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王芸也曾問過:“縝兒身懷有孕,壽辰的事要不要二嬸幫你打理?”


    “縝兒身為良家長媳,適逢娘的壽辰這等大事,哪還能勞煩嬸嬸cao勞?縝兒時下害喜已過,而且身體底子由來就好,再加之有各大管事幫忙cao持著,娘不必擔心了。”


    王芸後來還曾說:“縝兒進門來第一次cao辦這事,你二嬸經驗多了,有什麽為難不懂之處,盡可向你二嬸請教。”


    “縝兒遵命。”


    應得那般乖巧,但自始至終,可曾向她討教?


    這良家裏裏外外的管事也個個是不頂用的東西,半年多的時間,就被這huáng毛丫頭小賤人收得服服帖帖,惟命是從。不然,這場壽宴,她能辦得妥當?還不都是管事們在替她跑腿辦事?她動的也隻是一張嘴而已!


    “二夫人,二夫人,該您了。”身側的丫鬟以袖掩嘴,俯身小聲提醒,“壽禮。”


    魏嬋醒過神來,麵不更色斂袖緩起,與丈夫並行堂央,欠身福禮,“祝大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抬指,房裏兩個丫鬟當即抬來禮盒,“弟妹素知大嫂喜ju,這個描ju瓷瓶是咱們特地請商隊自中原購進的,望大嫂笑納。”


    王芸自有一番客套。


    按序,二老爺夫婦禮畢,便該輪到良家大少爺這對少年夫妻。羅縝已扶著夫婿的手盈盈yu立,突聞魏嬋道:“依依,你不是也有禮物要呈給良伯母的嗎?還不快點?”


    “喔。”綠裳如雲、鬢髮如霧的美人行出,“良伯母,依依有禮要送。”


    良德夫婦雖覺著與禮不合,但眾客之前也不好駁了二弟妹的麵子,王芸含笑道:“依依你要給伯母送什麽禮呢?其實,伯母看到你,已經很高興了。”


    “依依祝良伯母鬆壽鶴年。”


    “乖。”


    後麵有幾個丫頭抬了一幾細條竹案,案上有巾覆物,巾帕揭去,是一把七弦古琴。


    難道禮物是把琴?諸人不以為然,如此尋常之物,良二夫人何必急不可待?


    但見姚美人娉娉上前,纖指輕拂,樂聲漫揚。


    在座諸人多為富足了幾輩已列名門的世家中人,對樂理不乏觸通者,聽得出此曲乃“鬆鶴吟”,鬆與鶴皆為長壽之物,此時彈來,應qing應景。且琴聲委實悠揚悅耳,恍有鶴舞於堂,鬆濤盈耳,一曲罷,令人沉浸難返。


    羅縝須說,姚美人的撫琴技巧,當在自己之上。


    “……很好,真是好極了,難為你這孩子了,良伯母很高興。”王芸甚是感慨:這是個與自己愛子一般可憐的孩子,能有如此出色的琴藝,難得啊。


    “謝良伯母。”覆睫之際,偷眸向心裏掛著的人瞥去,卻見他正與那個女人嘰嘰啾啾,當下,心內又是一螯,“……依依再祝良伯母如鬆長壽,如鶴延年。”


    “好,好孩子,來,到伯母這兒來。”


    “是。”依依羞垂粉麵,纖邁細步,偎到王芸身側,“良伯母,您好像依依的娘喔。”


    “這孩子……”


    “良伯母,綺兒也有禮送哦。”一朵粉影俏然躍出。


    “你們這些孩子,真是費心了。”王芸笑得更是開懷,“綺兒是什麽禮呢?”


    丫頭紉兒恭首將滾軸奉上。王芸貼身丫鬟憐香在主子示意下,徐徐展開,突來滿堂驚唿。


    “良伯母喜ju,綺兒別無所長,隻得以傍身薄技幫伯母將滿園ju色留住。”


    “天啊。”王芸指觸那每瓣每蕊,難以置信,“我也是許久之前見過羅家伯母,也就是你的奶奶有過此等出神入化的針法,這應該就是羅家的千針繡了,是不是?”


    “是啊,良伯母好眼光。這的確是千針繡法,因為用針及用線的不同,這幅圖從各個角度看上去,也各有不同。”


    “看出來了,看出來了!”有賓客忍不住出聲,“正麵看去,是各色ju開正濃。右側望去,是一園的ju苞未放。左側……”


    “左側是金ju秋月!”有站在左邊的客人道。


    “不止呢,從在下這個方向看去,是粉ju朝陽。”


    良德嗬笑道:“羅家的千針繡,用一千個角度,便有一千種景致。隻是想不到,我這侄女兒小小年紀,竟已有如此功力,可喜可賀。”


    “良伯父過獎,綺兒隻願伯母青chun永駐,雅麗如ju。”


    “哈,你這張小嘴,真是伶俐呢,可惜伯母老了,哪及得上這些美麗的花朵?”王芸喜笑顏開,對那幅百ju繡軸更是愛不釋手。


    第十五章險誕君子3


    “娘子,我們的賀禮也很好喔,是不是娘子?我們的賀禮很好啦。”自方才,某人便咕咕噥噥,要拉娘子出去獻寶。


    若非眾目睽睽,羅縝一定要捏捏這呆子耳朵,壓聲道:“是很好,一會娘便能見到,乖乖等著。”


    “可是,他們好慢哦……”


    “請大少爺少夫人向老夫人拜壽行禮!”


