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軍一半用來阻擋郎碩的腳步,另一半以銳不可擋之勢踏進了鶴都城的城門。


    第二次踏上逃亡之路,穰常夕沒有過多的悲愴,隻為了擺脫身後的追兵,一徑地擊馬狂奔。


    這一迴背叛她的,雖不是自己的親妹妹,卻是朝中的兩位老臣。兩位侍奉先王幾十年的股肱老臣,為了不想再度遠離家園,再度領受顛簸滋味,與越國將軍萬書寅暗通款曲,奉上。


    闕國......


    於是,從此,闕國亡國。


    扶襄一三二、智計百出各歡愁(上)


    嵇釋收穫闕國的代價,是己方的三座城池。


    在嵇釋撥出十萬人馬攻打闕國的十日內,扶襄於正麵戰場與嵇釋智計抗衡,互為牽製,卻另有一支奇襲部隊在冉愨率領下,繞行羊公山,藉由先前越軍踏出的路徑,進入了越過西境,不失任何時機地利用了敵方兵力驟減造就的防衛空隙,連攻三城,節節得勝。


    對此,嵇釋雖有預料,也做了相應的防禦部署,但在他不能抽身的qing形下,越國並無可與崢嶸盡出的原王相抗衡的將領,他也不得不承認,若jiāo手者是扶襄,三城已是最低的付出。


    好在,來自闕國方向的戰報多是喜訊,惟有一條,令他稍有不快。


    “稟王上,闕王為郎碩所救。”


    “逃了?”


    “是,逃往蒼勁山方向,龐將軍正在追趕。”


    “蒼勁山?”嵇釋啞然失笑,“去投奔嵇申麽?都說物以類聚,這亡國之君也要同仇敵愾不成?”


    笑歸笑,嘲歸嘲,他深知蒼勁山內有車蒙的數萬人馬,戰力不弱,不能小覷。那時正是因為嵇申與車蒙的聯手作弄,打破了他與左丘無儔的平衡,如今想來,自己竟似把那兩人給忽略了。


    不過,眼前的確無暇旁顧就是。


    “王上,是否命萬將軍、龐將軍迴撤,奪迴陷落原軍手中的三城?”有謀臣問。


    “既然已經攻克了闕國,就莫要再做半途而廢的事,收歸民心,鎮壓抵抗,都須好生經營,書寅是最合適的人選。至於這邊……”扶門的人未能奏效,另覓人選也不是什麽難事。


    他眯眸:“江湖中總不乏jing於暗殺又jing於易容的賞金獵人。扶南,這件事jiāo給你去做。”


    “……奴才遵命。”扶南心中哀叫連連:襄姑娘,您為何一條路走到黑,還不迴來啊?主子是真的生您氣了呀?


    似乎為了響應屬下的心聲,他家主子道:“朕此刻,可是將襄兒列為生平第二大勁敵了吶,真是個令人cao心的丫頭,不是麽?”


    這時的嵇釋,並不知他生平第一號宿敵,當下正昏躺在塌,傷痕累累。


    “家主當真無事麽?大夫們不露一點口風,南蘇兄能否明言告知霍陽一句兩句,讓霍陽稍稍安心?”


    上園主寢樓外,侍衛重重,風雨不透,霍陽無法得門而入,隻好守在門前,直至等到了南蘇開前來探望。後者右臂懸吊,額頭包紮,也不是全須全尾。


    “家主沒有大礙,且裏麵有垂綠伺候,無須過多憂慮。你還有自己的事要做罷?別忘了,你負責看守的那位邊夫人是曾經受僱於雲王的細作,莫教她趁亂逃脫了。”


    霍陽怏怏不語。


    南蘇開溫藹笑語:“你既然被無儔委任於上園的主管,就當挺起腰背,若有不服者,縱然不敢當麵施以教訓,不妨記過於冊,作為月例分配標準的依據,總歸已經jiāo惡了,還怕再惡不成?她們不是無儔後宮內的女人,莫因為幾句譏諷就失了底氣。”


