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有熱鬧,就會有看熱鬧的人出現,消息放出去之後,飄香樓也隨之熱鬧起來。


    許多人成群結隊紛紛蒞臨,這些人中一半是來湊熱鬧,一半是在福記賭坊下了賭本特來擂鼓助威的。


    隻是徐謙在飄香樓的二樓雅座裏就坐,看客們隻能在樓下或者在隔間聽候消息。


    謝昭這些人還沒有到,此時廳中已經沸沸揚揚,許多人不由低聲議論,有人說謝昭等人未必肯來,也有人說徐謙近來風頭太勁,使這些人生出了忌憚。


    各種各樣的言論五花八門,半個時辰過後,突然有人大叫一聲:“來了,來了,你看,打頭的那個便是楊佟之楊公子,楊公子此次院試第二,水平不在徐謙之下,卻也不知是何緣故,竟是讓徐謙得了第一。是了,還有謝昭謝公子,謝家乃是真正的國戚,世襲罔替的靖國侯,他生在京師,不過自幼便送到了杭州老宅裏讀書,琴棋書畫非同小可。”


    “還有蘇通蘇公子,蘇公子最是機智,雖不能七步成詩,可是詩詞一向是冠絕杭州的。連張湯張老先生也來了,張先生潛心行書之道,其書法含蓄又不失小家子氣,亦可稱之一絕……”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楊佟之打頭,謝昭等人尾隨其後,端得是驚動四座,且不論他們的水平,隻說除了那張湯之外,其餘的人都是杭州的青年俊傑,平時極少湊在一起,今日倒好,竟全部都到齊了。


    “那徐謙真是狂妄,若隻是得罪其中一人、二人倒也罷了,竟是向六人挑戰。”


    “徐謙既然敢挑戰,或許真有勝算也是未必。”


    有人冷笑:“有個鬼的勝算,不過是嘩眾取寵而已,我已壓了七兩銀子賭楊公子等人獲勝,走著瞧吧。”


    楊佟之等人沒有去理會這些閑言碎語,瀟灑地步上飄香樓的二樓,有小二將他們領到徐謙的雅座,而這雅座的大門並沒有合上,正好給了那些看客們一窺究竟的便利。


    六人步入雅座,徐謙站起來,隻是朝他們淡淡一笑,道:“請坐。”


    徐謙懶得和他們有太多的寒暄,隨即又道:“還請自報家門吧。”


    這種冷淡的態度,不但令看客們覺得徐謙夠狂夠瀟灑,同時也讓這六人中的幾人冷笑連連。


    楊佟之搖著手中紙扇,微微笑道:“鄙人楊佟之,與徐公子有過一麵之緣,就不自報家門了。”


    那蘇通憤恨地道:“鄙人蘇通,早想會一會徐公子,聞名不如見麵,徐公子果然狂得很。”


    徐謙朝楊佟之頜首點頭微笑,算是給了他一點麵子,不過對蘇通,卻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狂?狂也是你們逼出來的,你不給別人臉還指望別人給你臉?你以為這是在你蘇家,你金貴慣了,所有的下人都要看你的眼色行事?


    最後那謝昭也報了家門,臉色平靜地道:“鄙人謝昭……”


    他自稱謝昭的時候,站在徐謙身後假裝婢女的紅秀忍不住打量起他來,很快,她便露出了一股濃濃的失望之色。


    在宮裏頭,謝昭的聲名極好,有人說他英俊瀟灑,有人說他身材挺秀,可是現實中的謝昭身材倒還算挺拔,隻是相貌平平,和那什麽英俊瀟灑自是不沾什麽邊,其中最為礙眼的就是他的頭頂——謝昭是個禿子。


    且不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是人,這世上總有人認為女子大多數傾慕的是男子的才華,而不會計較相貌,其實這不過大多數人的夢想罷了,公主也是人,這個年齡恰恰又是少女情懷,心中自然不免希望有白馬王子一般的人物出現,而這謝昭實在是距離所有女人的夢中情人太遠了。


