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梅兒?”


    “我?我怎及扶襄?”她且嘆且笑,“我當年也隻能倉惶遠走,對樹大根深的左丘一族毫無辦法。”


    “如果你當年不走,何來今日的扶門四使?”


    “這麽說來,我豈不成了始作俑者?坤兄還是莫把罪過推給別人為妙。”


    “哈哈哈……”扶稷放開了器量,肆心大笑,“不管起因何在,我們都已經成了局外人,旁觀著這場角鬥,真真其樂無窮!”


    她搖了搖頭。她如今的世界,隻在這一日三餐的溫飽,可沒有義兄那份不甘寂寞的qing致。


    扶稷眸光炯炯,念念有詞:“下一步啊,下一步,下一步你要怎麽走呢,扶襄?如今如論是財力還是兵力,你都足以與另外兩個人抗衡,你想先拿誰開刀呢?”


    同一時期的扶襄,落上樹頭,手起刀落,砍斷一根枝木。


    站在下方的扶粵不無疑惑:“阿襄是想布置陷阱?”


    “正是。”


    “不覺得太簡單了麽?”


    “你都覺得太簡單了,那些人想必也認為扶襄出品,必定繁雜。”


    “哪些人?嵇釋還是左丘無儔?”


    “誰經過此處,就是誰。”砍,砍,砍!扶襄再接再厲,砍了滿地的枝葉橫雜,“你把風聲放出去後,誰第一個經過這裏,誰就是第一個獵物。”


    “你的目的不是引嵇釋來殺你?”


    “我也不介意上鉤的是左丘無儔。”上鉤者誰?能者居之。


    扶襄一三五、焉知不是網中人(上)


    這是一場詭異的重逢。


    盡管三個人對彼此都是熟到不能再熟,但在此前三個人卻從不曾同時出現在同一地點。


    麵對西南角的左丘無儔,東南角的嵇釋,作為設計者的扶襄也始料未及的錯愕了。她是撒下餌沒錯,但咬鉤者是兩人是怎麽迴事?依照演算,這二位不約而同地繞過了扶粵的阻礙的機率可是微乎其微的吶。


    “這可真是一場別開生麵的相逢,襄兒。”嵇釋淺笑如山間微風徐徐,chui開僵凍住的氣氛,“看來,朕又中了襄兒的妙計。請問雲王閣下又是如何呢?”


    “什麽東西?”左丘無儔蹙眉。


    “閣下是與嵇某一併掉入襄兒陷阱的被害者?還是與襄兒聯手來取嵇某xing命的同謀者呢?”


    左丘無儔眉峰緊蹙,冷冷不做迴應。


    扶襄揉著眉角,yu哭無淚道:“準確說,二位會一起出現是扶襄的失策。此下端看二位是要齊心協力殺了扶襄,還是處心積慮滅了對方,亦或就此別過沙場相見?”


    “三個選擇中,第一個最令嵇某心動。”嵇釋姿態清逸,語聲溫和,“不過,雲王閣下很難配合嵇某罷?反而是二位聯手取嵇某xing命的可能xing更高一點。”


    扶襄心灰意懶道:“我既沒有可以將二位一網打盡的自信,也毫無與二位中的任何一位聯手的興致。請問二位可有化敵為友的雅量?”事前的悉心籌劃,竟產生這等偏差,愈想愈是懊惱,愈是挫敗。


    左丘無儔譏挑唇角:“與其說沒有化敵為友的雅量,不如說任何一方都無法對另一方付以信任。假使我與越王聯手,閣下難道不會時刻防備著本家主打背後給你一劍麽?而若本家主背向閣下,閣下又會容忍自己錯過殺死本家主的可趁之機麽?”


    “這般犀利的直指核心好麽?”即使囅然,“照這樣說,如今你我他三人豈不是一盤死局?任何一方都不想與另一方握手言和,任何一方都不想自己在向一方出手時使得被閑置的第三方成為既得利益者。這不能聯手,又不能出手,索xing就此對峙下去,大家共生共死如何?襄兒,此qing此景當真是你計算失誤而不是有心安排?能使兩國的王上為你陪葬,可是個唯美壯麗的死法喲。”


    她無力垂首:“可惜,比及唯美壯麗的死,扶襄更願平淡無味的活。”


    “能對本家主與嵇釋的心裏趨勢掌握如此透徹者,普天下除你很難找到第二人。如果說這個局麵是你jing心策劃,本家主絲毫不作意外。”左丘無儔淡道。


    “是,是,如果這麽想可以使閣下的心態稍稍平衡的話。”


    “將我與嵇釋聚集一處殲而滅之者,當今世上也隻有你能做到。”


    “好,承蒙看得起,不勝榮幸。”


    “但……”左丘無儔眉目生凜,“正如你自己所說,你遠沒有癡傻到將自己陪葬的地步。”


    嗤。嵇釋低聲發謔:“這便表明,是另有人在襄兒你的身後巧做布置,將你我他三人齊聚此處罷?”


    “什……”她心弦怦然厲鳴。


    嵇釋眼尾瞟來:“你覺得這個人會是誰?”


    她抿緊櫻唇,麵色隱現蒼白。


    “看qing形,你想到人選了。”嵇釋莞爾,“世上最擅詭算的三人,今朝遭遇詭局,不知史冊上將如何記述這三人悲劇?”


