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天氣日漸炎熱,九月時分,清晨剛剛露出了日頭,便帶著幾分暑意。


    徐謙還是沒有動靜,仿佛當真養起病來,閉門不出。


    事有反常即為妖,徐謙是什麽人,大家不知道那才怪了,就這麽一個家夥,怎麽可能會消停?


    順天府這邊的上下官員都在忙碌,一方麵抓了兩個重要人物,自然不能怠慢,這兩個人畢竟隻是籌碼,抓人是奉命行事,可若真的出了點兒好歹,卻不是鬧著玩的。因此平時都得好吃好喝伺候著,可是又不能完全當作是大爺一樣供著,這是什麽地方?這可是順天府,所以在對待這兩個人的態度上必須得有個度,至於怎麽衡量,卻不能不上心。


    另一方麵,這個案子得仔細推敲,案子雖然隻是浮在表麵上的東西,可是所有的明爭暗鬥都圍繞著這個案子進行,能不能占住這個理字至關重要。


    府尹府尹乃是新上任的郭楷,這位郭大人平時聲名不顯,在京師裏,大家根本就沒有想到還有這麽一號人,可是現在卻成了不少有心人萬眾矚目的對象。


    郭楷是刑名出身,從前在地方上做過提刑官,也在大理寺擔任過要職,對於老本行,郭大人自然很會來事。


    他細細過問了一遍案情,並沒有發現什麽疑點,提起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其實互毆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問題的關鍵在於死了人,哪邊死了人,無論是有理沒理,那都成了有理的一方,更何況這些差役行動也是奉命行事,既有官命,對方抗拒,甚至還動了手,那麽抗拒官差這條罪是死不了的,再加上一條殺人,證據確鑿之下,換做平常人,早就拿下治罪了,也就是因為對方是國戚,這才如此‘溫柔’。


    案情似乎不成問題,郭楷已經聽到了風聲,此次是徐謙和他打擂台,在這一點上,郭楷倒是很有自信。徐謙的文采好,他承認;徐謙是考霸,他也承認;徐謙的仕途比他更順利,他依然承認。可是刑名不是風花雪月,這是實打實的東西,有許多鐵證在,想要翻盤,這比登天還難。


    而且屆時順天府是主場,有主場優勢,郭楷更不必有什麽擔心。


    可是想是這麽想,事情畢竟太大,郭楷可不敢小心大意,依然每日放出三班差役,出去將本案中的所有細節都調查一番,比如說那鬥狗場的東家是什麽人,打人時是誰先動的手,又是誰看見了,還有誰看到了最後受害的差役是被誰捅死。當然,受害人的親眷,他自然也準備好了,到了案發的第六日,便有受害人的親眷數十人抬著棺材到了順天府衙門門口,哭得驚天動地,要求嚴懲殺人者。


    這件事鬧得很大,本來這件事知道的不多,如今看到這些一個個孝服孝帽之人抬著棺材出現,上有七十老嫗,下有孤苦無依的寡婦,還有幾個沒了爹哭得死去活來的孩子,眾人一打聽才知道是怎麽迴事。


    事情很明顯,這是一起權貴殺人案,如此囂張跋扈,在光天化日之下將人殺了,這要有多窮兇極惡?在京師裏生活的人,大多都看過那些個世家子弟前唿後擁招搖過市的樣子,心裏早就有了不滿。


    此時又聽說殺人的和宮裏有關係,人家仗著這層關係,根本就不怕治罪,據說此人還放出話來,不過是殺個賤役而已,老子殺個賤役和殺狗一樣。


    這話到底說沒說暫且不論,問題是別人信不信。現在事實就在眼前,人已經死了,屍體就在棺材裏,棺材擺在順天府的門口,苦主又是哭得暈死過去幾次,想不信也不成了。


    眾人議論紛紛,人群中恰好有人挑動,於是炸開了鍋一樣,許多人紛紛跪倒,大叫道:“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不誅殺人者,如何讓人心服?”


    第一個人喊出這番話的人,大家都已經不記得了,可是跟著喊的人很多。人的情緒本就最容易受到感染,頓時氣氛變得熱烈起來。


    順天府這邊沒有動靜,差役們也沒有出來驅趕的意思,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見火候差不多了,穿著一身官府的郭楷總算出來了,親自去扶受害的親眷,擲地有聲地道:“老夫為官十七年,政績平平,亦無尺寸之功,有負朝廷重托,百姓浮望。現在治下出了這樣的事,豈敢怠慢?定會為苦主討還一個公道。”


    眾人聽了,卻不肯散去,有人道:“據說逞兇之人乃是國戚,大人莫非敢效仿強項令嗎?”


