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一輪彎月掛上樹梢,衛望楚騎著高頭大馬穿過鬱鬱蔥蔥的灌木叢,進了狼牙嶺那處隱蔽的莊子。


    “少主,您受傷了?”


    老喬侯在門邊,看到衛望楚一衣帶血的進來,老眼頓時一愣——這麽多年竟然使第一次看到少主受傷。


    窮七垂手站在一邊,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


    那可是他動的手。


    “無礙。”


    男人翻身下馬,動作流暢連貫,絲毫不受傷口的影響。


    風六遠遠的跑過來,俊美的不似男人的臉上掛著一抹燦爛的笑意。


    “小滿——”


    那匹高頭大白馬聽到聲音,一雙大眼頓時一瞪,而後悄無聲息的往後挪去。


    然而馬的速度終是不及人快,被香氣撲鼻的風六抱了個滿懷,頓時被熏的差點暈過去。


    一雙大眼頓時淚汪汪的看著衛望楚,滿眼大寫的主子救我。


    衛望楚衝窮七使了個顏色,窮七立刻捂著鼻子上前,一把拎住風六的後衣領,將他和小滿分開,小滿忍不住打個噴嚏,又打了兩個響鼻。


    老喬見狀,趕緊領小滿去了馬廄。


    窮七鬆開風六,離他半米遠,嫌棄的說,“你就不能少撒點香粉?”


    “誰撒香粉了?呸,幹這一行,身邊都是鶯鶯燕燕,身上怎麽少的了香粉味?”


    風六丹鳳眼微微一轉,“要不,咱來換換?我娘最喜歡你了,七哥——”


    窮七想起風六風韻猶存的娘,頓時打了一個冷戰。


    “別!你這是家族產業,我怎麽好摻和?”


    “那容易,你娶了我娘不就完了?”


    風六娘十四歲入了銷金窟,沒讓旁人近身,倒混到了幕後東家風冥的後院,生了排行老三的風六,挑了早入門的幾位姨奶奶,成功上位。


    後來,風六娘一腳滅了風冥,全麵接管了遍布全朝的銷金窟和春風樓。


    風六娘如今已年逾四十,風韻猶存不說,身上更多的是在位掌權人的堅定與霸氣。


    窮七可不敢招惹。


    “你娘我是不敢,你娘手底下的姑娘倒是可以考慮,比如春風樓裏那位瑾瑜姑娘?”


    風六撲哧笑了出來,“你還惦記瑾瑜呢?她都拒了你多少次了?”


    說著看了一眼前麵默默走路的衛望楚,“她喜歡的是前頭那位,你,還是從了我娘得了!”


    窮七聳聳肩,“反正都等了她這麽多年,就繼續等著吧。”


    “何苦?我娘哪裏不好?”


    衛望楚忽然迴頭,“你想叫窮七爹?他不娶你娘,你也可以認的。”


    呸!


    風六歪頭惡狠狠的瞥了一眼窮七,“想也別想!”


    窮七也歪頭看著他笑,“這麽一想,你的提議也不錯。”


    風六暴起給了窮七一個腦瓜崩,並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全身而退。


    “嗬嗬,就你這身手?等你能躲過我的腦瓜崩,說不定瑾瑜會考慮你。”


    窮七剛要出口反駁,衛望楚揮了揮手。


    “好了,不是聽你們鬥嘴的。”


    風六得意洋洋的笑了笑,“大哥,你看這個。”


    說著,遞給衛望楚一塊白玉雕的半塊玉牌。


    “眼熟不?”


    “這不是主子那塊?”


    窮七也湊過來,“你什麽時候拿去的?”


    風六白了他一眼,見衛望楚沒接,將那玉牌放在桌子上,“這是一個盜墓的拿去當鋪當的,我娘看著和大哥的那塊一樣,就把那盜墓的給抓了。”


    盜墓的?


    “你猜猜,他盜的是誰的墓?”


    衛望楚麵色不驚,“先太子承德。”


    風六驚的丹鳳眼微挑,“大哥怎麽猜到的?”


    衛望楚取出那一張畫了半塊玉佩的紙,放到桌子上,“你娘這樣見慣了大場麵,能讓你娘手抖的,也隻有承德太子了。”


    風六仔細的看了看那張畫紙,“手抖?哪裏看得出來手抖?”


    衛望楚沒理他,問道:“承德太子被廢為庶人,又被皇帝下旨,滅了滿門,他原來是門人偷偷葬的,怎麽會有盜墓賊盯上他的墓?你娘還發現了什麽?”


