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的膽戰心驚是有道理的,現在的大明朝不是太祖時大明朝,許多事並不是可以胡來的。


    就比如這要求士紳捐納,這簡直就是去捅馬蜂窩啊,不管你說得多好聽,人家也絕不會拿出一個子兒來,真以為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是假的?皇帝能收拾一個士紳,收拾得了一千個一萬個嗎?


    一旦這些人被踩到了痛腳,到時真要發起力來,便是天子都要乖乖地退讓。


    畢竟士紳不但包括了各地豪族,在地方上擁有極大的影響力,更重要的是,這滿朝的官員,哪一個不是出自士紳?就算他們從前是貧賤出身,可是一人做官,至此之後,這個家族也提升到了士紳的檔次,你敢招惹他們,上至內閣,下到各地的鄉紳統統反對你,誰吃得消?


    王公公感覺自己被坑了,這所謂的路政局哪裏是用來鍍金的?分明是來找死的。


    隻是現在他想退縮也不成了,聖旨都已經下了,他想找關係跑路也不成,隻得苦笑道:“徐公子真是善解人意,為陛下分憂,這是理所應當的,咳咳······隻是理兒是這麽個理,可問題在於這差事怎麽辦?”


    徐謙父子對視一眼,隨即徐昌道:“要辦差,首先就要有銀子,有了銀子還要有人,因此本官是這樣謀劃的,首先必須撥付銀錢來,咱們屬於親軍的人,可是你們東廠和親軍親如一家,廠衛廠衛嘛,因此東廠也要出一些銀子,這個,王公公必須得向黃公公去提,至於錦衣衛這邊,當然是本官去索要的好,想來多少也能撥付一些,這是開頭萬事開頭難,等以後路政局運轉起來,也就不難了。”


    頓了一下,徐昌又道:“除了銀錢就是人手的問題了,本官麾下倒是有七十餘人,不過還是不足,本官隻能想辦法從親軍抽調一些,至於其他的還需另行招募,不過這是後話,畢竟路政局剛剛草創起來暫時也用不上這麽多人手,咱們同心協力,先把這個草台班子搭起來,等以後手頭活絡一些,再另行打算。”


    徐昌說起話來居然有了幾分官氣,舉手抬足之間帶著一股子威嚴,雖然徐謙知道老爺子不過是裝腔作勢,可是這時候他當然要自覺維護老爺子的威嚴,爹的就是自個兒的,老爹越能擺譜自個兒等於是變相裝了逼。


    王公公這時候心灰意冷了,無奈地道:“自然一切隨你,咱家畢竟是外行人,雖然兼著這麽一個提督,可打打下手還成,總之呢,一切就以徐掌印馬首是瞻。”


    王公公可不是傻子,這時候他絕不能做出頭鳥,就算他和徐家關係再好,那也沒有好到同生共死的地步和徐家父子分明是要一起去送死哪,自家怎麽能跟著去?自然還是小心謹慎些的好,老老實實地跟在他們的後頭,出了事,他們頂著,自家畢竟有黃公公庇護至不濟也能留一條性命。


    其實他的如意算盤正合徐昌的意思,眼下路政局最緊要的就是意見統一,徐謙拿主意,徐昌來拍板,他們父子二人穿的是一條褲子,倒也無妨。就怕這個宮裏來的王公公到時提出相左的意見,畢竟這提督是二把手,他們若是貌合神離,這路政局想要做事,卻也不太容易。


    徐昌微微一笑,道:“王公公客氣,既然如此,那暫時就這麽著吧,從今日開始,咱們算是打響了第一炮,謙兒,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徐謙當著眾人的麵,對徐昌畢恭畢敬地道:“大人,是不是要把人手都調配一下?”


    徐昌頜首點頭,道:“路政局是草創,新衙門嘛,總得有分出個管事的來······”這時候,徐昌久在縣衙當差的經驗徹底發揮了出來,雖然是底層,可是說到辦事,其實道理都是相通的,這縣裏的事其實最是繁瑣,比部堂裏更是複雜許多倍,不但要管全縣賦稅征收、決斷刑獄、還有勸農稼穡、賑災濟貧、除奸除霸、興善之教、貢士、讀法、祭神祭孔等等,可謂無所不包。可是縣裏的官就這麽幾個,因此權責分配就成了一個縣裏餓的重中之重,哪些權責關係重大,絕不容別人輕易染指,哪些權責吃力不討好,活該你來背黑鍋,徐昌連想都不想,心裏大致就已經有了概念,他微微一笑,道:“謙兒呢,雖是巡按,可是眼下人手太少,因此這文案的事少不了他來代勞,專門管理文吏吧。而王公公曾經在京師也呆過一些年頭,人脈想來是有的,又可隨時出入宮禁,就專司與宮中與各衙的溝通其他方麵暫時就由本官來督辦,下頭做事的,眼下還是信得過的人來領頭才好,徐寒、徐勇他們雖然年紀輕,經驗少了一些,可眼下最緊要的還是貼心人來辦事放心一些。”


