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淺哂:“越王陛下早就知道有是沒有,扶襄多謝閣下的體貼,這份有意為之的遲疑,令扶襄覺得當年曾經的心動尚算值得。”


    這個小女子,果真聰明得令人心悸。當年,預見到她的才智總有一日能與自己並駕齊驅,少年心xing的自己一時萌生退意,而琴心的嬌柔羞怯恰如其分地填補了那處空隙……


    “越王陛下,談話可以結束了麽?”塞外風緊,不如早歸正題。


    “是該結束了。”無論有沒有曾在某一刻後悔莫及,如今的他們,決計無法再擁有彼此,該揮別的,該捨棄的,就在此一併放置。


    “襄兒,再見。”


    “再……”扶襄微窒。前些天,她還曾極力促成扶寧與造就心中創傷的元兇謀麵,今兒個怎麽輪到了自己?這也算風水輪流轉?


    兩方主帥各歸陣中。


    貼了鬍子塗了麵龐扮成校衛模樣的某人打馬貼近主帥身邊,賊聲道:“我還以為他會趁這個機會把你捉了還是殺了,怎麽放你迴來了?”


    “他不是不想,是看出了我的防備。”多可笑,滿口追昔念舊的兩個人,實則各懷鬼胎。


    “我隱約聽到你似乎說了些非常值得嘉獎的話……”


    “你聽錯了。”扶襄斷然道。


    “往這邊可是順風,而且朕……我的耳力……”


    “你人老珠huáng,眼花耳鳴。”


    “怎……”


    “全軍準備!”扶襄揚起右手劍鋒,“變為戰鬥陣型,進入待戰狀態!”


    扶襄一二四、山咆河哮風雷鳴(上)


    原、越邊境,羊公山下的平原之戰,是一場足以名載史冊的戰役。


    原國由王後扶襄中軍運籌,疆場上五萬兵士先以一字長蛇陣鄭重迎敵。敵軍襲擊左右兩翼騎軍,yu將陣型攔腰斬斷,使首尾不能相顧。鼓聲驟然響如疾雨,陣型隨之變換二龍出水,包抄敵軍。


    原軍陣法更迭之速,銜接之契,令嵇釋也無法不脫口稱讚,當今世上,擁有如此嚴整jing密到幾近完美的排兵布陣手法者,惟有扶襄。正麵戰場上,倘若與她以此jiāo鋒,勝算極微。


    “龐三江、張凱各率兩萬人馬分頭迎擊,趙鎮帶一萬人遊擊接應,隻需要將對方拖在這戰場上超過半個時辰,便是大功一件!”原來,他將三萬人馬放在疆場與原軍jiāo戰,三萬大軍跋涉羊公山,直待穿過山路,繞行到敵後,以包夾之勢形成合圍,這撥原軍必如甕中捉鱉。


    羊公山中,在本地嚮導的帶引下,龐三河率三萬人成功穿過,腳下地勢漸趨平坦,前方的殺伐聲隱約入耳,他jing神抖擻,下令加緊行軍。


    就是在這時,郎碩立馬橫槍,攔在山口。當然,不是孤身一人。


    五萬闕國大軍,以逸待勞,恭候多時。


    處於戰場中的嵇釋,當伏兵晚了約定時分三刻鍾仍未出現,心知有異,迅即展開第二套方案。


    隨著藍色的信號煙霧投放於空中,整裝待命的萬書寅揮戈上場。


    “扶姑娘,我軍東南方向有伏兵衝出,對方虛晃一搶,向羊公河方向退去,屬下想對方是否是打算渡河qiáng潛我國境內。”扶川前來稟報。


    “渡河qiáng潛?”扶襄微怔,看向身邊喬裝的某人,“你怎麽看?”


    冉愨沉聲道:“羊公河làng流湍急,借渡河qiáng潛入境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可是一旦qiáng渡成功,無疑是一步絕妙的好棋。不過,你也懷疑對方是想藉此牽扯我軍的兵力,擾亂你的部署罷?”


    說得正是。嵇釋這一步是兵行險招,抑或暗渡陳滄?實在不好斷定。


    冉愨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舉棋不定,著力分析道:“如果派出兵力阻攔,正是中他下懷,這方戰場我軍將處於不利。而若不攔,對方順水直下,當真進入原國境內……”


    “當真進入原國境內……”她喃喃,腦際電光石火地一閃,“又怎樣?”


    “咦?”


    “越國與原國的戰爭剛剛開始,雙方的兵力與士氣都正值最高峰,無論哪一方,都沒有到了需要破釜沉舟的存亡關頭。”在這樣的時候,嵇釋派這支孤軍入原境有何意義?


    “不是兵行險著,也不是暗渡陳倉,而是樹上開花!”利用她對他多行詭道的了解心理,施那等聲勢鋪張的障眼法,幾乎已經使她中計,“去告訴扶粵,那支敵軍倘若渡河,隨它行動。若有應援此方戰場的態勢,恰可依恃地利之便將其殲滅於羊公河邊。”


    扶粵的兩千扶家軍伏於近處,是為策應戰局,非必要不得擅動。


    對麵,嵇釋觀得對方陣型不見任何變化,微訝:“襄兒又成長了啊?”


    “萬將軍打來信號,問下一步何去何從?”哨衛來報。


    有謀臣道:“如今之計,登船自是不必了,不如從側邊對原軍發起襲擊?”


    “不必登船,也不需要接應這邊。”他笑若清風朗月,“對麵一定以為那隻人馬隻有這兩個用途罷?發huáng色信號煙霧。襄兒,就讓我好生開開眼,看你究竟成長到什麽程度了罷?”


