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伊似乎沒有想到穆文臻會忽然這麽問, 愣了好一會兒,不過對於這種問題壓根不需要他花費太多時間來思考, 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他是不願意的。


    想了想, 裴伊還是沒有直接迴絕穆文臻的話, 而是反問道:“為什麽突然這麽想?”


    穆文臻很坦誠地迴答:“ b市離這裏太遠了, 無論是我來找你們還是你帶著孩子去b市都要飛兩個多小時, 如果我不在這裏的時候你們出了什麽意外,我恐怕來不及在合適的時間內趕過來,而且團團在b市的生活條件以及成長環境都會比在這個鎮子上要好很多,哪怕後麵你想帶著團團去s市, 我也不會攔著你們。”


    穆文臻說得情真意切條理清晰,如果他不是上一世的薄謙,恐怕裴伊早就被他邏輯分明的話說通了,畢竟裴伊總歸要迴到b市去找外公。


    但是他可以是被任何理由說服去b市,唯獨不能是為了穆文臻的一番話。


    一旦裴伊接受了穆文臻這一係列的示好,那就說明將來他和穆文臻牽扯不清的線條也會越來越多,他可以勉強自己不把上輩子的怨氣遷怒到這個世界裏什麽都不知道的穆文臻身上,可他做不到每天麵對那張熟悉的臉還能心如止水完全不被仇恨影響。


    “對不起,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裴伊很明確地拒絕, “如果你不是團團的另一個父親,想必你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不會平白無故和我這樣的市井小市民有所往來,而我們之間除了團團之外, 貌似沒有其他事情可以把我們綁在一起了, 所以你不必為我考慮太多, 刨去了團團的媽媽這個身份,你對我而言隻是個陌生人而已。”


    這席話說得太直白了,穆文臻聽完愣了許久才慢慢反應過來。


    “你說得對,是我冒昧了。”穆文臻勾起唇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他毫不掩飾臉上失落的神情,舔了舔有些幹燥的舌頭後又說,“不過今後你有什麽事情可以隨便找我,至少做個普通朋友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穆文臻被裴伊那些不留情麵的話傷透了,不久前還是個絮絮叨叨的話癆,這會兒三言兩語說完就異常的沉默下來,兩人麵對麵尷尬的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最後是受不了沉悶氣氛的裴伊找了個借口催促穆文臻趕緊上車離開。


    裴伊往迴走的時候,正好在樓道上碰到出來扔垃圾的隔壁嬸子。


    這嬸子是個全職太太,平時除了在家裏洗衣做飯帶孩子外,最大的愛好就是和其他幾個嬸子坐在小區外麵的鋪子裏八卦街坊鄰居的私事兒,她們完美闡釋了什麽叫做一群女人湊在一起頂五千隻鴨子的話,很多時候裴伊從外迴來都能看到這些嬸子坐在鋪子外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為了保持耳根清淨,一般情況下裴伊遇到這些女人都會下意識選擇繞道走,沒想到今天走狗屎運正好和其中一個主力軍撞個正著。


    “哎喲這不是隔壁的小裴嗎?”


    還沒等兩人打了照麵,那嬸子便提著個垃圾袋風風火火走了過來,膀大腰粗的身材靈活的往樓道中間一扭,便硬生生擋住了裴伊的去路。


    裴伊在心裏麵歎口氣,抬頭看向即使逆光而站那雙充斥著八卦和好奇之心的眼睛仍舊發亮的嬸子,勉為其難擠出一抹微笑來,說道:“你好呀張姐,這麽晚了出去扔垃圾嗎?”