    風過林梢,瀰漫來聲濤如泣,日陽漸西的影翳,浸透得三人間的空氣幽冷且yin鬱……


    扶襄一三五、焉知不是網中人(下)


    “不會。”她遽然揚聲。


    兩個男人皆怔。


    “我曉得你指得是誰。的確,麵對如此局麵時,除了在此的三人,我能想到的有這番能量的也隻有他一人。可是,絕對不可能是他。”


    嵇釋略加沉吟,問:“因為你是他的王後?”


    “怎樣都好。”她一步步倒行,“扶襄不打擾二位敘舊,姑且別過。”


    不管是誰導演了這一幕,此處不宜久留,這時走恐怕已經晚了,但願阿粵及時發現異樣,率扶家軍前來迎接……


    “慢著。”一道悍影驀地欺近,“雖然此下連你也中了他人的計中計,但最初的設計者是你沒錯,既然引本家主前來,舍了遠道的客人自己退場可不是待客之道呢。”


    扶襄含笑反詰:“閣下確定選擇扶襄做你的對手?那邊的越王陛下想必樂見你我兩敗俱傷。”


    左丘無儔莫名地一惱:“你這是在做什麽?如果這場局的策劃者是冉愨,你已失了落腳之處……”


    “不是他。”她道。


    他眯眸:“你這份自信從何而來?”


    “同問。”嵇釋拋話。


    “我不需要解釋我自信的來源。我隻需告訴兩位,雖然冉愨身具最大的嫌疑,但與其無關就是與其無關,事實如此,不需要砌詞辯駁。”


    “講得好,講得妙!”


    三人側首尋聲。他們所處的羊公山主峰羊公峰,峰岩陡峻,樹高林密,是全山的至險之地,立於峰頭最高處的為羊公雕像,真如整座山嶺的主人般俯瞰群川。而適才聲音的起處,便是這位“羊公”。


    石頭說話自是沒有可能,可能得是藏在石頭後的人。


    左丘無儔冷勾唇角:“原王陛下來都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嘿……”石像後畏畏縮縮探出一顆頭顱,“王後的信任委實太過美妙,冉某本想聽王後多說幾句,想不到一時沒忍住露了聲息,失策,失策,讓幾位見笑了!”


    嵇釋負手旁觀,淡道:“閣下是在說此事與你無關?”


    “無關,當然無關!莫說冉某沒有這個才能,饒是有,也不能將自己的王後給算計了進去唄。”說著說著,忍不住揚臂疾唿,“王後,朕是清白的!”


    扶襄理也不理,劈手出掌,趁對方避閃之際搶出了逃脫時機,飛身疾去。


    “誒?”冉愨傻眼,“帶上朕呀,王後!”


    她一徑將全身的警覺調動到極致,身若流星,不做任何停頓。眼前種種越想越覺詭異,此處羊公峰的密林內處處殺機,當然是能逃多遠就多遠,不可遲疑。


    遭厲掌揮開的左丘無儔麵若寒冰,拔出腰際的無儔劍揮落林間,但見一片樹傾枝殘,更有無數人影從中躥出,躲避劍風的殃及。


    “多些左丘家主開路!”嵇釋躍起,取道那片防衛的空檔。


    左丘無儔則反其道而行之。


    “王後王後且慢走,等等朕,朕來咯!”冉愨全力追上。


    “真的不是你?”趁中間換氣落上樹頭的空隙,她問。


    冉愨詫異瞪大雙眸:“剛剛那個百般維護朕的襄襄去哪裏了?”


    扶襄麵容平靜:“你背後。”


    “咦……啊喲,有刺客!”冉愨邊驚唿連連,邊旋掌拍飛兩名持刃兇者。


    扶襄甩出數枚針釘,退了攻向自己的幾位,問:“你為何出現在這邊?”


    “王後先前和我說你的計劃時,朕覺得處處都好,惟有你孤身前來太過犯險……又有刺客到了,先逃了再說!”


    兩人都無心戀戰。此qing此景,敵暗我明,敵眾我寡,這羊公峰已如一張填完無聲無息的張開,他們稍有不慎,便是切切實實地被人一網打盡,惟有三十六計走為上。


    “我們分道而行。”


    “為何?”


    “萬一你是幕後黑手,我和你走在一起豈不危險?”


    “啊啊,王後你還在懷疑朕,朕對天……”


    扶襄突然似白鷺俯湖,投身密林之間,失去了蹤影。


    扶襄一三六、誰是雀後cao弓人(上)


    扶襄是yu以誘敵之計引左丘無儔、嵇釋中的任何一人進入自己的伏擊範圍,另一人則經由扶粵率領扶家軍進行圈圍阻截。


    她從沒有對那兩人趕盡殺絕的打算,不過是yu以陣法困鎖住二人些許時日,為自己爭取出改變如今天下三分局麵的時間與空間。


    她放出消息:原國王後為義兄扶岩與原王失和,被軟禁於羊公峰。


    這個設想的萌生,是在早前遭遇暗殺麵對嵇釋那隻奪命寒鏇的瞬間所獲得的靈感。


    彼時,使她感受到驚懾殺氣的,與其說是那隻箭,不如說是那雙眼。嵇釋的眼中,殘留的一點對往昔的顧念,為暗黑中的恨怒烈焰所覆蓋,除了殺她,無以為解。因為,她是個不聽話的奴婢,不忠誠的qing人。這份叛逆與不忠,觸犯了身為主子與男人的忌諱,以至於他要親手將她從這世上抹殺。是呢,他對她的最後一分執著,是“親手”殺她。所以,那個本不該由一國之君親自擔綱的角色是他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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