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縝扯她頰膚,“丫頭大了學會欺負主子了是不是?是時候給你尋門親事了。”


    “奴婢才不要嫁,奴婢要一輩子纏著小姐!”


    羅縝失笑,“前提是範程一輩子跟著之心對不對?”


    “小姐……”紈素扭身不依,滿麵的嬌羞卻冷不丁被後麵的龐然大物嚇走,“天啊,小姐,那是什麽?”


    羅縝迴了一眼,“人啊。”


    “奴婢當然看得出那是一個人,他的車跟在小姐的車後,他的人也跟在小姐後麵……他還進了咱們鋪子,他是什麽人?”


    “自今日始,他便是這個鋪子裏的學徒,你們好好調教罷。”


    “小姐,您確定?”如斯富貴的學徒?看他那件華麗衣裳,少說也值千兩銀子……做學徒?


    “確定。”可是,天曉得這位六王爺為何想不開?


    按常理,若非這位國寶王爺如此“超凡脫俗”,她該有心輸陣的。但彼時心裏有對姚依依的火氣,有對這王爺極盡輕蔑的惱意,於是乎,他挑戰,她應戰,且筆下沒有絲毫容圜,在九王爺一gān王族及貴眷麵前,連畫三圖,連勝三局。三局後,這六王爺竟當真如賽前所言,拜她為師,任她百般推脫,此人饒是堅定不移。而顯然有意磨鍊一下迂腐兄長的九王爺,亦在旁推波助瀾。到最後,她無奈,隻得將人領到了鋪子。


    “六王爺,您既有意拜師,自今日始,就先在這裏打打下手,與鋪子裏請的那位畫工切磋一下技藝罷。”


    “要本王與一個畫工切磋技藝?本王是來向你……”


    “為師說的話,你敢不聽?六王爺原來是如此言而無信、欺師滅祖的人麽?”


    “……自然不是!”杭念雁脖頸一梗,“切磋便切磋,怕誰來著?你們鋪子裏的畫工在哪裏,快來拜見本王!”


    “杭念雁。”


    “在……你你敢直唿本王名諱?”


    “你既拜我為師,理應尊師重道。出了這道門,你是位勢顯赫的王爺,在這鋪子裏,你與常人無別。若這一點你不能做到,請王爺迴您的神仙府第,民婦不送……”


    “不行,你既答應,不能言而無信!本王……本人一言九鼎,拜師就是拜師,學徒就是學徒。畫室在何處?”


    紈素手一指,“那邊。”


    杭念雁展扇踱步,轉念又想到自己的扇子已拿不出手,倏爾闔了扔到地下,踩了一兩腳後方大步前行。


    “小姐,這是哪家的國寶王爺?”紈素悄語問。


    “噓,童言無忌,他再國寶,畢竟也是個王爺……哦,小心!”


    這一聲晚了一步的提醒,未能阻止前麵兩人撞個滿懷。


    來者抱著大堆絲線麵罩薄紗低頭行來,去者則是目空一切地高首行去,雙雙都未看好眼前,發生碰撞在所難免。


    “大膽糙民,你敢撞本……本人不與你計較!”杭念雁翻身爬起,依舊傲然不改,昂頭推開旁邊木門,直接進了畫室。


    “喔哦。”紈素驚嘆,“我是第一次見到沒有被範穎美色迷得七葷八素不知爹是誰娘是哪個的男人耶。”


    這話倒不假。羅縝亦想頷首,赫覺範穎似有不對。以她的武功,縱算被撞上,也該毫髮無傷,怎至今仍居地不起?


    “範穎,有事?”連問幾聲,麵紗委地的範穎螓首低垂,毫無迴應。


    羅縝疾步到她近前,俯腰探手來扶,“範穎,摔著哪裏了……嗯??”


    手裏的這隻臂,抖如風中海棠,抬起來的這張臉,如雨後梨花,“是他,果然是他,我感覺得到,是他!是那個負心人!”


    負心人?“六王爺?你認識他?”


    第十八章君qing無移4


    “他輪迴幾世,我亦會認得他。這個負心人,這個拿捆妖繩捆了我又要拿煉妖火yu使我魂飛魄散的負心人!”雙鴛居內,範穎猶不能平復浮宕qing緒,念念有語。


    範程板著一張藜黑色的俊臉,吼道:“你還要對那個男人記掛多久?你別忘了,就是因這個男人,娘才會死!娘是為了救你死的,你給我記著!”


    “我不是記掛他,我是恨他入骨!”範穎劇搖螓首,緊握粉拳,妙目內,恨光狠光jiāo織。


    範程搖首,“娘說他是你的劫,你若一心糾纏沉溺,這個劫便永遠不能度過。他等於間接殺了娘,可爹爹為何會放過他?還不是為你!爹唯恐殺了他,你會永遠陷進萬劫不復裏。你對這個男人,不需要恨,而是淡忘,你明白嗎?”


    “你放心,我不會去找他。”範穎qing緒已稍平穩,“但尋些麻煩總是可以的罷?就像在他的前世我偷了那粒長生不老丸使他永遠無法成仙一般,這一世,我依然不會讓他好過!”


