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校尉的生活很簡單枯燥,自然遠遠比不上他們的徐侍讀,侍讀老爺每日日上三竿起來,反正現在不用到內閣當值,也不需要參加朝議,磨磨蹭蹭到了正午用過了飯,才慢吞吞的到了學堂裏去,到了學堂的博文館,也不會立即辦公,而是聽取了文教習們的匯報之後,大致的發表了些自己的看法,然後就閉目養神,到了傍晚時分,召集累的氣喘籲籲用過了晚飯的校尉們講課。


    眼下沒有必要講什麽深的內容,所謂的上課也就是讓校尉們默寫學規而已,在他看來,循循善誘不是對這些公子哥的手段,對付這種公子哥隻能填鴨教育,讓他們抄寫到吐,直到把每一條學規都烙進他們的骨子裏,也就大功告成了。


    閑著是閑著,朝廷裏的熱鬧徐謙不得不看,一方麵,武備學堂終於還是開學了,兵部領銜,掌校也由兵部的主事兼任,國庫撥款,招募的多是邊鎮將領子弟和一些烈屬,他們打著的,也是天子的名號,可惜少了個皇家,顯然比皇家學堂還是顯得低了那麽點檔次。


    不過人家的優勢也是明顯,至少生源比皇家學堂的這些混賬要好上不少,雖然同是武勳子弟,可是皇家學堂的貴族公子哥太多,自然比不得這些武將世家子弟。


    再加上朝廷頗為重視,所聘的教習都是大儒和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將,在這方麵,皇家學堂明顯遜色不少。


    他們使用的教學方法,因為本身就是想和皇家學堂一較高下,自然是以嚴厲著稱。


    不過暫時,無論是武備學堂還是皇家學堂,暫時還沒有摩擦,所以徐謙隻是稍微關注一下,也就將目光移向了動蕩的朝局。


    眼下朝局已經到了失控的地步,王鼇確實不是省油的燈,當他意識到,那個彈劾他的言官和楊廷和有關係,自然免不了心裏涼透了。


    這就是立場問題,當年王鼇費盡了心機來栽培楊廷和,對楊廷和關愛有加,將楊廷和當作了自己的兒子,不但在最黑暗的時期給予了楊廷和保護,還利用內閣首輔的便利,將其安排進了詹事府裏,原本楊廷和不過是成化年間的三甲進士,賜同進士出身,這個成績,可以說是很糟糕,一般人能混個知府已經算十分不錯,若是能混個封疆大吏,那也算是祖宗積了大德,可是楊廷和憑著三甲進士的身份,殺出一條血路,若是沒有王鼇的大力支持,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是王鼇造就了楊廷和,不管王鼇造就楊廷和的動機是什麽,無論是因為佩服楊廷和的膽識,還是讚許他的能力,又或者存在什麽利用的心思,可是這個恩情,絕不比授予身體發膚的父母要小。


    可是楊廷和非但沒有知恩圖報,反而自從王鼇入京之後處處碰到軟釘子,處處被人掣肘,甚至於剛剛上任,就有人跳出來彈劾痛罵。


    是可忍、孰不可忍。


    政敵都可以原諒,可是白眼狼卻最是受人痛恨的,至少王鼇這個當事人很是痛恨。


    不過王鼇雖然性情剛烈,卻沒有立即采取粗暴對抗的方式。他在半個月的時間裏辦了一件事,他的生辰即將到了。


    可是今年,他沒有下任何請柬,似乎也沒有大肆慶祝的意思。


    可就是這樣的低調,卻讓人不由思量起來,如雪花一般的拜帖還是湧進了王府,這裏頭,上到部堂的尚書、侍郎,下到各地的巡撫、知府,竟有數百之多,便是徐謙也湊了個趣,上了一道拜帖上去,自稱晚生後進雲雲。


    四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可不是說著玩的,他當年成就了楊廷和,未來未必不能成就其他人,至少這滿朝文武之中,既然會有楊黨,就少不了一群想投靠楊廷和而不可得,沒鼻子沒眼的人,大家敏銳的發現,王鼇是一個新的門路。


    除此之外,王鼇還上了一道奏書,奏書措辭很簡單,大爺我年事已高,請求皇帝放我迴蘇州。


    本來年紀大,請辭迴鄉倒也沒什麽,又不是沒有這個先例,可是王鼇這個情況比較特殊,你要是年紀大,你早些說啊,這新任學士的位置還沒坐熱,你才剛剛到了京師,怎麽說走又要走?