    風六收迴目光,臉上換上嚴肅的表情,“我娘親自審了那盜墓賊,他不知道他盜的是先太子的陵墓。”


    不知道?男人細長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他以為是前朝大貪劉申的墓,他一直說,怎麽一個大貪官墓地裏這麽寒蟬,竟然沒幾樣像樣的東西,是不是早就被人盜過了?”


    “盜錯了?”


    窮七黑黑的臉上現出些許疑惑,“你娘不是一直派人暗中守著先太子的陵墓嗎?怎麽會讓這麽個菜鳥鑽了空子?”


    風六臉上也出現了些許不自在的神色,“我娘也不清楚,那盜墓賊是怎麽進入她的守護區的。”


    他瞥了一眼猶如神僧入定的衛望楚,嘴張了張,還是沒敢吱聲。


    “你娘懷疑我?”


    衛望楚凹陷的眼眶微動,睫毛猶如扇子一般一抖,好似有陣風吹進風六心裏。


    他忍不住抖了抖,“大哥英明,我,我娘,的確這麽懷疑過……”


    她娘堅稱衛望楚是承德太子的嫡子,若是衛望楚想開館驗屍,她娘身為下屬,其實是阻攔不得的。


    “啥?”


    窮七不滿的瞪了風六一眼,“你娘竟然這麽懷疑主子?既然答應了你娘不動承德太子的陵墓,自然就是不會動,這有什麽好出爾反爾的?”


    風六自知理虧,“我娘後來也是這麽說的,大哥自然不會出爾反爾。那不是剛開始的時候,得知先太子屍身被小人所擾,她,她不是關心則亂嘛!”


    衛望楚從袖袋裏掏出另一半的玉佩,與桌子上那塊排在一起——


    一個有一個玉米粒大的缺口,一個正好有一個玉米粒的突起,摔碎的斑駁痕跡都匹配的完美無缺。


    “你知道這半塊玉佩在哪放著的嗎?”


    窮七等著他的下文呢,看他一直不說,忍不住拍了他一把,“別賣關子!”


    “承德太子的手心裏,緊緊攥著,那盜墓賊把手骨折了才將這半塊玉佩取出來。”


    窮七豪橫的臉上忍不住掛起了一個憐憫的表情,“你娘將那盜墓賊怎麽樣了?”


    “沒殺。”


    風六輕描淡寫的道,“留著活口,看看還能問出啥來。”


    窮七臉上表情更猙獰,“那活著還不如死了。”


    風六清俊的臉上掛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敢動我娘心上人,斬手、剁腳做成人彘,都是便宜他了。”


    窮七忍不住一個哆嗦。


    就說,惹誰都別惹死士出身的女人!


    “放心,若有一日,你被人殺了,我娘也會這麽對你的。”


    風六的桃花眼含情脈脈,窮七卻忍不住往衛望楚身後躲了躲。


    “不敢,不敢,不敢承你娘的厚愛。”


    這話怎麽聽著這麽像罵人?


    風六剛要發作,衛望楚招了招手,老喬應聲而上。


    “拿個木盒子裝起來。”


    老喬捧著玉牌應聲下去了。


    “裝起來?”


    風六一臉疑惑,“不繼續查了?”


    窮七道:“從你娘第一眼見到主子,就說主子是承德太子的嫡子,看到主子身邊的暗衛,又說是承德太子的影衛,看到主子的屬下,又說是承德太子遺留的門人……”


    頓了頓,大胡子漢子歎了口氣道,“你娘一直在試圖說服主子,讓他承認是承德太子世子,這玉佩算是實錘了嗎?”


    大胡子一抖,小眼睛一彎,斜睨著他,“這不是你娘自導自演的吧?”


    “呸!”


    風六狠狠的呸了一聲,“我娘讓大哥承認是承德太子世子她有什麽好處?”


    那似乎,還真沒有。


    “這麽多年大哥承認了嗎?我娘對他不好嗎?”


    好。


    掏心掏肺。


    整個風家的生意都拱手相送,***、當鋪、錢莊,甚至包括黑賬漫天飛的銷金窟和春風樓。


    當然,衛望楚不缺錢,對這些也不在意,並沒有收。


    風六哼哼的道,“承德太子是誰?那是我娘的心尖尖,她怎麽可能去擾他地下清淨?還讓人動他屍身?“


    窮七大手一拱,“錯了,給你娘賠不是。”


    風六哼哼的轉過頭,不去看他。


    “我也就算了,要是我娘聽到你那話,不趁機睡了你,她就不姓花。”


    窮七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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