    “是啊,順便想出去走走呢。”張嬸嘴巴上是這麽說,卻絲毫沒有要挪動腳步的意思,她探著腦袋東張西望了一圈,見樓道裏沒有其他人,便湊近了壓低聲音對裴伊說,“對了小裴,經常到你家吃飯的一男一女究竟是你什麽人啊?我們都沒有聽說過你家裏還有這麽有錢的親戚。”


    果然……


    該來的還是要來。


    裴伊笑著打太極道:“不是親戚,普通朋友罷了。”


    “真是普通朋友?”張嬸一臉狐疑,明擺著不相信裴伊的說辭,她苦著臉糾結了半晌,然後做出語重心長的模樣對裴伊坦誠說道,“看在咱們左鄰右舍的都是鄰居,嬸子也就不跟你繞彎子了,其實是這樣的,最近小區裏麵都在說些關於你的事情,那些話可不怎麽好聽……”


    裴伊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見張嬸這麽猶豫便主動搶過話頭道:“說我在外麵被包養了?”


    “原來你知道啊?”張嬸詫異,緊接著嘖嘖兩聲,“你說那些人嘴巴缺德不缺德啊,每天什麽事情都不做,就坐在小區各個犄角旮旯裏上下嘴皮子一碰,這頂帽子就給人家扣上了,所以嬸子這不是有點擔心才來問問你嗎?聽說剛才走的那兩個人是那女的朋友,而且團團還喊那女的媽媽,這是真的嗎?”


    裴伊看著張嬸幾乎要豎起來聽的耳朵,愈發覺得好笑:“他們又怎麽知道團團喊那個人媽媽了?”


    張嬸擺了擺手:“嗨,不就是聽到了團團一直對著你那個帥哥朋友說他媽媽的事情嘛,這小孩兒總不能指著一個大男人喊媽媽吧?話說迴來……那個女人應該不是團團的親生母親吧?大家都說可能是團團繼母……”


    說到這裏張嬸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她可不敢說這些傳言大部分就是出自她那張喜歡添油加醋的嘴巴。


    裴伊露出恍然的表情:“難怪有時候大家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呢,原來他們私底下都是這麽傳我的。”


    “住在這一片的人就是心眼小,但凡看到哪家人生活過得好那雙眼睛紅得都要滴血了,而且你那些朋友看起來也不是那麽低調的人,那麽貴的車子天天開進開出的,可不是得人人都盯著嘛。”張嬸裝模作樣安慰了裴伊一通,接著不動聲色切入了她想問的話,“所以真還有傳說中那個女人的存在?”


    裴伊搖頭:“沒有。”女人沒有,男人倒是有一個。


    聞言張嬸的表情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眼見張嬸還想說些什麽,裴伊忙不迭開口道:“都這麽晚了,孩子還在家裏等著我呢,我先迴去了,嬸子你也快點扔了垃圾迴去吧,大晚上的在屋外逗留久了不太好,前些天三棟不是遭了賊嗎?”


    裴伊一邊說著一邊從張嬸身體和牆壁間的縫隙裏擠了過去,他三步並作兩步跑迴家門前,還沒來得及拿出鑰匙開門,就聽到門鎖哢擦一聲響,房門忽然被推開,裴團團衝出來撲進裴伊懷裏:“爸爸,你怎麽出去那麽久呀?我一個人在家裏好害怕。”


    “不怕不怕。”裴伊把裴團團抱在懷裏,小家夥順勢倚靠到裴伊肩膀上,扭過頭正好看到提著垃圾袋灰溜溜從樓下走上來的張嬸,聲音清脆喊了聲,“嬸子好。”


    裴伊拍了拍裴團團的背:“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許學我喊嬸子,你要喊張婆婆。”


    裴團團吐了吐舌頭。


    裴伊轉頭瞥了眼張嬸尷尬的表情和她手裏提著的垃圾袋,對她點了點頭後轉身進屋關上了房門。


    可能裴伊對穆文臻說的那番話起到作用了,接下來的日子裏穆文臻不再像之前那麽頻繁的找上門,不過每天晚上的電話倒是必不可少的,裴伊不是很想和穆文臻在電話裏交流感情,幹脆每天晚上都把手機拿給裴團團,讓小家夥自己乖乖等著媽媽的電話。


    但是穆文臻和劉秘書出現次數的減少並沒有影響街坊鄰居對裴伊的討論,那些天天吃飽了就沒事情做的大嘴巴們還在猜測裴伊是不是和女富豪鬧矛盾了,以至於近段時間女富豪那兩個朋友都沒有再來找裴伊。


    謠言越傳越厲害,越傳越廣。


    後來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聽到了什麽版本的翟子越懷著複雜的心情給裴伊打來了電話,為了防止裴伊的自尊心受到傷害,翟子越的說話方式可以算是相當的委婉:“聽說你最近談戀愛啦?”