    來了不是?羅縝扶住相公的臂出列,暗掐了他臂上一把。之心朗聲道:“娘,之心和珍兒祝娘……”娘子教的是什麽啊?福……壽……疆……“之心和珍兒祝娘有福又有壽!”


    對這個癡兒子,王芸也不指望舌粲蓮花,“行了,等明年,我就有孫子來祝壽了……”


    “娘,今年也可以啊,我和縝兒有寶寶要給娘看!”


    “……之心!”良家二老以為兒子又犯癡傻,出聲低叱,又向媳婦施以眼色。


    羅縝卻抿哂道:“娘,我們的確備了禮給您。憐香。”


    “是,少夫人。”憐香接了少夫人手內以錦紅繡緞包裹的軟物,呈給老夫人。


    “打開看看,我的兒子和兒媳到底送了什麽大禮。”王芸料得以兒媳的jing明,有其妹的珠玉在前,拿不出手的東西,定然不會展於眾人之前。


    “是。”憐香掀開層層裹飾,與另一個丫頭將中央那幅圖樣豁展而開。


    噝……若說,羅綺的百ju圖,給人的是“驚艷”。那麽,這幅圖帶出的,便是震撼了。


    金絲漾作底,紅蓮生其上,一大一小,兩個紅兜娃娃戲玩其中。圓頭、圓耳、圓眸、圓頰,圓圓的身量,圓圓的小屁股,看著看著,兩個娃娃的咯咯純笑之聲盈耳。看著看著,使人忍不住會探手,想要在那rou乎乎的頰上臀上捏上一把,再給摟進懷中恣意愛憐……


    “這……縝兒,這是你做出來的?”


    “不是,娘。”


    “除了你,還能有誰?不然,是綺兒?”


    羅綺一扁小嘴,“良伯母,綺兒倒希望是自己啦。”


    “那這是……這是……”


    “是相公。”


    “什麽?”這驚問,不止發自良家兩位長輩。


    羅縝不疾不徐,環視諸人一眼,又迴到自家相公俊美麵上,“相公?”


    “娘,是之心喔。娘子讓之心緙寶寶圖,之心覺得金絲很好看,就拿來做底,娘子說這幅圖富麗華貴,給娘祝壽最合適。還說之心很能gān,因為以前沒人想過用金絲。娘子,是不是?”


    “的確,緙織大多采絲線為材,取用金絲者極為罕見,因為金絲過細易斷,鬧個不好便會前功盡棄,且造價不菲。縝兒緙織多年,也不敢輕易嚐試,沒想到相公竟然用了,且緙得如此完美,皆因相公做事時心思比旁人更能專注無移之故。”


    “娘,娘子在誇之心,之心很能gān哦,之心配得上娘子哦。是不是,娘子?”


    這幅圖,本身便是震撼,若是由良家長子完成,更是震撼中的震撼。良家二老向兒子、兒媳臉上望了又望,探了又探,仍難說服自己相信,這幅巧奪天工的雙嬰戲蓮圖來自兒子那雙撕了不盡名畫的手?


    “請問……”賓客中有人麵掛忐忑,遲疑相詢,“良少夫人,這幅圖當真由良公子緙成?”


    “是。”對此質疑,羅縝並不著惱。發現他學緙如此之快進,她何嚐不驚?發現他自己做主起用了金絲時,她的驚詫又何曾少過?


    “請問,良少夫人嫁來,可將這生意也挪過來了?在下府裏急需緙品,找了幾處,勉qiáng有一家如意的,但時下一看,皆不及良少爺的三成。敢問可否接了在下這份生意?在下願出高價……”想想以良家的財力,再高的價也是枉然,“在下的小犬將滿百日,在下想為他緙圖以求個百歲平安,尤其像這般有金絲為底,更是吉祥富貴至極……”


    “金絲為底,耗時頗長,若令公子百日在即,怕是不能如期完成呢。”


    “距小犬百日尚有近一月的工夫,可夠了?”


    羅縝沉吟,“時間倒是夠了。”


    “如此,在下此刻就下訂金如何?”


    “不必了。”羅縝嫣然,“既然是令公子百日之喜,我們自當奉上大禮,您隻管找丹青妙手為令公子畫了像送來就好。”


    “這……教在下如何領此盛qing?”


    “為令公子喜賀百日,何必客套?不過,在商言商,我們也隻有這份大禮當成恭送,若需其它緙品,便要收資以慰勞者辛勞了。”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在下今後所需緙絲之物,均向良公子訂了,多謝良少夫人……”


    “不必謝我,辛苦的是我家相公,他做起事來廢寢廢食,為閣下這幅圖,他必然又是如此。”


    “多謝良公子。”


    “不用謝啦,為寶寶作圖,之心很高興喔。是不是,娘子?”


    羅縝笑睇他一眼:這呆子,自從緙成了這嬰戲圖,每日介盯著她的肚子傻笑,“寶寶、寶寶”更是話不離嘴。仿佛直至此時,才真正有了將為人父的自覺。


    良德夫婦頷首:原來媳婦以此為壽禮,誌在一舉數得。不肖多慮,兒子的緙絲之術明日必將譽響全城。屆時,良家癡子不再隻是良家癡子,媳婦如此qiánggān的人,盡將這等的榮光歸於兒子,用心當真良苦啊。


    第十五章險誕君子4


    這場壽宴,單是拜壽奉禮,已是驚艷頻頻,賓主俱歡。之後佳肴盛宴,更使人大飽口福,盡興而歸。隻是,月兒彎彎掛瓊樓,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其樂融融,必有人暗生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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