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名傳所說的有人意有所指,隨意他又微微一笑,道:“他不是說三天嗎,三天之後定要將我等嚴懲不貸,本官倒也曆經了一些宦海,多少有些見識,倒是想要看看他如何個嚴懲不貸的法子。冰@火!中文..風大,可是要閃著舌頭的。”


    汪名傳的話音落下,眾人便不由笑起來。


    事實上,汪名傳這些人還真沒有把徐謙放在眼裏,一個小小生員不過是欽命辦差而已,表麵上是欽差,其實並沒有什麽了不起,就如朝廷要派欽差巡撫一省,那至少也得先掛一個都察院右副都禦史的官職才有威懾力,一個生員算個什麽?


    因此淳安縣三天來還是照舊風平浪靜,大家該做什麽做什麽,這商家老宅占地千畝,良田更是不計其數,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的鋪麵、倉庫,據說在靠海的地方還有許多的船隻,不過現在大家的重心都在老宅這裏,上百個差役一起行動,將這庫房裏的東西一一搬出來,幾天過去,也隻是揭開了冰山一角,甚至有人懷疑,就算不包括名畫、珠玉,單單這金銀,就是天文數字。


    等到三天悄然過去之後,杭州那邊也沒有什麽動靜,隻是巡撫衙門那邊透了點消息,讓下頭好歹收斂一些,像這種模棱兩可的話,恰是巡撫大人擅長,若是上頭真嚴查下來,巡撫大人可以說他早就敦促過,可要是無事,他這收斂二字又可以賣個人情,左右他都不吃虧。


    汪名傳此時倒是開始打起主意,心中琢磨起了許多事,這麽一大筆財富,吃獨食不可能的,不但杭州的大員們要人人有份。便是京師裏頭的一些要員,隻怕也不能厚此薄彼,他正為這件事頭痛,這時卻有差役連滾帶爬地過來道:“大……大人……有一隊官軍,已經到了淳安縣外……還打了人。”


    “豈有此理!”汪名傳勃然大怒,喝問道:“是誰放縱官軍行兇?真是沒有王法了。”


    “是漕軍……”


    “漕軍……”汪名傳呆住了。


    漕軍是負責漕糧安全的,來淳安做什麽?他心裏打了個突突,臉色凝重起來,咬著牙道:“走。隨本官去看。”說罷出了縣衙,坐上轎子。


    其他幾位大人也聽到了動靜,也紛紛出來,眾人浩浩蕩蕩地往城門處去,果然看到遠處烏壓壓的圍了許多人。


    被打的是幾個差役受的傷不輕。痛得哇哇直叫。


    而打人的正是鄧健,鄧健提著鞭子,將這些人狠狠鞭撻一通,口裏大罵:“狗東西,瞎了你們的眼,欽差也敢衝撞!”


    徐謙和周凱二人則各自騎馬在邊上冷冷旁觀,他們的後頭是近千的漕軍。


    整個江南。官軍其實和乞丐沒什麽分別,朝廷不撥軍餉,吃的用的都來自於衛所的土地,而衛所的土地都是武官說了算。他們便是軍中的大地主,下頭的人少吃一點,他們就能多拿一點,因此這衛所官軍大多營養不良。又因為平時隻懂得做農活,疏於操練。隻怕連站個隊都不夠整齊。


    而漕軍則大大不同,漕軍的油水最厚,上頭有肉,下頭有湯,再加上又是招募而來的青壯,雖然同樣也疏於操演,可是三餐管飽,一個個很是精神。


    徐謙騎著馬,看著鄧健打人,他的臉色很平靜,他今天帶著這麽多人遠道而來,當然不是來請客吃飯的。


    一邊的周凱,心裏卻滿不是滋味,這姓徐的抓了他的把柄,威脅利誘,自己一大把年紀,竟是被他一個少年節製,現在他已經越陷越深,想迴頭也不成了,看到這徐謙的跟班這樣囂張,使他心裏更是不安,這是把人往死裏得罪,自己跟著他們胡鬧,卻不知是福是禍。


    而在這時,汪名傳帶著浩浩蕩蕩的官吏已經過來,他沒有看那些挨打的差役一眼,也沒有去看徐謙,而是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周凱的身上,和藹地道:“周都司,別來無恙。”


    這個態度是告訴徐謙,你算是什麽東西,連和本官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對周凱又是賣了個好,這是一石二鳥。


    周凱的臉色帶著幾分羞愧,正不知如何作答,徐謙已經替他答了,徐謙道:“周都司自然無恙,倒是有些人,隻怕日子不好過了。”


    汪名傳這才仿佛注意到了徐謙的樣子,冷笑一聲道:“小小生員也敢信口雌黃,本官與周都司說話,也有你插話的份嗎?”