    郭楷撣撣身上的官袍,扶了扶烏紗,正色道:“有何不敢?這無用之軀本就該報效國家,若是遇事不前,庸碌無為,那麽朝廷養本官何用?諸位放心,本官身無長技,唯有正氣而已!”


    這番話立即換來了滿堂喝彩,有人道:“大人不怕宮中責問嗎?”


    郭楷冷笑:“死都不怕,還怕什麽?”頓了一下,接著又道:“諸位且散了,肇事兇徒,定會嚴懲不貸!”


    眾人紛紛叫好,這才散去,而郭楷則是扶著受害的親眷進衙,親自撫慰一番,又提出了撫恤若幹,這些消息自然用不了多久就傳了出去,滿京師終於沸騰了。


    剛正不阿四字說來容易做時難,現在府尹郭大人挺身而出,一番正義凜然的言辭最是讓人津津樂道,這個案子自此也就不脛而走,坊間議論了開來,士林也是喋喋不休,與此同時,請命的奏書也都遞進了通政司,所有人的言辭都是如出一轍——嚴懲兇徒,還一個公道!


    郭楷這邊自然也不能閑著,他立即寫了奏書一封,將此案的巨細一一點名,最後的意思是,案子已經水落石出,確實是王蛛會同陸炳二人不法,阻撓差役辦公,窮兇極惡,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仗劍殺人,又有兇器、血跡、人證俱在,還請宮中發落。


    這一封奏書遞上去,明裏是請宮中發落,實則是逼迫宮中就範。若是在這事實俱在的時候宮中依然下旨放人,不但會引起輿論嘩然,引發朝野動蕩,就算旨意下來交到刑部,刑部給事中多半也會將旨意駁迴去,拒不照旨行事。


    可要是宮裏頭讓順天府依法處置,那麽就更有意思了,皇上可以不認陸炳這讀書時的夥伴,可以不認王蛛這表兄弟,可是太後認不認?若是不認,那麽自然依法處置,隻是現在朝野的唿聲這麽高,就算不殺頭,最後的結果也是流放,這個結果是宮裏不能接受的。


    表麵上好像順天府一切按宮中的旨意行事,等候宮裏裁處,同時也是丟了塊燙手山芋,無論宮裏接不接都要吃癟。


    而郭楷如今得到的益處也是極多,現在滿京師都喊他青天,郭青天現在聲譽正隆,飽受好評,上到各部的大佬,下到士林和市井,提起他無不肅然起敬,有了這個名望,吏部的功考必定是優異,他出身雖然隻是三甲進士,可是一下子,就有了衝擊高層的希望。


    當然,就算是宮裏頭打擊報複,他倒也不怕,大不了就是辭官而已,宮裏這麽一鬧,他的名望隻會更加高漲,迴到家中閉門讀書幾年,到時候還不是會在無數人的陳情下複出?


    郭楷現如今,是真正的撞了大運了。


    可是此時的宮裏頭,朱宸和黃錦二人俱都跪在慈寧宮裏,兩人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不敢作聲。


    王太後此時滿腔的怒火,之前好不容易被徐謙安撫下來,如今又變得不安生起來,本來嘉靖就跟她分析,說是對方是拿著這二人要求宮裏在楊一清的問題上妥協,想來不會把事情鬧大,可是誰知對方終於鬧大了,而且還鬧得很大,根據廠衛的探子所奏,幾乎街頭巷尾,從吏部、禮部、兵部再到國子監,從士林到市井,大家都在談這件事,談了這件事就不免提及二人的身份,談到了二人身份就會提到宮中,結果廠衛今日抓了一百來號人,都是諱言宮中之人,可是這種事,你越是彈壓,人家就鬧得越厲害,人都是如此,一邊一個個很謹慎的樣子說什麽‘莫談國事’,結果說這句話的人往往都是大談國事之人的主力軍。


    現在的問題已經不再是案子的問題,便是宮中也已經牽涉了進去,王太後不由怒氣衝衝地責問嘉靖,道:“不是說事情會壓著嗎?現在怎麽樣?現在鬧得這樣厲害,再鬧下去,怕有人要說皇帝昏聵了。”


    嘉靖也是滿腔怒火,隻是這時候隻能耐著性子,道:“想來是他們見我們沒有舉動,所以故意加碼,想給兒臣和母後一點壓力。”


    王太後冷笑道:“這些人真是很大的膽哪,那個姓郭的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這大明朝到底是誰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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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累,今天隻能兩更了,想休息一下,把劇情整理一下,年紀大了,身體不如從前啦,那個……要不立個約定,每月給三天時間兩更,其他時間都三更,咋樣?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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