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提起這個,哀家倒是想起來了。”王太後道:“他的章,哀家就很喜歡看,據說是杭州才子是嗎?哀家聽紅秀說過。”


    “紅秀……”嘉靖似是想起了一件事來,雙眉一挑,道:“母後,紅秀的禦劍還在不在?你去問明她,這禦劍丟去了哪裏。”


    王太後微微一笑道:“她的性子,你會不知?最是丟三落四的,這事兒她跟哀家說過,說是在南京的時候,禦劍丟了,不過是一把劍而已,拿給她玩玩,你這麽當真做什麽?難道真要責罰不成?她是小孩子心性,你要多讓著她。”


    “在南京丟失的?”嘉靖的目光一動,再沒有說什麽,隻是道:“母後好好養著吧,兒臣明日來看你。”


    說罷,嘉靖站起來,見這一片狼藉的宮殿,朝一邊嚇得不敢作聲的主事太監道:“你打掃一下,不用驚動神宮監,這裏的事就交給你了。”


    “是。”主事太監唯唯諾諾地道。


    嘉靖從慈寧宮出來,倒是並沒有急著去廷議,現在時候雖然已經不早,他卻是想起了什麽,坐上步攆,隨即道:“去東暖閣,讓黃伴伴也在那裏候著。”


    等到嘉靖慢悠悠地抵達東暖閣的時候,黃錦已在這裏候著了,慈寧宮裏發生了什麽,他並不知情,不過他原本預料皇上今日會興致高昂,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嘉靖的臉色並不是很好。


    踏入閣裏,嘉靖也沒有賣關子,隨即便道:“如今已經高中解元,徐謙會入京嗎?”


    黃錦連忙道:“王芬那邊已經有了消息,說是已經擇日入京了,坐的是漕船,沿運河直接北上,估摸著現在多半已經進入了山東地界。”


    嘉靖眯著眼,慢悠悠地道:“他到了京師暫時不要驚動他,且看看他到哪裏落腳就是。”


    黃錦點點頭道:“奴婢明白。”


    嘉靖又道:“還有一件事,紅秀的禦劍可是在南京丟失的?”


    嘉靖突然問起這個,讓黃錦有些不知所措他猶豫了一下,苦笑道:“奴婢是陪著殿下一起去杭州的,在南京的時候,奴婢記得禦劍還在。”


    “是嗎?”嘉靖的目光幽幽,不知在思考什麽,隨即道:“這件事不要再提起了,若是有人問你就說紅秀的禦劍是在南京丟失的,明白了嗎?”


    “是。”


    嘉靖隨即微微一笑,道:“好了,朕也該去廷議了,今日廷議,又不知會有什麽幺蛾子的事,你隨朕一道去吧。”


    黃錦突然道:“陛下,奴婢有一個不情之請。”


    嘉靖沉默了一下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顯然這位黃伴伴平素是極少自作主張,他最多的時候也就是說一聲是而已。


    嘉靖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說。”


    黃錦膽戰心驚地道:“造作局的王芬,平素頗為盡心盡力,奴婢在想,是不是借著這次機會,把他調入京師來。”


    嘉靖抿了抿嘴,目光眯成了一條弧線:“造作局那邊怎麽辦?”


    “奴婢已經有了人選。”


    嘉靖微微一笑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朕信得過你。”


    黃錦的一顆心這才掉落下來,歡天喜地地道:“謝陛下。”


    徐謙一行人坐船抵達了北通州,這北通州乃是河北一帶的重鎮之一,尤其是漕運的船隻經由這裏通過朝廷對這裏一向重視。


    不過徐謙並沒有過多逗留,他在北通州住了一夜後便叫徐福去雇客船,從這裏到京師也有水路,雖然因為河道不寬的緣故,通不了大型的漕船,可是許多進京的人士都愛坐那種烏蓬的客船進京徐謙等人說的是吳語官話,徐謙怕人到外地被人宰,所以才讓這位徐福去,說起來徐福還是他的堂哥,這小子別的不會,就是摳門,恨不得一個銅板分為兩瓣來花銷。讓他去雇船,徐謙放心一些。


    到了傍晚的時候,徐福迴來,對徐謙道:“公子,船已經雇好了,四百七十個錢,明日清早就出發,說是城門關閉之前定能到達京師。”、


    雖是堂兄弟,這幾人都堅稱徐謙為公子,打死都不肯叫一聲弟弟,一開始徐謙努力糾正,可是他們硬要如此,最後也就隨著他們,多半這也是老叔公的囑咐。


    徐謙皺眉道:“怎麽這麽貴?”