    裴伊:“……”你又是從哪裏聽說的?


    “誒誒誒你別誤會,我這麽問也不是要從你那裏打聽什麽,最近你不是成了我們小鎮上的紅人了,走到哪裏都能聽到那些人討論你,說你帶過的學生每次月考成績都有質的飛躍,當然那些人也會說點其他事情……”翟子越的聲音越來越小,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裴伊失笑:“說我傍上富婆了?”


    翟子越歎氣:“這些話不是真的吧?”


    裴伊說:“不是,你別聽那些人瞎說。”


    “那就好——”翟子越很明顯的鬆了口氣,其實他相信裴伊的為人也相信自己找朋友的眼光,隻是有些事情與其背地裏猜來猜去不如直接問當事人,既然裴伊都這麽開口了,那他便相信裴伊的話,“對了,有件事情還要恭喜你啊,我聽我爸說鎮上最有錢的霍家準備找你合作開一家正式的教育培訓機構,也許這兩天就會聯係上你了。”


    “霍家?”裴伊皺著眉頭迴憶了少頃,搬來鎮上後他倒是聽不少人提起過霍家,說是靠挖煤發跡的,後來當家的有點生意頭腦便投資五金行業賺了不少錢,但是這家人賺錢後沒有忘本,還請了工人迴來修路,就連小鎮通往村裏的路都有霍家出資一半。


    因此霍家不僅是鎮上幾乎家喻戶曉的存在,還在群眾中享有不低的聲望地位。


    這個霍家怎麽突然想起找上他了?


    雖然翟子越說霍家人可能會在這兩天內聯係到裴伊,但是等到裴伊教的學生期末考試完後很長一段時間,裴伊都沒有得到關於霍家人的任何消息,倒是在鎮上逗留了兩三個月之久的穆文臻終於受不住b市那邊人的催促,念念不舍和裴伊還有裴團團道完別後,當天晚上和劉秘書一起去往c市的機場飛迴了首都。


    本來說好帶裴團團去動物園的計劃也在裴伊繁忙的補習課程中擱淺了,臨走前穆文臻再三向裴團團保證,今年內一定帶小家夥去首都的野生動物園玩。


    穆文臻抱著裴團團哄得口幹舌燥,小家夥還是緊緊攀著穆文臻的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上全是縱橫交錯的淚水,他不是因為去不了動物園而哭,是舍不得媽媽,從他有意識以來就開始盼著媽媽迴來,從清晨盼到黃昏,從早春盼到冬至。


    現在好不容易把媽媽盼迴來了,雖然媽媽長得像個叔叔,但他也是媽媽呀,能陪他一起坐旋轉木馬給他買好多好多好吃的零食,結果媽媽要走了,說不定以後再也不迴來了。


    裴團團的腦袋瓜裏直接上演了一場狠心母親拋夫棄子的狗血電視劇,他看到電視裏都這麽講的,於是仰頭張大嘴巴哭得越來越傷心,他知道爸爸不喜歡看他哭,隻有在媽媽麵前哭才能被好好哄著。


    穆文臻手足無措地抱著裴團團,無論他怎麽哄,小家夥就是哭,跟唱高音似的嘹亮哭聲吵得旁邊的裴伊頭疼不已,偏偏穆文臻還舍不得說裴團團一句,繼續吃力地哄著自己兒子。


    這副詭異的畫麵看得劉秘書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上次的親子鑒定結果證明裴團團確實是穆總的親生兒子,劉秘書還以為穆總會給筆錢封住裴伊的嘴巴,或是直接把裴團團帶走斷了裴伊拿孩子威脅他的念想,沒想到穆總一點動靜都沒有,還真是跨越千山萬水隻是來看看兒子而已……