    徐謙冷笑道:“這就是汪大人的不對了,我奉欽命而來,即是代表天子,你一個小小布政使,竟也敢口出狂言?”


    一頂大帽子壓下來,讓汪名傳一時冷然,卻無從爭辯,隻是冷笑道:“徐生員好大的架子。”


    徐謙這時下了馬,隨即問:“三日之前,本差下發的公文,想必諸位大人已經看了吧?”


    隨同汪名傳前來的官吏麵麵相覷,最後目光都落在汪名傳的身上,汪名傳臉色平靜,淡淡道:“這裏並無弊案,也無人貪贓枉法,倒是有些人惡意重傷朝廷命官,本官身為本省布政使,正要好好收拾一些亂嚼舌根子的人,以正視聽,尤其是那明報,更是顛倒黑白,胡言亂語,等本官迴了杭州,定要這明報好看。”


    語氣之中隱有威脅之意,他要是承認自己貪墨那才怪了。


    汪名傳的話倒是在徐謙的意料之中,徐謙也不客氣,道:“既然如此,那麽本差隻好追查了,周凱。”


    周凱硬著頭皮道:“請上差吩咐。”


    徐謙道:“從現在起,所有查抄的事宜全部交給漕軍,一切出入的文檔、賬冊,都需重新核實!”


    周凱隻是稱是,汪名傳卻是火了,這麽大的事難免會有百密一疏,真要讓徐謙親自查賬,遲早要東窗事發,他冷冷一笑:“徐謙,你是什麽東西,也敢在這裏指手畫腳?”


    徐謙反唇相譏:“本差不是東西,是欽差,大老遠跑來就是指手畫腳的,我給了你們機會,你們自己不來珍惜,卻怪得了誰?我今日先把話放在這裏罷,你們都注意聽著,從即日起,我會一個個的查,若是你們有人肯現在出來揭發,從前的過失可以既往不咎,可要是仍然心存僥幸……到時可就是翻臉無情了!”


    汪名傳勃然大怒,道:“誰敢!”


    這汪名傳怒喝一聲,眼眸卻是落在身側的一個武官身上,此人正是總兵帳下的一員遊擊,姓吳名晗,吳晗頓時會意,冷冷一笑,擋在徐謙身前,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說你是欽差,欽命中可說了讓你隨意查賬簿和文檔嗎?可說了讓你帶漕軍前來威脅朝廷命官嗎?可說了你一個小小生員可以在眾多大人頭上拉屎嗎?你想查賬,卻要問問老子的拳頭答應不答應,誰敢上前一步?”


    上千漕軍,居然無一人動作,便是那都司周凱此時也不吭聲了。


    徐謙知道,這遊擊是在示威,若是過不了他這一關,這一趟就算白來了,數千雙眼睛看著自己,想要退縮是不可能的。


    他輕輕咳嗽一聲,平時他與鄧健早有默契,鄧健已經會意,心裏暗罵他一句:“直娘賊,鄧大爺少不得要毀在你手裏。”心裏雖然抱怨,卻是手提鞭子衝上前,惡狠狠地道:“我敢!”


    遊擊吳晗見狀,舉起拳頭便朝要衝上來的鄧健砸過去,二人俱都身材魁梧,一個揚鞭,一個提拳,這位吳遊擊顯然不是省油的燈,一拳打出,硬生生的挨了一鞭子,拳頭卻如猛虎下山,狠狠地朝鄧健腰間砸去。


    二人打成了一團。


    在場的所有人,此刻都是麵麵相覷,顯然眼前更像是一場鬧劇,以至於周凱都覺得不堪忍睹,後悔自己實在不該來。倒是這個局麵卻正中汪名傳的心意,在他看來,越是成了鬧劇,形勢對他越有利,他忌憚的絕不是徐謙,而是周凱和這些漕軍,隻要把事情演變成了鬧劇,才能動搖這些漕軍的立場。


    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兩個魁梧大漢打鬥的時候,徐謙的眼眸卻是掠過了一絲殺機,他咬了咬牙,從腰間抽出禦劍出來,手提禦劍,快步朝二人衝去。


    汪名傳的冷笑、周凱的猶豫不定,還有這吳晗和鄧健二人之間抱成一團的廝殺和撲哧聲,徐謙此時居然很是冷靜,他步伐越來越快,手中的禦劍握得更緊,已是衝向了吳晗。


    這時候,終於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其中一個官員大喊一聲:“吳遊擊,小心!”


    吳晗稍稍失神,隨即便被鄧健一拳打倒,而接下來,徐謙已經衝至了吳晗麵前,吳晗聽到徐謙朝他冷冷道:“攻擊欽差隨員,不聽欽差號令,你要造反嗎?”


    話音落下的時候,禦劍已經哧的一聲刺破了吳晗腹中肌膚,狠狠地紮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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