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不動,秋意遙也不動,兩人靜靜對恃。


    “閣下還是不肯讓在下一睹廬山真貌嗎?”秋意遙從袖中取出玉簫,看著黑衣人,語氣溫和,如向一位老朋友輕聲問候。


    “公子何必qiáng人所難。”黑衣人也語氣輕鬆,似乎並不在意眼前可能被抓的危險。


    “也罷,你走吧。”秋意遙忽道,然後雙手背負,讓開道。


    黑衣人見之不由驚詫,但見秋意遙已讓開道,自己若不走,豈不讓人小看了,因此腳下移動,但依然小心翼翼的防備著,經過秋意遙身邊時,卻聽得秋意遙一聲輕語,“小心腳下。”


    黑衣人一聽,以為他要偷襲,因此還真的全神貫注著腳下,誰知眼前一花,隻見秋意遙左手一揮,大袖已掃向麵門,竟是要掃下他的麵罩,他馬上伸手去擋,卻隻覺腰間一麻,然後全身一僵,再也不能動彈,竟是給點住了xué道。


    “你……你……”黑衣人看著秋意遙,眼中又驚又怒。


    “這招叫‘兵不厭詐’,平常和哥哥過招時他經常用,想不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場,而且還挺管用的。”秋意遙右手收迴點住黑衣人腰間的玉簫,微微一笑,隻是笑得有幾分狡黠,把他那一身儒雅若仙的氣質破壞了幾分。


    “你……你……”黑衣人實想不到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會騙人,因此此時是又急又氣、又羞又惱!雖然啞xué並未點住,但也氣得說不出話來。


    “嗯,還是先讓我瞧瞧閣下的真容吧。”秋意遙卻並不在意他的惱怒,玉簫一挑,挑開了黑衣人的麵罩,一見之下,不由也是一驚,“水公子?”


    原來這黑衣人竟是日間所見的水家七公子---水落雲。


    “是我。”水落雲見麵罩被揭,也不抵賴,反而坦然承認,反正已被揭穿了嘛。


    “你可以走了。”秋意遙玉簫再點,解開水落雲的xué道。


    “走?”水落雲聞言不由驚詫至極,這別館雖是他家的,但此時已作宜王行宮,無允許是任何人都不得擅入的,何況他還是夜間私闖,這人抓住了他,竟不審問他來意,也不治罪,反而叫他走,叫他如何不奇怪。


    “夜深了,意遙不再挽留公子,公子還是早些迴去休息吧。”秋意遙說完轉身迴去。


    “喂!就這樣?”水落雲見之離去不由叫住他。


    “不然還要怎樣?”秋意遙迴頭反問,“難道水公子還想讓意遙請你喝酒不成?”


    “唔,這有何不可?”水落雲忽走到他麵前,拍拍他肩膀,“你若有好酒不妨拿出來。”


    秋意遙聞言也是一征,然後淺淺笑開來,笑得歡暢明凈,若一湖秋水柔柔dàng開,“若有酒,定與公子同醉,隻是意遙此番作客,並無備酒。”


    水落雲看著他那若皎月破雲的一笑,不由心生羨慕,羨慕月下這白衣如雪,淡雅出塵的人,可以笑得這般無憂無慮,無牽無掛。


    “我知道哪有酒,敢不敢喝?”水落雲也是一笑,隻是笑得象隻饞貓。


    “有何不可?”秋意遙一挑眉頭,反問道。


    “那跟我來吧。”水落雲領頭而行。


    “你手上的傷可要包紮一下?”秋意遙跟在其後道。


    “不礙事,這麽點小傷。”水落雲一揮手道。


    他老馬識途,這一彎,那一拐的,很快來到別館最後麵的一間土屋前,這土屋矮小簡陋,四壁皆是以土築造,連個窗戶都沒有,在這富麗堂皇的別館中,有若ji立鶴群,怪異至極,且並無人居住。


    水落雲推開厚厚的木門,迎麵便聞得一陣酒香。


    “這裏可是我老爹的藏酒之處。”水落雲迴頭對秋意遙道,然後逕自往裏走去,借著微弱的月光,可看清屋裏擺滿了酒罈,一排排,一層層的。


    “這別館中的好酒就全藏於此處,你不知道吧?在我們家,酒全藏在最後院的地窖裏,差不多已被我偷偷的喝光一半了,老爹卻還不知道呢。”水落雲得意的說道,一邊還伸長腦袋嗅著酒香。


    秋意遙卻看著眼前人的,不發一語,眼睛連眨,似在深思什麽。


    “告訴你哦,這湘君城哪有好酒,可是全逃不過我的這一雙眼睛,這鼻子的,”水落雲興沖沖的說道,似極為自豪自己尋酒的本領,“唔,這一壇是百花珍珠釀,已有十二年了,是采百花而釀,再加入珍珠粉,最能養顏了,這東西適合女人喝。”


    “這一壇是桂花釀,已有二十年了,唔,還不夠勁。”水落雲伸長鼻子使勁的嗅著,辯認著各種佳釀。“這一壇是人參酒,放了好多珍貴的藥材,最補的,適合老頭子喝。”


    “水公子經常這樣在夜間尋寶嗎?”秋意遙卻在身後淡淡的問道。


    “是啊,我們家的那些寶貝我比我老爹還清楚放在哪,所以呀……”忽然間似醒悟到自己說了些什麽,水落雲猛然迴頭,隻見秋意遙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溫和無害的看著他,可他心中卻是一驚,這個人,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我曾聽聞,水府經常鬧賊,每次被盜的都是極為珍貴之物,可即算出動了湘君城的第一神捕,依然抓不到盜賊,這人不但武藝高qiáng,而且似對水家甚至整個湘君城都極為熟悉,可謂是來無影,去無蹤。”秋意遙平淡的說道,眼睛卻看著水落雲,但見他臉上閃現的驚愕,猶疑,防備……等等複雜的表qing,最後迴歸於平靜無波。心中暗贊,果然不是尋常人物!


