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大嫂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非要打孩子呢?”


    肖二夫人趕忙上前,將被打蒙了的肖武拉到一邊。


    肖大夫人病的不輕,打人的力道並不大,肖武的臉也看不出任何痕跡,他隻是被驚了一下。


    自古父母疼幼兒,他自小邊被爹娘疼愛,很少挨打。


    “娘……”


    “明年的童試你還參不參加?”


    床上的婦人看也不看拉架的肖二夫人,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兒子,說的話氣又急,唿吸起伏,漸有不穩之勢。


    “參加,我一定參加,娘,您放心,我再也不亂跑了,我乖乖在家看書……”


    肖武輕輕從肖二夫人手裏掙脫,又撲到床上。


    “我雖不如大哥會讀書,但這一次我一定好好考。”


    肖二夫人微肉圓潤的臉微微一沉,雙眼微翻,“行了,柳兒咱們出去吧,讓武哥兒在這裏好好伺候大嫂。”


    說著,一把拉住肖文媳婦,推著芽芽往門外走去。


    安柏緊跟著姐姐,一塊到了外麵。


    肖大爺和衛望楚相對無言,靜靜喝茶。


    肖大爺略帶不安的打量著一邊的男人,病也看完了,針灸也做了,這怎麽還不走?


    看到肖二夫人臉色不愉的帶著幾人出來,衝她點了點頭。


    “大哥啊,您快進去看看吧,大嫂正發脾氣呢。”


    肖大爺不解的看著她。


    肖二夫人拍了拍身上,也不知道在拍什麽。


    “武哥兒出去跑生意的事,不知怎麽叫大嫂知道了?她一向不樂意武哥兒跑生意的,剛剛還打了武哥兒一巴掌,這會子正生氣呢!大哥,快進去看看吧,我看大嫂氣息有些不穩當。”


    肖大爺衝衛望楚點點頭,起身去了。


    “你帶表小姐和表少爺去大少奶奶屋裏坐坐,喝喝茶。”


    吩咐的是她身邊的大丫鬟。


    肖二夫人換了個笑臉,看著芽芽和安柏,“你們去你們大表嫂屋裏稍等一等,我和她說句話,就讓她去和你們玩。”


    芽芽姐弟自然點頭說好。


    看著他們跟著丫鬟走了,肖二夫人拉著肖文媳婦在衛望楚對麵坐下。


    “衛大夫,不知您現在方不方便,我們柳兒嫁過來也有不少日子了,一直沒動靜,您能幫著看看嗎?”


    肖文媳婦登時紅了臉,低著頭不敢說話。


    衛望楚餘光裏,少女的身形消失在東邊的角門,麵色登時一冷。


    “衛某不擅長婦人病。”


    這是拒絕了。


    想想也是,他跟著師傅遊曆,遇到的疑難雜症多,婦人病,尤其是大宅子裏的婦人病,遇見的少也是正常。


    肖二夫人抿嘴一笑,“那能不能請您給她摸個脈,看看她的身體是不是康健?”


    說著,手一伸,一紅紙包放在了他的麵前。


    “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您費心了。”


    衛望楚神色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叫她心頭一跳,後背一涼。


    轉瞬,男人低垂了眼瞼,伸手拿起紅包,打開一看,是一張千兩的銀票。


    麵色不變,男人打開藥箱將銀票往裏隨意的一扔。


    肖二夫人眼尖,看到裏麵雜七雜八的躺著不少銀票、玉器,其中有一塊通透的三彩福祿壽翡翠玉鐲看起來分外眼熟。


    想來有很多人找過他了——比如他們二房的姨娘通房們。


    二房子嗣單薄,至今隻有她生的三個女兒,肖權想要個帶把的,老夫人也著急,納了一大堆姨娘、通房,可到底也無所出。


    男人對她的視線不為所動,淡定的取出一枚木製脈枕擱在桌上,看著肖文媳婦。


    少婦臉皮薄,一張臉紅成了豬肝色,卻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擱了上去,並將羅紗的帕子蓋在腕子上。


    衛望楚眼觀鼻、鼻觀心,隔著帕子將手指搭在她的腕上。


    “無礙。”


    肖文媳婦臉色一鬆。


    肖二夫人才要說話,就見男人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三個字:避子丸。


    “什麽意思?”


    肖二夫人的笑僵在了臉上,輕聲問。


    衛望楚瞥了一眼身後的屋子,“字麵意思。”


    肖文媳婦握帕子的手不由一緊。


    有人給她吃了避子丸,而她並不知道。


    千防萬防,防不勝防。


    肖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聽到了沒有,你的身子沒有問題,子嗣還是要看緣分,你還年輕,不著急。”


    肖文媳婦低下頭,嗯了一聲。


    肖二夫人笑道:“行了,你去陪表小姐和表少爺說說話,她難得過來一趟。”


    肖文媳婦應聲去了,肖二夫人將自己手上的一隻祖母綠雕花鳳頭鐲放進了藥箱裏。


    這鐲子價值萬兩。


    “衛大夫,不知道您下午方不方便去一躺夏雨閣。”


    婦人摸了摸太陽穴,略帶憂慮的道:“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最近啊,午休起來便頭疼的很,疼個半個時辰就自己好了,本來也沒當迴事,可是啊,天天這個點兒這樣的疼,也是有些煩人。”


    “不知道您那時候方不方便去給我瞧一瞧?”