    扶襄一二四、山咆河哮風雷鳴(下)


    萬書寅三萬兵馬改弦易轍,向原國的韶門關急行bi進。


    聞訊,扶襄與冉愨皆是一驚。


    韶門關的存在,形同原國東線邊境大門上的一道巨鎖,此關若開,越軍長驅直入,一馬平川,再若阻擋,便是在自己國土內的兵妥禍亂,無論勝負,都先是輸了一截。


    “韶門關並不是輕易能攻得下來的,給我兩萬人馬,從後追趕,與關內的守軍裏應外合,定令這支越軍有去無還!”冉愨主動請纓。


    扶襄否決:“此時突然抽出兩萬人馬,我軍陣式必亂,正中了對方先前派兵佯渡羊公河的設計不說,你如果從後方追趕,對方中途停下,選擇與你短兵相接,你豈不被動?何況,你應該很明白自己不能有任何閃失的罷?”


    “那要如何是好?”眼前的戰事如火如荼,此刻的原王百爪撓心。


    “阿粵僅有兩千人,不能去與對方以硬碰硬,而此刻我軍正在緊要關頭……”左右衡量過後,扶襄道,“請郎將軍去罷。越軍被困山中,闕軍此時處於上風,不需要五萬人馬傾巢而動。”


    冉愨稍稍遲疑:“郎碩?”


    “王上信不過郎將軍?”


    “我信得過郎將軍的忠勇,但正因為他重信重義,與闕王是多年夫妻……”


    “在原國與闕國的利益沒有發生衝突前,郎將軍仍是陛下不容置疑的得力將才。闕國這條凍僵的蛇目前還沒有反咬的力氣。”她可以理解原王的擔憂,就如她雖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但多年朝夕共處下來,亦親亦友,除非他率先背叛,否則將永遠名列於她的保護名冊。而郎碩那等男兒義氣的人,更不可能棄妻子於不顧。


    “傳令郎將軍,速調三萬大軍支援韶門關,命扶粵趕往羊公山,助留守的闕軍阻擋越國伏兵。”


    扶川聽令速去。


    郎碩與萬書寅jiāo戰於韶門關下。


    這般狹路相逢的混戰,主將不可能置身旁觀。萬書寅刀法詭異,神出鬼沒;郎碩銀槍多變,身法矯健。兩人刀槍相遇,打成平手。戰到五十迴合時,萬書寅借右手鋒為幌,左手打出一枝袖箭,釘中郞碩脊背。不想後者負傷後攻勢更為淩厲,錯馬迴旋時,搶尖將對手盔胄挑落。


    萬書寅暗覺事態不妙,示意屬下敲響退兵銅鑼。鑼聲初響,所有越國將士兵卒皆從戰靴內取出一物拋在地下,登時濃煙瀰漫。闕國兵士蹲地防禦,等到視線內煙霧散盡,越國兵馬已撤出十幾裏外。


    郎碩自是緊追不捨。


    這方戰場,嵇釋眼望原軍並未為救援韶門關分出兵力,搖頭大笑:“這襄兒好厲害,連那處也有預先的安排?厲害,厲害!沒辦法,下令撤軍。”


    此場大戰,雙方絞盡腦汁,奇計頻出,一度被人奉為土臬,成為後世多本兵書大寫特寫的戰爭範本。暫且不提。


    嵇釋迴到帳中,傳來嵇南:“風長老的人不是三番五次來找你遞jiāo好意?如今還與你有聯絡麽?”


    “先前奴才遲遲不給答覆,他們留了聯絡的法子。”


    “告訴他們,若能把風長老引來,朕願出高價。”


    “要殺風長老?”這個當口不合時宜麽?


    “相反,我要重用他。”他闔眸淺笑,“扶門出來的,還要扶門人去殺才行。”


    襄兒啊,你的驚喜朕就驚喜收下,可是,朕隻能忍痛放你離開了呢,這一迴,是真正的放你遠行。


    扶襄一二五、一朝一夕一杯溫(上)


    “王後認為嵇釋下一步會怎麽走?”


    扶襄迴中軍帳做了最簡單的梳洗後,正在翻閣校尉匯總的今日戰況及傷亡人員清單,冉愨不請自來。今日這場苦戰,雖非大勝,但上風明顯在己方,心qing不壞,是以語氣裏也多了幾分愉悅。


    “殺我。”她以談論明日天氣的口吻道。


    冉愨一震:“真的假的?”


    “真的。他一定會設法殺我,因為這是最快的途徑。”


    “何以見得?”他將信將疑,“他與左丘無儔做了那麽多年的對頭,不也是隻在沙場上見真章?”


    “他有沒有派殺手殺左丘無儔無從得知,但左丘無儔的存在和我不同。那麽二人都是想主宰天下的人,這樣的人,可以替他們彼此清理另一半的障礙,隻等最後兩個人的勝負。但我是為了保住原國而戰,是真正的障礙。如此,當然要越早清除越好。”


    “你並不是那麽好殺的罷?何況你還有原國的千軍萬馬保護。”


    “說得是。嵇釋自認為對我頗有了解,應該是會針對據他所知的弱處著手罷。”


    “這算什麽迴答?朕加派一隊侍衛給你,命四婢對你貼身保護,你最好也將外麵的三使叫迴來……


    扶襄眸生笑意:“看上去,王上是真的很擔心的樣子。”


    冉愨蹙眉:“難不成你方才的話都是玩笑?”


    “當然不是。”


    “那就請認真點!”


    原王陛下震怒?她看得納罕:“王上如此擔心臣妾的安危麽?”


    冉愨嘆氣:“那些話,我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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