    有心人一琢磨,明白了,老大人必定是受了委屈,受了誰的委屈呢?這朝廷裏又有誰有本事委屈到王老大人呢?答案不言自明——楊廷和。


    以至於一時間輿論洶洶,有不少人抨擊楊廷和刻薄寡恩,這個抨擊,本來身為首輔的早就習慣了,哪個首輔沒遭人潑過髒水?可是這一次,情況有點不同,楊廷和一看,感覺不太妙了,這刻薄寡恩四個字,他可擔當不起,再者說了,原本他和王鼇之間的事乃是坊間佳話、士林美談,現在流出自己和王鼇不和的消息,難免會影響到形象。


    再加上王鼇即將生辰,別人都紛紛下了拜帖,這個風口浪尖,必須得有表示才是,於是楊廷和毫不猶豫,立即以非常低的姿態下了帖子,就在生辰這一日,親自前往王府拜壽,到了門房前,自稱學生雲雲。


    這樣的姿態,是為了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而王鼇自然也當著眾多賓客的麵給了楊廷和的麵子,親自把他迎進了府裏。


    最精彩的地方到了,眾人各自落席,楊廷和自然陪在王鼇下座,本來是該吃酒開席了,誰知道王老學士卻沒有動,他不動別人自然不敢動,緊接著,王鼇突然拍案而起,他這一拍案,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徐謙今日也已經到了場,不過他的資格隻能在次席上,和李時坐在一起。


    能坐在次席,倒多虧了李時,李時直接將自己拉到了身邊就坐,顯然他和王府的人很熟,倒也沒人說他什麽,不過李時本來就是靠王鼇起家的,當年就是吹捧王鼇,才成了侍讀學士,現在王鼇迴京,李時自然歡欣鼓舞,連忙過來接頭。


    徐謙也是目瞪口呆,本來以為是其樂融融的場麵,卻是隨著王鼇一拍桌案,使得滿堂皆驚。


    王鼇隨即道:“自正德以來,國朝吏治日益敗壞,一年前,先有浙江商家一案,接著又出了順天府一案,管中窺豹,可見吏治之壞,已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若是再不整治,遲早要惹出大事。”


    他這個開場白,雖然有點讓人覺得突兀,卻也無從挑剔,至少給人一種心憂國民的印象。


    而此時,徐謙發現李時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幾分狡黠的笑容,隨即李時站起來,道:“恩師,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何必說這種喪氣話,吏治不清,這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恩師何必著惱。”


    王鼇瞪他一眼,道:“你知道什麽,陛下托付老夫大事,整肅吏治,難道就因為積重難返,就不整肅了嗎?”


    李時連忙道:“既要整肅,也該徐徐圖之,又何必急於一時。再者說,辦法總會有的,慢慢想就是。”


    王鼇卻是固執搖頭,道:“徐徐圖之就是放任自流,諸公今日在上,老夫這兒有幾個整肅吏治的良方,還請諸公看看。”


    眾人一聽,自然要給麵子,紛紛慫恿:“王公又有安國妙策,不妨一言。”


    王鼇也不客氣,讓家人拿了一本章程出來,當場念出,其中有幾條,確實很有用處,眾人聽了,紛紛點頭稱是,在座的有不少清流官員,這清流官員最大的特點就是想貪都無處下水,根本就沒有油水可撈,又見同僚們油水豐厚,早就羨慕嫉妒恨了,此時紛紛附和讚同。


    就算是那些平時裏沒少貪墨的官員也絕不敢說個壞字,現在大家在興頭上,你肯定得叫一聲好,否則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在自己的腦門上寫了一個我是巨貪嗎?


    氣氛頓時熱鬧起來,徐謙也不禁莞爾,王鼇確實有他的一套,他的這一套辦法雖然不能杜絕貪瀆,至少會起到一定的作用,可是他最有興趣的不是這所謂的章程,而是目不轉睛的去看楊廷和,想看看楊廷和的反應。


    楊廷和坐在王鼇身邊,紋絲不動,臉上始終帶著微笑,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尋常。


    可是徐謙敏銳的感覺到,此時的楊廷和——如坐針氈。


    “看來,是要圖窮匕見了。”


    就在無數的歡唿聲中,王鼇笑了笑,隨即道:“諸公都說好,那麽老夫少不得將這份章程上達天聽,請陛下擬準,不過老夫畢竟是吏部侍郎,要肅貪,更需楊公點個頭,楊公……你看如何?”


    大家這才注意到,這裏還有個楊首輔呢,於是無數雙眼睛看過去,楊廷和頓時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楊廷和笑了笑,隻說了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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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送到,碼完字,居然發現已經半夜了,悲劇呀。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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