    “霍陽記下了。”她福了福,臉上總算有一絲寬慰,作別退下。


    “南蘇公子的口才越發號了,不著痕跡得就把人打發得心領神受。”賊兮兮躲在一旁多時的左駛冒出。


    南蘇開苦顏道:“本公子現在可是不管家內還是朝中,都替無儔給打理了。誰讓本公子命苦,竟欠下無儔一個忒大的人qing。”


    而且,是救命的人qing。


    彼時,天搖地動,瓦石崩飛,眼瞅著出口在望,一根偌大的巨梁砸落,左丘無儔一臂頂起,一臂將他推了出去……


    這筆債,欠大了啊,該怎麽個做牛做馬的還法?唉……


    扶襄一三二、智計百出各歡愁(下)


    雖然,在闕王撤軍的那一刻,扶襄即知闕國危矣,但這仿佛摧枯拉朽般的亡國速度,仍使她震詫良久,想來是先前受創太重,失敗的烙印以及恐懼根植於闕國將士心中,再度與越軍jiāo鋒時,全無求戰求勝之心,故而潰不成軍,一敗塗地。


    有關闕王的下落,郎碩遞向原王的陳qing書中稍有陳稟。倉皇出逃的闕王做了一個還算明智的決定,在如今各種複雜qing勢下,蒼勁山稱得上最佳落腳點。無論路在何方,總需喘息調養。


    扶襄還在為摯愛國家的闕國費神唏噓之際,久別了多日的扶寧迴來,親自向她送來一個剛剛到手未久的訊息。


    扶襄聽過後,並沒有過激迴應,在扶寧、扶粵憂忡的眼神懷中安靜詳和地用完午膳,而後獨自上了羊公山。


    不知過了多久,背後一道聲息幽幽迫近。


    她迴眸淡覷:“王上的惡趣味百年如一日的有增無減。”


    “喔喔,咱們的王後心qing不佳,是準備在此化身望夫石與山一體麽?”無視於她散發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場,不請自來的某人擠坐到同方大石上,“哈,此處的視野極佳呢,俯望下去,無論是原國大營還是越國大營,都如硯台般大小。”


    “可惜天下這張大案,容不下兩塊硯台。”她道。


    “看起來是如此沒錯。”冉愨答得無關痛癢,“那麽,王後心qing好點了麽?”


    她莞爾:“多謝。”


    “與其道謝,不如告訴我王後是在為什麽擔心?”


    “明知故問。”


    “問一下來得比較有趣。”


    她邊將自己被風繚亂的一把秀髮抓住,一綹一綹編結成辮,邊道:“我方才在想,原來無論我和他有怎樣糟糕的開始和結束,我都想他好好活著,就此一生不見也好,各自琵琶別抱也好,隻要他平安無事活在這個世界的某一處,就夠了。”


    噗。冉愨失噱:“這等楚楚動人的女兒qing態,朕還是頭一次見著。單看此時,王後也隻是個普通的女子,根本無法將你與那個在疆場上指揮若定殺伐決斷的人想到一處。”


    “如果為了順應cháo流,我是不是該說我寧願做一個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而不是與男人爭奪天下的扶襄?”


    “嗯……”冉愨沉吟,“雖然不知你這樣的人生在太平盛世會是怎樣的人生,但絕不會是一個能夠待在繡樓繡花彈琴等著男人上門迎娶而後乖巧一生的小婦人罷?”


    扶襄頷首:“所以,你大可以不必理會我的,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尋死,隻會想如何才能最好的活下去。”


    冉愨仰天長嘆:“但請王後記得你可不是人見人愛,想要你死的人,世上大有人在。”


    “對啊,想要我死的人,就在眼皮底下。”


    纏著賴著硬要她收下親手削刻的醜陋木偶,叫著彼此的名字根本匿不住身形的迷藏,因為一點小事互相慪氣不睬晚間卻擠進一個被窩內共眠……那時的兩小無猜,靜若初雪,被一個叫做“歲月”的東西浸得麵目全非,打得支零破碎。


    嵇釋想殺她。


    “我不想他死。”


    “他?左丘無儔?還是……”


    “嵇釋。”金光曾因為他的jing心算計兒動過復仇之心,可是,她從未想過要他死。


    冉愨捂臉哀叫:“怎麽辦?我家王後四個多qing種,怎麽辦?怎麽辦?”


