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

    過去的種種像手裏緊握的一把沙子簌簌的流下,殘留下來的傷痛卻深入曲折的脈絡,滲透在細小的紋路裏,不輕易察覺,卻真實的存在著。

    隻是在忙碌的時候,腦子裏塞滿了別的東西,就會很容易的暫時忘掉。

    一轉眼,佳之已經結束了高二的生活。

    這半年來佳之拚命的學習,將那些稀奇古怪的方程式,繁瑣的單詞,易混淆的古文等等,使勁往小小的腦子裏塞了進去,滿滿的,搞得她整天都暈暈乎乎的,就連晚上睡覺那些東西都在腦子裏繞來繞去。

    佳之覺得這樣不錯,至少現在注意力放在學習上,其他的思緒就很輕易的被擠在了一個角落裏,不會隨意的跑出來。

    不僅是她這樣努力的學習,班上大部分同學也都很認真,不再像以前高一那會兒,平常鬆鬆散散的,隻有在快要考試時才上緊腦弦。

    很多人在高二下半學期剛開始就卯足了勁頭,拚命往前趕的樣子。

    他們這樣做其實是想爭取學校的一個獎勵。

    *

    浦陽高中一直以來都有這樣一個傳統,在每年高二年級的升學考試,和高三年級的畢業考試這一年,這兩個年級裏平均分最高的兩個班,在暑假時會得到一個免費出遊的獎勵。

    而今年的兩個班級一個是佳之所在的班級高二(1)班,另一個就是已經畢業的夏至心所在的高三(2)班。

    *

    八月份,豔陽高照。

    學校這次選擇的的是海邊,對於生活在北方很少能接觸到海邊的學生們已經算得上是很新鮮了,而且最開心的莫過於跟班上的同學一起分享這份新鮮。

    高三年級已經麵臨分別,再次開學後,他們就會分散到全國各地了,這次出遊對於學長學姐們來說也很有意義。

    這個時間是旅遊的旺季,從遠處望過去,三三兩兩的人在海灘上嬉戲打鬧,尖叫著追著湧上沙灘的海水。

    隻有一個人是靜止的。

    *

    佳之蹲在沙灘上,看著一個小螃蟹費力向前爬著,剪刀手一張一合的。

    小螃蟹一爬出佳之的視線,她就會往旁邊移一小步,還用兩個手指頭在沙攤上跟著小螃蟹的腳步。

    “小螃蟹,你怎麽一個人,沒有人跟你玩嗎?”

    “你是不是很孤單呀?”

    她自言自語著,卻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裏仿佛被一個無形的力量硬生生的就扯開了一個空缺,一些情緒順勢就鑽了進去。

    沉甸甸的,越來越悶。

    *

    在來海邊的大巴上時,佳之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的兩個要好的女生時不時的會交換彼此帶來的零食,嘰嘰喳喳的一起翻閱著雜誌。

    佳之一直到現在在班上都還沒有交到一個要好的朋友。在宿舍,她和其他女生相處的還不錯,偶爾會和她們一起去食堂打飯,周末也會一起去自習室。

    而她們也隻是舍友而已,當初佳之住校的時候,自己班級的床位已經滿了,所以她隻能被安排在了其他班級的宿舍裏,盡管她們關係相處得不錯,卻沒有在一個班。

    如果……如果淩心還在自己身邊該有多好。

    望著車窗外,大片大片的風景急速地向後退去,耀著光圈的樹林,深遠的天空。聽著旁邊兩個女生熱鬧的互動,嘻嘻哈哈的,熟悉的玩笑,熟悉的抑揚頓挫。想著也許會在海邊很好玩的樣子,沙灘海水藍天,奔跑時留下的一串串腳印,彼此潑在身上的有些涼意的海水。想到這些,心裏會忍不住的冒出這樣的想法。

