即傳開,而與此同時,從前的市政廳裏,已經掛上了招牌,上書安撫使司四個燙金大字,倒也威風凜凜,許多人紛紛湧入,或是注冊,或是檢舉倭寇,倒是熱鬧一時。


    緊接著,便有皇家校尉開始挨家挨戶砸門,開始追查倭寇餘黨,雙嶼港這種地方,當然不能隨意毀去,這裏雖不及杭州,戶籍甚至及不上一個下縣,可是這裏畢竟是整個亞洲的樞紐,作為亞洲第一大港口,徐學士在大軍出發之前就已經有了主意——設安撫使司,朝廷那邊,他自然可以去勸說,以他的功勞,陛下肯定會照準,而這裏可以作為一個中轉站,也成為安撫使司的一個落腳點,有了這裏,就等於捏住了倭國和朝鮮,甚至於佛朗機人想要接觸貿易,都必須在這裏中轉,後世的某個小漁村,能夠成為所謂的金融中心,倚仗的,無非就是與雙嶼港一樣的地位。


    這畢竟是化外之地,朝廷命官們也管不到,隻要皇帝默許,憑著海路安撫使司,徐謙就等於是掐住了整個亞洲貿易的中心。至於有人走私,就不是他理會的問題了,就算你今日搗毀了這個港口,明日照樣會聚集倭寇,締造一個新的雙嶼港,隻要海貿的利潤依舊是足夠誘惑大多數人鋌而走險,照樣還會有人前仆後繼的去做。


    而對皇帝來說,禁海不禁海永遠不是他的問題,他主要的問題在於倭寇,隻要能蕩平倭寇,留下這麽個小小的豁口,嘉靖天子是不會有任何意見。


    更不必說,徐謙屆時會有奏書抵達京師,將雙嶼港收取的一部分關稅,直接送進宮中。


    雙嶼港今日很熱鬧,大量的倭寇被揪了出來,在分辨了他的真實身份之後,直接就在港口處處決,看的人毛骨悚然,須知在海上固然就算是做買賣的人,也難免會有一些見不光的事,大船出海,若是遇到小船,往往要劫掠一番,可是遇到了實力相當的對手,大家就成了生意的夥伴,所謂一手經商,一手持劍,其實是大多數人走私商人和倭國、佛朗機商賈的本性。現在看到這些人的下場,實在有些後怕。


    而趁著這個功夫,一張禁倭令也張貼出來,這禁倭令倒不是非要殺倭人,而是禁絕海盜,但凡有人在海中劫掠者,一經發現,立即沒收其所有財貨,格殺勿論,若是本份做生意,隻要按時繳納關稅,則保你無恙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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