    “雖然不想他死,但如果他一定要殺我,我也不能引頸侍戮。幫我罷,王上,我要讓他再無機會殺我。”


    “好嘞!”某人雀躍不已:世上還有什麽比揮劍斬斷別人的qing絲更值得努力地事麽?答:顯然沒有。


    扶襄一三三、一花一葉一世界(上)


    戰局演進更迭,瞬息萬變。


    原國在奪取了越國的三城後,繼續向周邊蠶食擴延,自然遭到了越國的奮力抵抗。而後嵇釋妙計奪迴一城,扶襄則設法另陷兩鎮,此進彼退,各有勝場。


    不同於這邊智計頡頏下的jiāo鋒,葉國戰場出現驚人轉折。


    原本,在奢城兒阻擋在左丘無倚的前進路上,葉國暫且無憂。然而,蟲生木內,外qiáng中gān,真正的潰亡,多是由內及外。


    葉國宮廷內,妤貴妃不甘久屈王後之下,在父親壽辰時將一封密信裝在親手繡製的錦袍送出宮外,其父看罷女兒滿紙血淚的委屈,悲憤jiāo加,豁出全部家產不要,以巨資結jiāo當朝權貴,彈劾王後專權,僭越婦德。


    當初葉王赴越遇刺,朝堂各方對曾力阻王上前行的王後既愧且畏,事後各自稱服。如今時過境遷,且王後的權勢委實過於膨脹,正巧有人送來火種,少不得煽風點火,熱鬧一番。


    對王後感qing頗深的葉王,起初並不理會朝堂雜聲,直至聲làng漸囂,眼看安撫不住。


    穰永夕不是沒有聽見消息,也隱隱猜到了那些聲làng的源頭,為警告對方,向心腹下了命令,不過仍是心軟,是謂給以顏色,小懲大誡。


    而這恰恰給了對方反手一擊的機會。妤貴妃父親重病,懨懨厭食,麵如蠟紙,王都名醫束手無策。奇異得是,過不幾日,宮中妤貴妃所生的二王子竟也得了相類病症,朝野中漸漸瀰漫起王後施毒於貴妃之父之子的口聲。


    為辨識真偽,沈括親至妤貴妃娘家,果真,貴妃之父與二王子病貌如出一轍。自茲心生疑竇,對王後宮內宮外的權能開始多方設限。


    向王後屈膝低首多年的妤貴妃終覺吐氣揚眉,在王後麵前的言行逐顯灑脫無拘,一旦忘形太過,被王後施以宮中家法。若是往前,妤貴妃自然要忍下,這一迴偏偏哭訴道王上麵前,語道:臣妾之命死不足惜,望王上體憐二王子年幼,保他平生成人。


    外患頻頻,邊境不寧,沈括心煩意亂,此時見得愛妃梨花帶雨,又記起王後多日不曾給過自己好臉色,一時怒至頂點,下令王後閉門自省,六宮事務jiāo予貴妃代為打理。


    事qing發展到此,還俱是內廷宮闈的後妃之爭,不足以動搖國本。將這份暗流激化為洶湧巨làng的,是此後不久的太子中毒嘔血事件。穰永夕驚聞,不顧禁足令未除,瘋了般趕到愛子寢宮。所幸安排太子身邊的心腹第一時發現即為太子服下了扶襄配置的解毒丸,免了xing命之憂。雖如此,那痛苦扭結的小臉仍直直灼痛了一個母親的心。她無害人子之意,別人卻有戕她子之心。惟有這點,惟有涉及到自己的兒子,她不能有任何通融與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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