    紅秀的臉色很難看,徐謙聽到那謝昭自報家門的時候也有些意外,他原以為未來的準駙馬不說英俊,至少長相總算過得去,於是他便偷偷去看紅秀的臉色,想看看紅秀是否覺得滿意,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那滿是失望的神情盡收徐謙的眼底。


    徐謙心裏苦笑:“大老遠來給公主看未來駙馬,現在來的居然是這麽個歪瓜裂棗,換做是我,隻怕也有想死之心了。不過……想來真正難受的是那個永淳公主,大好的青春要托付給這麽個男人,每日與他相見,隻怕日子不好過。”


    謝昭並沒有想到在徐謙挑釁的背後,還有人偷偷打量他,倒是臉色平靜。


    隻是那蘇通見徐謙一時默然,冷笑道:“我敬你一聲才叫你徐公子,不過你這賤役之後也擔不起這公子二字,本公子大老遠的趕來……”


    徐謙迴過了神來,目光落在這蘇通身上,他微微一笑:“你便是蘇通公子?我早聞你的大名,據說你能七步成詩是嗎?”


    蘇通傲然道:“怎麽,你不服?”


    徐謙冷笑:“你算是什麽東西,也配我來服你?男兒在世,最緊要是功名,連經義文章都做不好,成日遊手好閑,作些歪詞酸詩來自娛,蘇公子不覺得可笑嗎?蘇公子上年的府試文章,我倒也看了,題目是心也使無頌乎。你的破題卻是訟興於多欲,多欲則都求。哈哈……當真可笑,這樣的文章卻也不知是你們蘇家使了多少氣力才勉強讓你中了個生員,詞不達意,荒唐可笑!”


    徐謙一下子戳中了蘇通的痛腳,蘇通怒道:“你……你……”


    他連說兩個你字,隻是徐謙雖然嬉笑怒罵,可是字字都讓他無法辯駁,這個世道,確實是文章做得好才是真的好,詩詞隻是偏門小道。


    徐謙冷冷打斷他:“若是以徐某人破題……”徐謙隻是晃了晃腦袋,立即便有了腹稿,隨即脫口而出道:“頌有不待聽而自服者,為政者實使之然也。如此破題,才禦朱夫子的注義相配,至於你那破題,我奉勸你還是老實在家讀書罷,不要出來應考丟人。你能有今日,無非就是仗著你們蘇家富貴而已,可是要知道,富不過三代,貴不可蔭重孫,以你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尚且還不自省,洋洋得意四處賣弄,隻怕這蘇家也差不多要到頭了。”


    一番話連打帶罵,字字都在剜蘇通的心,蘇通的感覺就像是心被人剖開,親眼看到心在滴血。他憤怒到了極點,握緊拳頭,可是偏偏徐謙的經義確實比他高了幾個檔次不止,你想罵迴去,也需要有幾分功底。


    而門外頭的看客們頓時爆發出了叫好,看客裏頭有不少都是讀書人,未必身上有功名能做出什麽好八股文章,可是鑒賞水平卻是有的,卻見徐謙脫口而出的破題都比蘇通的文章高明許多倍,自然由衷發出感歎。


    “哼,蘇公子是閑散之人,不肯作枯燥文章,是以才以詩詞自娛,你這般羞辱,未免太過了。”這一次說話的,姓文名濤,文濤在仁和縣名氣很大,是仁和縣鄉試的熱門人物,對八股文章有很深的造詣,此時劍徐謙拿八股來壓蘇通,自然要出來給蘇通撐腰。


    徐謙目光一撇,落在文濤的身上,微微一笑,道:“你便是文濤?我也早聞你的大名,聽說的八股文章做得不錯,好,很好,隻不過嘛……”徐謙冷笑:“隻不過在我眼裏,還是不值一提,我是縣試、府試、院試小三元,若是和你比經義文章,隻怕你雖然還有些份量,卻還是差得遠了。”


    文濤不忿的道:“卻也未必。”


    徐謙哈哈一笑,道:“鴨子嘴硬,何必自尋煩擾。我倒是記得你曾作過一首詩,倒還像一點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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