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又變得安靜起來,靜到都能聽見小刀劃過蘋果皮時澀澀的聲音。

    “佳之,你是不是在和夏至寒交往?”不久之後,蘇辰很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她聲音低低的迴了他一句。

    他不再吭聲,隻是望著她的背影。

    佳之也不再吭聲,她想起昨晚在蘇辰離開後,夏至寒像往常一樣笑嘻嘻的對佳之說,“佳之,我喜歡你。”

    她不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還是有認真的在講,她卻很清楚的知道即使他是認真的再告白,可是她一點都沒有動心。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當下應該就會很清楚,即使你很想去壓抑,可是那種心情還是會偶爾的冒出來。

    其實讓佳之自己都覺得模糊的一件事是,也許她一直都在壓抑著這樣一份心情,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了那個人,卻一直在壓抑著,而且不管怎樣都不能讓這份心情流露出去。

    *

    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那個想法著實嚇了一跳,手指一哆嗦,小刀劃破了蘋果皮,在她的手指頭上劃了個小口子,紅紅的鮮血順勢就溢了出來,她慌張的一把就甩掉了蘋果和小刀。

    蘇辰看到她甩掉的小刀上沾著幾滴鮮血,他想也沒想扯下手上的輸液管大步就跨到了她這邊。

    “讓我看一下,你怎麽總是這麽不小心?”他著急的抓住了她受傷的那隻手。

    她看到他輸液的那隻手背上不斷有血流出來,其實他的要嚴重一些。針管被他突然一拔出,血順著針眼突突的就冒了出來,像是成千上萬隻小螞蟻出洞的場景。

    她有些被嚇到,可還是很生氣的一把就推開了他。

    “蘇辰,你不要每次都這樣好不好?你既然已經答應做淩心的男朋友,就一心一意的對她一個人好。我和你隻是普通的朋友,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像一個普通的朋友,隻要站在遠處遠遠地看著就好。我討厭你每次第一個衝出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讓我很為難?”

    佳之無法克製的吼完之後,突然發現整個世界好像在一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聽不到窗外風吹過葉子的沙沙作響的聲音,聽不到蟬鳴聲,聽不到走廊腳步的聲音,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她隻聽見從蘇辰血管裏冒出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了地上。

    在眼淚快要冒出來時,她抓起自己的書包,頭也不迴的就跑了出去。

    佳之剛剛跑過樓梯口,已經趕到醫院的淩心才從電梯裏下來,然後她慌張的跑進了蘇辰的病房。

    *佳之悶著頭跑下去後,在醫院的大廳裏不下心撞到了一個人。

    “寶兒,我們在這裏都能碰到,是不是很有緣分啊?你也感冒了?”佳之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夏至寒,他仿佛當作昨晚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還像從前那樣用他的招牌語氣嘻哈道。

    佳之沒有理他,低著頭就向前走去。

    夏至寒趕了幾步擋在了她的麵前,“佳之,你到底怎麽了,講話啊?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她依舊低著頭,眼淚卻忍不住的不小心滴答滴答的流了下來。

    他也不再講話,而是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裏。

    “夏至寒,你讓時光倒流迴去好不好?”她的眼淚像是終於找到了釋放的地方,洶湧的流了出來,心裏麵很傷心的就講出了這樣一句話。

    “這……我……”他聽到這樣一個和摘星一樣有著巨大困難的要求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佳之,你要是有什麽難過的事情就講出來,說出來也許會舒服些。”佳之沒有想到一向嘻哈的夏至寒竟然也能講出這麽溫馨的話。

    心裏麵的確很難過,可是卻是模糊的,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難過的是什麽,要怎樣講出來呢?

    那種感覺像是踏在沼澤與草原相互交錯的上麵,一不小心邁錯就會深深的陷入沼澤裏,可是卻不知道會在哪裏陷下去,這才是最難過的事。

    在他們兩個人的身後,落地玻璃窗上,映著的是剛剛從電梯上走下的蘇辰和淩心的身影。

    電梯門一打開蘇辰就看到了夏至寒懷裏的佳之,他微微的愣在了那裏,旁邊的淩心也看到了同樣一副畫麵,然後她微側著頭又望向了身邊的蘇辰,她看到他的表情是難過的。

    *      *      *      *      *      *

    “佳之,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經常覺得自己是個很幸運的人,我看那些小說裏麵在寫一些失去至親的孩子時,總是會寫他們長大後無法走出那一段黑暗的日子,性格陰鬱,孤僻。我想現實生活中也大概如此吧。”

    “我覺得幸運的是我已經不再那麽顧及了,傷心是有的,可是卻沒有了那種好像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被別人拿這樣的事情欺負,也不會覺得自己是一個人而異常的委屈。我之所以能這麽快就走了出來,我知道是因為我身邊一直有你陪著。”

    這是很久以前淩心對佳之講過的一段話,那個時期是淩心已經從她知道失去母親的悲痛中慢慢的開始走了出來,恢複到了她以前開心的模樣。

    佳之隱約的記得,那是在一個夏天的傍晚,她和淩心一起去小河邊玩耍,在那裏的小吃街吃了好多東西,她們一直逗留了很晚才肯離開。

    迴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小河邊的那條道路上沒有路燈,一片漆黑,隻有零碎的點點的月光。

    佳之很害怕走夜路,那條小道不是很長,可一路上淩心都緊緊地抓著她的手。

    河邊很安靜,靜的出奇,就是在這樣安安靜靜的時候,淩心突然感性的對她講出了那番話。

    佳之一向大大咧咧,講慣了日常的那些淡如水的大白話,對這樣充滿情意且感性的話一時很難消化掉,所以半天她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佳之,謝謝你。”短暫的沉默後,淩心又輕輕的講出了這一句。

    佳之的心裏麵突然滿滿的,依舊講不出任何話。她側臉望了過去,淩心低著頭,零星的月光在她的臉上泛著滴狀的光澤。

    *

    佳之從醫院出來後,拒絕了夏至寒要送她迴家的要求,一個人搭上了公車。

    坐在靠窗的位置,秋日的陽光灑滿了一身。她靠著窗戶,窗外的景色不斷的變化著,突然就想起了淩心的那段話。

    她一定是很懷念以前的那段日子的,要不然就不會那麽傷心地喊出,“夏至寒,你讓時光倒流迴去好不好?”這樣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時光怎麽可能倒迴去?

    不管以前我們做了什麽決定,這個決定有多少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我們因為那些不合心意的改變又有多少悔意做了那個決定,所有所有的想法都被轟轟隆隆而過的時光結結實實的碾碎了。

    我們也隻能任憑時光的擺布,所有的反抗在它麵前都隻是徒勞而已,甚至微不足道。

    抬起頭,直視著秋日還算很燦爛的陽光,她的視線裏不斷地暈出了暖黃色的光圈,直到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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