    徐福卻是笑嘻嘻地道:“並不貴的,因為我怕到時候這船夫多載客,所以跟他們說好了,這船上隻許上我們的人,如此一來,就省得船上嘈雜,驚擾了公子。而且船夫還說,沿途他還管飯,如此算下來,卻是撿了大便宜


    這一路舟車勞頓,雖然沒有受過什麽苦,不過徐謙也知道,這些個客船最喜歡沿途拉客,恨不得讓這船上一個下腳的都沒有,而現在既然談妥隻許載徐謙五人,這樣算來,這個錢還是花得很值當。再加上在船上還提供五人的飯食,這還真是撿了大便宜。


    徐謙轉嗔為喜,道:“錢是小事,若真能如此,便是再多給他一百錢,卻也不虧,辛苦你了,堂兄,你還沒用飯罷,你趕緊去叫堂夥送兩個菜到你房裏去吃罷。”


    徐福得了誇獎,喜笑顏開地去了。


    這一路,徐謙和徐福、徐祿、徐杉三人相處得頗好,畢竟是親戚,他們肯賣力氣,也不曾想躲懶,所以徐謙對他們也客氣,倒是徐晨因為暈船的緣故,每日上吐下瀉,到現在還沒恢複,徐謙怕他出事,這時代醫療條件畢竟不好,因此一靠岸,便讓大夫開了方子讓他睡下。


    此時,徐謙實在乏了,自然也提早睡了。


    到了次日醒來,徐福幾個背著滿滿的包袱領著徐謙去渡口,徐謙則是牽著徐晨,徐晨要吃糖人,徐謙隻能忍著,現在在路上,還是哄著他好,這徐晨有了零食,整個人也就煥發了神采,堂哥堂哥的叫得很是熱乎。


    到了渡口,徐福去尋了昨夜已經談妥了的船來,這是一艘很尋常的烏篷船,有些破舊,甲板麵積並不大,這船夫是個三旬的漢子,他見了徐謙等人,招唿大家上船,隨即用標準的京師官話笑嘻嘻地說了幾句客氣話。


    徐謙坐在烏蓬裏,倒也懶得理會,這船沿著河水北上,到了前方一處渡口卻是停船靠岸了,這時,卻有幾個小客商模樣的人要登船上來,徐福一看,頓時覺得不對勁,便上前去與那船夫交涉,無非是問既已談妥不得上客,為何這時又來載客。


    這船夫倒是理直氣壯,用官話道:“這些都是我親戚,並不是客。”


    徐福不信,便去問這幾個客商,客商也是支支吾吾,顯然和船夫並不認得。


    徐福氣得冒火,要上前和這船夫理論,老實的徐祿卻是攔住他,低聲道:“出門在外,咱們跟著公子,為了這樣的小事爭吵有什麽意思?”


    徐杉也在那邊勸,又來尋徐謙,讓徐謙說句話,徐謙心裏苦笑,道:“讓徐福迴來吧,反正多幾個人上船也無妨。”


    徐福最聽徐謙的話,隻得罵罵咧咧地迴來,羞愧地對徐謙道:“公子,是我錯了,本來……”


    徐謙在烏蓬裏坐著矮凳子,微笑道:“無妨,反正快要到京師,要見我爹了,這都是小事,沒什麽妨礙。”


    到了正午,所謂的食物也大打了折扣,原以為雖然不算豐盛,至少也能果腹,誰知道竟是幾個冷硬的窩頭,徐福氣得抓狂,徐謙倒也淡然處之,微笑道:“罷了,出門在外,沒有不吃虧的道理。”


    徐謙難得有好脾氣,想到即將抵達京師,什麽火氣也都消了,唯有徐福很是不忿,又是罵罵咧咧,那船夫用眼睛去瞪他,徐祿幾個則是倒在甲板上蒙頭大睡。


    傍晚時分,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京師的輪廓若隱若現見,在這昏黃的天空之下,一道偉岸的城牆顯露出來。


    徐謙連忙出了烏蓬來看,見這雄偉的城牆和一棟棟矗立於天際之下的甕城城樓,不禁心潮澎湃,在心裏大叫:“我徐謙來了!”


    隨即便到了渡口,船靠了岸,徐祿幾人收拾了東西準備下船,船夫過來索要船錢,徐福不肯給他多了,隻拿出四百個錢,這船夫頓時怒了,他知道徐謙是徐福這些人的主心骨,也不和徐福去吵鬧,便來尋徐謙,罵罵咧咧地道:“說好了四百五十錢,為何卻是四百,你們這些外鄉人真是言而無信,還有五十文錢快快拿來,否則保準讓你吃官司。”


    徐謙抿嘴一笑,道:“又不是我和你談的四百五十文錢,你尋我做什麽?再者說,你說了中途不載客,為何卻要載客?至於食物就更不必說了,四百文錢給你,你已大賺一筆,還想如何?”


    這船夫聽罷,非但沒有知難而退,反而驕傲地用官話道:“你這狗屁書生,瞎了眼嗎?也不看看這是天子腳下,你一個外鄉人也敢放肆,快繳錢來,否則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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