    衛望楚點點頭,“午時至未時。”


    “哎,先謝過衛大夫了,那到時候我叫丫鬟去請您。”


    見男人麵色淡淡不說話,肖二夫人站起身,才要說話,就看到大門一動,大房嫡女肖雙雙的丫頭探出頭來。


    “鬼鬼祟祟的幹什麽?還有沒有規矩?”


    小丫頭立刻跪下,“二夫人,是,是三小姐叫我來看看衛大夫給大夫人診完了沒有。”


    “若是診完了,想請衛大夫移步,給三小姐看看。”


    說起來,還是裏麵躺著的那個病秧子肖大夫人命好。


    肖大爺是個讀書人,是個情種,房裏除了兩個通房,再沒別的姨娘。


    肖大夫人生嫡子之前,每次和通房同房後,都叫她們喝避子藥,庶子不能生在嫡子之前。


    肖大夫人肚子爭氣,一連生了兩個嫡子肖文肖武,她本就囂張跋扈,這一下更是氣焰囂張,直接把通房趕到角落裏,不允許她們伺候了。


    肖雙雙是她的小女兒,雖說容貌盡是肖家柔美婉約的樣,可那霸道之氣卻十足十的遺傳了肖大夫人。


    她明明比肖淼兒還小上一年多,可偏偏淼兒什麽都爭不過她,有她這個掌家的娘撐腰,仍舊被肖雙雙欺負三分去。


    肖二夫人對肖雙雙從來不假以辭色。


    “三小姐,怎麽了?”


    小丫頭匍匐在地上,“三,三小姐昨日發疹子,找醫女開了洗藥,可越洗疹子越多,癢的不行了,臉上都抓破了。”


    肖二夫人心裏一動,肖淼兒和肖香兒也是昨日突然就發疹子了。


    醫女的洗藥,她們也用了,效果並不太好。


    “衛大夫多忙呀,看診還要去她閨房?成何體統?叫她到這裏來看。”


    “是,是。”


    小丫頭屁滾尿流的跑了。


    “去,叫二小姐和五小姐也過來。”


    肖二夫人吩咐完身後的丫鬟,輕輕對著衛望楚福了福,“二小姐和五小姐是我兩個不成器的閨女,還請衛大夫多費費心。”


    衛望楚淡淡的點點頭,目光卻瞥向芽芽去的角門。


    肖文小兩口住在秋水院隔壁的秋雲堂,與秋水院一牆之隔,開了個角門,方便肖文媳婦隨時過來伺候婆母。


    秋雲堂很小,幾乎隻有秋水院的一半。


    反而肖武的院子秋月樓,雖然叫樓,院子卻比秋雲堂要大多了。


    芽芽和安柏走在秋雲堂狹窄的小路上,左右瞄了幾眼,院子裏的景致便看全了。


    沒種什麽綠植,隻在院子角落種了一從竹子,整個院子裏空空蕩蕩的,反而不覺得小了。


    “表小姐,表少爺,您坐一會兒,我去給您倒茶。”


    因是去年新婚,秋雲堂的房子剛翻新過,嶄新的白牆綠瓦,紅漆立柱,廊下的格棱窗也塗了綠漆,窗下擺著一張木色的竹麵桌子,圍著四把細竹編的椅子。


    “姐姐——”


    安柏緊挨著姐姐坐下,想說什麽,別她用眼神製止了。


    “有我在。”


    芽芽拉住安柏的手,在他掌心寫下了幾個字。


    見他點頭,芽芽對他笑了笑,將他的小手整個握在手裏。


    這個九歲的小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手已經要和她的手差不多大了,感覺要握不住了。


    “大表嫂院子裏的竹子真好看,你知道竹子是樹還是草嗎?”


    芽芽眯著眼笑看著安柏。


    “是——樹。”


    竹子長的高大,怎麽可能是草呢?


    芽芽看著角落裏那一從茂密的竹子,搖搖頭,“是草。竹子的裏麵是空的,沒有年輪,它不能叫樹。”


    “那你知道竹子會開花嗎?”


    安柏平日裏很少看雜書,想了想,“會?沒有植物不會開花吧?開花結果是自然規律。”


    芽芽點點頭,眯眯眼,“竹子會開花,也會長出種子,可是開過花後,竹子就死了。”


    災年,竹子以身飼果。


    安柏心裏重重的一跳。


    微風吹過,竹竿兒搖曳,竹葉摩擦間發出極輕的悅耳的響聲。


    風吹湘竹雨聲起,濃雲淡日影浮動。


    黑影一晃,一隻白頭黃嘴的大鳥從竹子從裏閃身出來。


    嗯?


    這鳥看著有點眼熟。


    “那鳥——?”


    才要叫安柏看,那鳥身子一扭,又不見了。


    安柏道:“什麽鳥?”


    芽芽看到丫鬟端著茶水走了過來,搖了搖頭。


    “表小姐,表少爺,咱大少奶奶喜歡竹子,這是她親手做的竹葉茶,清熱去火的,您嚐嚐好不好喝?”


    選的是新生的嫩竹葉,泡出來的茶水發極淺的嫩綠色,清亮透徹,透著一股淡淡的竹子清香。


    入口是極淡的清甜,迴味是悠遠的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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