    “那現在還要和我喝酒嗎?”水落雲淡然問道,眼睛盯著秋意遙,不放過他麵上任何一絲表qing。這個人,真是不該隻當他是文弱書生一名,那種聰明豈是常人能比,特別是那一雙眼睛,看似溫和淡然,卻好象世間所有事物都能一眼看透一般。


    “為什麽不?”秋意遙眉頭一揚,踏入屋中,抱起兩壇酒,“我就挑這桂花釀吧。”桂花釀……桂花……


    “好!”水落雲點頭,然後手臂一伸,自己也抱起兩壇,“這女兒紅已有五十年了,我就要這個!”


    “走!去我屋中喝酒去!”秋意遙領頭而行。


    “好!”水落雲應道,“今晚定要大醉一場!”


    一早,當秋童打開房門,便是一陣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看到的一番景象讓他傻在門口。


    隻見房中滾落著幾個大酒罈,地上還躺睡著一個陌生的黑衣人,而桌上卻趴睡著他家公子,桌上紅燭早已燒盡,隻餘一灘紅淚。


    也許開門聲驚醒了沉睡中的兩人,隻見秋意遙從桌上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看向門口,“哦,天亮了,秋童你起來了啊。”


    而地上那人卻翻個身繼續睡,口中還念念有詞,“水空兒,快去燒熱水來,本公子要洗澡,然後再給我準備好行頭,呆會兒我要出去。”


    “公子,這怎麽迴事?”秋童小心翼翼的走進屋裏,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踢到了酒罈或踩到了地上的人。


    “哦,昨晚和水公子喝了一夜酒,真是痛快!”秋意遙揉揉兩旁太陽xué,微皺著眉頭,“秋童你去多燒點水,我和水公子梳洗用。”


    “是該洗洗,一身的酒臭味!”秋童吸吸鼻子道,然後看著地上一身黑衣的人道:“這人是誰?怎麽這種打扮?”


    “嗯,水家七公子---水落雲。”秋意遙答道。


    “水公子,水公子。”秋童蹲下身來喚著地上的人。


    “嗯?”水落雲睜開朦朧的眼,然後閉上,然後再睜開,似乎迴復幾分清醒,眼前這張清秀的娃娃臉似乎挺陌生的,“你是誰啊?水空兒呢?”


    “我是秋童,秋意遙公子的侍童。”秋童伸手扶他坐起。


    “秋童?”水落雲念道,待坐起身看到秋意遙總算完全清醒過來,省得自己在何處了,“原來我睡在這兒了。”


    “落雲兄總算自醉鄉返來,否則我豈不要招魂。”秋意遙笑道。


    “若真不能迴來,你也不必替我招魂,豈不知醉鄉才是我之最佳去處!昨日一醉真是痛快!”水落雲站起身來。


    “秋童,快去燒水罷。”秋意遙吩咐道。


    “是。”秋童領命正要離去。


    “等一下。”水落雲忽喚住他,手拉扯著一身酒漬的衣裳,“煩你叫個人上我家,叫水空兒給我把衣裳送來。”


    “落雲兄,若不嫌簡陋,沐浴後可穿我的衣裳。”秋意遙道。


    “不,不,須得我的行頭才行,多謝意遙兄美意了。”水落雲卻搖頭道。


    “喔,那秋童,你去喚一人到水府傳話吧。”秋意遙也不勉qiáng。


    “是。”秋童離去。


    待兩人梳洗畢,換好衣裳時,已是艷陽高照。


    “落雲兄,你這一身氣派倒象觀音跟前的金童了。”秋意遙看著水落雲那一身行頭,不由笑道,半含讚賞,半含打趣。


    但見水落雲一身鄉金錦衣,頭戴束髮金冠,中穿碧玉簪,勁上掛著金項圈,指上戴著玉扳指,腰間纏著白玉帶,掛著一塊龍紋玉佩,佩上繫著金線流蘇,手中握一柄jing致的摺扇,扇上墜著huáng玉墜,真是一身的huáng金寶玉!襯著那俊美如玉的臉盤,還真象天上金童下凡!


    “小弟是俗人,當然如此打扮,哪比得上意遙兄的脫俗不凡!”水落雲聞言卻隻是一笑,抬首看著秋意遙,依然是一襲白衣如雪,無金銀雕飾,卻氣度高貴,風神出塵!


    “落雲兄是有何要事去辦嗎?”秋意遙見他這般隆重的打扮不由發問。


    “對!”水落雲鄭重的點頭,“去吃早餐!”


    “噗哧!”秋童聞言不由笑出聲來。這人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吃個早餐,竟要這般打扮一番!


    “哈……落雲兄果不是常人可比!”秋意遙朗聲笑道。


    “意遙兄,可要出去走走?我請你去蘇心齋吃早點,那兒的點心可是湘君城最好的。”水落雲說完舔舔嘴唇,一付垂涎的模樣。


    “好,正想見識一下湘君城的繁華!”秋意遙慡快答道。


    “那走吧。”水落雲領頭出門,秋意遙與之並行,後麵跟著秋童及水落雲的僕人水空兒。


    隻是才出得府門,走不到半裏,便見圍上了一群乞丐,口中齊齊叫道:“水公子,水大善人,求你施捨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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