    看以前穆總那麽薄情的樣子,怎麽都不像是有了孩子就一秒鍾變成慈父啊……


    最後是被哭聲吵得不耐煩的裴伊從椅子上起身,麵無表情走過去,伸手在裴團團的腦門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沉聲道:“裴團團你夠了啊,別以為你媽媽和劉阿姨在這裏,我就不敢教訓你。”


    裴團團的哭聲戛然而止,縮著肩膀害怕地看著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裴伊,然後悄悄縮進穆文臻懷裏,嘀咕著:“我就是不想媽媽走,媽媽走了肯定不會迴來啦……”


    這可憐巴巴的小模樣看得穆文臻心都揪起來了,隻有裴伊無奈地扶額。


    果然早熟的孩子才把套路玩得這麽溜,以前裴智和裴祥欺負他的時候怎麽就不知道在外人麵前賣慘裝可憐?


    這個夏天異常炎熱,六月初的時候裴伊就感受到了那股熱浪的威力,到了七八月份,不管在外麵還是家裏都猶如走進了蒸籠一樣,裴團團經常被熱得癱在涼席上,豆大的汗水一滴接著一滴順著皮膚往下掉,兩個小風扇唿唿的對著他吹,可惜吹出來的風都是熱的。


    裴團團在這方麵很聽話懂事,他知道家裏很窮,哪怕熱得快被蒸熟了也絕口不提買空調的事,當然他知道什麽是空調,電視廣告裏說安裝了空調的房間涼爽得就像是到了秋天,可是空調太貴了,爸爸那麽窮肯定買不起。


    裴團團在一層層熱氣中昏昏欲睡的想著,忽然聽到坐在書桌前的爸爸站起身拉開椅子的聲音,然後躺到床上在他汗涔涔的臉上親了一口。


    “走,買空調去。”


    裴團團猛地睜開眼睛,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了起來,睜圓了眼睛萬分驚喜地盯著裴伊:“爸爸爸爸,我們家有錢買空調了嗎?”


    裴伊失笑,刮了刮裴團團的鼻子:“買空調的錢肯定有。”他以為老家拆遷的消息會在這幾天下來,本想等著第一時間把房地賣出去後就帶著兒子去s市,那樣的話便沒有必要買空調浪費錢了,結果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政府那邊有消息。


    父子倆洗了澡又換了套衣服清清爽爽的出門了,一打開房門就看到外麵樓道裏站著烏泱泱的人,為首的劉秘書就站在裴伊家門外,一隻手舉在半空中似乎正準備敲門。


    “劉秘書?”裴伊很驚訝。


    “裴先生,好久不見。”劉秘書公式化地笑了笑,又跟被裴伊牽著的裴團團打了個招唿,然後征求了裴伊的同意指揮後麵搬著各種家電的工人們進屋,僅用一下午的時間就給家裏添置了空調和全新的洗衣機冰箱電視機等。


    完美的完成了穆總派下來的任務後,劉秘書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離開了。


    兩天後,裴伊和女富豪複合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小區。


    裴伊一共教了十八個學生,初一初二和初三的學生都有,並且無一例外都在裴伊這裏補了語數外三科,當期末考試的成績下來時,這十八個學生的成績在學校和家長圈裏掀起了巨大的波瀾——哪怕是考試分數最低的那個學生也在全年級中進步了一百三十六個名次。


    這個消息用了三天時間幾乎傳遍了整個小鎮,當時對裴伊不好看的一些家長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在確認消息後忙不迭翻出裴伊的聯係方式撥打電話過去。


    可是撥通電話後,隻聽到對方在通話中的機械女音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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