    分派之後,徐昌豪氣幹雲地站起來,環視眾人,道:“飯要一口口的吃,可是眼下咱們卻是刻不容緩,再過些日子就是太後的慶生,路政局若是拿不出銀子來,宮裏設這路政局有什麽用?陛下已經透出了口風,隻要路政局這邊到時能拿出五萬兩銀子,就算是我等一功一件,因此誰要是掉以輕心,大家的麵子都不好看。”


    王公公心裏卻想,五萬兩銀子?五萬可不是小數,況且離太後誕日也不過三月的功夫,三月的功夫拿出這麽大數目的銀子來,這簡直是瘋了。


    不過他現在是打定了主意,關係好也不能當飯吃,自然還是小心些的好,反正徐昌讓他專門負責聯絡,也沒給他什麽重要的事,索性打著秋風吧,真要出了事,他到時也可見機先跑了再說。


    眾人分派定了,這路政局衙門也就正式成立,徐昌跑去北鎮府司要了幾個書吏,就在這百戶所裏,一間草草的書吏房成了徐謙與這些書吏的辦公地點,如徐昌所說,萬事開頭難,這不起眼的衙門建起來還真不太容易,其實徐謙想一想都覺得可悲,好歹這也是親軍轄製的衙門,怎麽像乞丐一樣。


    原本以為好歹是皇帝親筆禦書的旨意籌建起來的,誰知道這皇帝倒是好,隻張口不出力,看著這並不大的書吏房,七八個書吏聚在一起辦公,連書桌椅都有些容不下,徐謙不禁搖頭歎息,就算宮裏有人,這官似乎也不好做啊。


    可是話說迴來,對於這一點,徐謙還是能夠理解的,這路政局畢竟是斂財的勾當,自然還是低調些為好。


    隻是接下來,徐謙卻不太想低調了,他先是親手書寫了一篇告示,這是打算張貼在路政局外頭的,寫出來之後,便叫書吏們打掃了一下這辦公場所,好不容易有了點辦公的樣子,徐謙這才滿意。


    而另一邊,王公公已經開始跑關係了,首先還是銀子,皇帝還不差餓兵,徐謙雖然保證這路政局將來會有大筆銀子入賬,可是這並不代表現在不缺銀子,王公公先是去尋了黃錦,黃錦倒是踟躇了。


    這銀子是給還是不給?


    若是給了,黃錦不甘心,好歹你們路政局是親軍的編製,憑什麽讓東廠來養你們?你真把自己當成了二大爺?可若是不給,新的問題就出現了,陛下那邊催促得緊,早已明令讓他給予方便,什麽是方便,方便這東西可大可小,沒有衡量,若是姓徐的把事情辦砸了,把責任推到自己的頭上怎麽辦?


    以黃錦對徐謙父子的了解,這種事,徐謙父子是絕對做得出的,黃錦此時不禁苦笑,道:“這一對父子,咱家活了這麽久還真沒有見過,他們現在倒是好,打定了主意吃了東家吃西家,士紳的銀子還沒掙呢,倒是先掙起咱家的銀子來了,宮裏這邊,開支本來就緊,尋個名目從內庫調撥是不可能了,隻能從東廠這邊摳,他們要多少銀子?”


    王公公猶豫了一下,道:“一萬兩。”


    啪…···黃錦的手裏把玩著一塊璞玉跌落在地,黃太監一時失態,隨即冷笑道:“這是獅子大開口,東廠這邊本來就緊張,哪裏有這麽多銀子?哼,這不是敲竹杠嗎?迴去告訴他們,一萬沒有,打個對折給五千吧,就這五千也隻能從東廠這邊先挪三千,其餘兩千過些時候再給。”


    王公公連忙稱是,道:“想來他們是料定了公公不肯多給,所以先報了個虛數,依奴婢看,五千都是多了。”


    黃錦卻是嘿嘿一笑,道:“不多,該給的還是要給,這些銀子是送給陛下看的,讓陛下曉得咱們積極配合,權當是花錢討個好吧。告訴你,咱們這些伺候人的,有些時候未必要你能辦多大的事,而在於你的態度,態度不好,事辦得再好那也未必有好下場,態度若是好,事就算辦砸了,那也是活該你倒黴。”


    第一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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