    那些好不容易被隱藏起來的情緒就這樣被輕易的喚醒了,堵在心裏,悶悶的。

    *

    不遠處,站在沙灘上的蘇辰遠遠的就看到了蹲在那裏的佳之,他望著她表情難過的側臉,緩緩的向前了走了一段路。

    隔著一段距離,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後。很多人從他們身邊走過,跑過。海風從沙灘上掠過,一粒粒的沙子細微的移動著。隻有他和她是靜止的。

    他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像一隻活蹦亂跳的小兔子在校園裏蹦躂來蹦躂去,臉上也總是掛著笑容。

    那時候他們不在一個班,有時候他在班裏透過窗戶就能看到操場中央她上體育課的樣子。在開始整隊時,她總是像一尾小魚似的活潑地扭來扭去,偶爾她會淘氣的拍一下站在她旁邊的淩心的肩膀,卻又迅速滑到淩心的另一邊,笑嘻嘻的看淩心的反應。兩個人總是很快就打鬧成了一團。

    他每次望著那樣可愛調皮的她,嘴角總是會不經意的泛起微笑。

    *

    他再次抬起了腳,忍不住朝佳之的方向走了過去。還沒走出幾步,身後突然被一隻手拉住了胳膊。

    “你要去哪裏?”夏至心緊緊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夏至心本來正在和自己班上的女生玩沙灘排球的,目光觸及蘇辰的身影時,發現他正愣愣的站在那裏,順著他的目光才看到了蹲在那裏的佳之。於是夏至心丟掉了排球,直直的朝他走了過去。

    蘇辰低垂著眉眼望著夏至心的那隻手,不說話,隻是從自己的胳膊上拿掉了她的手,繼續朝前走去。

    她不示弱,也跟了上去,攔在了他的麵前。

    “辰,你還有一年畢業,我在國外等你,你一畢業我就會安排你出國,可是這前提就是你不可以在和其他女孩有任何瓜葛,尤其是雲佳之,這樣以後你就……”她的目光緊緊地鎖住了他麵無表情的一張臉。

    “夠了。”他打斷了她的話,“我已經厭煩了你所有的威脅,以後離我遠一點。”

    他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麽表情來,嘴巴一張一合講出了那句話,聽不出什麽波動的感情來,可是卻字字冰冷,決絕。

    以後離我遠一點。尤其是這句。

    踩在發熱的沙灘上,頭頂是熾熱的陽光,可是夏至心心裏卻一片冰涼。她呆愣在那裏,好半天心裏的那片冰涼都沒有融化掉。

    *

    小螃蟹已經爬走了,沙灘上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個的小坑,佳之呆呆的望著那些小坑,手摸到自己臉上時,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眼淚落下來砸出的那些小坑。

    她站了起來,腳步匆匆的躲到了一個很大的岩石後麵。

    躲在岩石的後麵後,那些愉悅的吵鬧很快就被隔離了,眼淚也不停的往下掉,她不斷用手背抹著,可是卻怎麽也抹不完。

    淚眼模糊中,她看到一個身影向自己這邊走了過來,就像那次落水後,自己沉在水底,模模糊糊的看到的那個身影,一樣的模糊的容貌。

    蘇辰走了過去,沉默的將佳之摟在了他的懷裏,一隻手將她的腦袋攬在了他的胸口。

    她在他的懷裏像個小孩子似的哭得更兇了。

    “我真的隻是想讓淩心開心,可是我搞砸了,我把什麽都搞砸了,再也不可能迴到從前了,再也不可能了。”

    感覺到心好痛,可是這樣痛的時候卻在你的懷裏會有安慰的感覺。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我應該恨你,都是因為你的出現才害我和淩心分離,可是為什麽一點都不恨你?

    她在他的懷裏哭得很兇很兇,也終於將心底隱藏的那份壓抑的心情傾訴了出來,可是有些話卻還是沒有講出口。

    *

    蘇辰將她抱得越來越緊,卻一直沒有開口講話。

    始終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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