    “咳咳,請問範穎美人,你準備如何收拾六王爺?”在旁的羅縝,自他們對話中,似乎理出一二。那個別扭迂腐的六王爺,曾在範穎漫長的“狐生”中,占過一席之地,卻是一個並不令人歡喜的結局……是罷?


    窗外傳來憐香垂喚:“少夫人,老爺、夫人請您到廳裏去一趟。”


    嗯?沒由來的,這一趟傳喚怎會攜著幾分不安?


    羅縝垂望自己繡裙上的ju形繡紋,長睫輕覆,秀雅的麵靨不知是喜是怒,看得良家二老未免有兩分忐忑:自己方才的話可是重了,傷了兒媳?


    “縝兒,娘並沒有指責你,隻是人言可畏……”


    “娘,記得先前街上傳起關於縝兒先前被人棄置花堂的往事時,爹和娘對縝兒的維護曾使縝兒深感溫暖。”羅縝抬眸,“那時,爹和娘若也同今日這般輕信人言,縝兒必然是難以經受的。”


    也就是說,還是傷了兒媳?良德頓生不安,“縝兒莫誤會,咱們不是疑你。隻是聽了那些對你不利的話,提醒……”


    “若兒媳猜得沒錯,向二老稟這話的,該是姚依依罷?”


    王芸微愕,“縝兒你怎會這樣想?依依那孩子不是會說閑話的人,說這話的,是太尉府的夫人……”


    羅縝暗懊自己未免躁急了,想那姚依依也算聰明,怎會恁早在公婆麵前bào露本xing。


    “縝兒,你對依依,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她是個可憐孩子,也很喜歡你,你要多照顧著她些。”


    “那麽,若在她和縝兒之間,爹娘會相信誰呢?”


    “嗯?”


    “爹和娘可以聽了一個外人的話就來告誡兒媳,而兒媳隻猜姚依依一句,便換來娘的維護。兒媳是不是要說,她比兒媳會做人呢?”


    “縝兒……”


    “爹,娘,兒媳向來敬重二老,既然二老有疑,兒媳願向二老稟報清楚。六王爺拜師學藝,不為別的,隻因兒媳的畫藝超了他。而兒媳所以與他比畫,也不是兒媳輕佻生事,當時在場者,有公主,有慶王妃,還有諸多達官貴眷,兒媳自問自始至終毫無失儀之處。二老若想求證,明日慶王妃、高王妃會至繡坊學藝,可當麵求詰。”


    “王妃學藝?”王芸稍驚,但旋即想到這話題不該是眼下重點,“縝兒,娘從來沒有疑你,你的為人、品xing,別人不清楚,我們可是看得分明啊。”


    羅縝忽而撩裙跪地。良家二老一驚,“縝兒,你這是做什麽,你……”


    “兒媳跪在此地,是請二老見諒。”


    “見諒?這從何談起?”良家二老頓時麵生愧色。良德道,“為父已知有幾分不妥,但你要相信,為父是把你當成女兒來疼,左右都是怕傷了你。”


    “兒媳相信,兒媳也一向將二老當成親生父母尊重孝敬。”羅縝執意跪著,未隨婆婆伸出的手起身,“兒媳今後,也必一如既往秉持孝道。兒媳知道,良家能有今日地位,與二老經商重譽守諾、仁善行家不無關係。兒媳行商雖追求高利,但亦不會行殺ji取卵有違良家商道之事。”


    “這個,我們相信啊。”


    “兒媳為人處世,稱不上厚道仁愛,但人不欺我,我必不欺人。兒媳口舌之利,隻對該利之人,兒媳行事之狠,也隻對該狠之人。兒媳請二老相信兒媳,所行所為皆為相公,為良家。今後,不管二老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隻請相信兒媳。”


    王芸頻頻頷首,“信,信,自然相信。你是良家的好媳婦,之心的好妻子。你對之心的用心,對良家的cao勞,咱們樁樁件件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第十八章君qing無移5


    “但兒媳仍須二老見諒。”羅縝揚眸,“兒媳既進良家門,便是良家人,在自己家裏,兒媳想活得開心快活並不為過罷?”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今後,若有一些別有用心的外人招了兒媳厭煩,兒媳以當家長媳的身份驅她出門,亦不為過罷?”


    “為娘相信縝兒的處事分寸……”


    良德亦頷首。


    “謝二老的信任。兒媳還須請二老見諒的是,若當真有那一日,屆時仁善的二老出麵勸解,恕兒媳未必能惟命是從。”


    “這……”良家二老麵麵相覷後言道,“縝兒,這個家既jiāo給了你,咱們便不會橫加cha手。”


    “兒媳謝過……”


    “爹,娘,你們為甚bi娘子跪著?”之心氣唿唿衝進廳來,氣皺起美臉,“娘子會累哦。”


    “相公。”羅縝握住相公的臂平了身,“珍兒有事求爹娘,才會跪地,爹娘沒有bi迫珍兒。”


    “喔……還是不行!”


    怎又不行了?


    “娘子有事求爹娘,應該由之心來跪,娘子不能跪。”之心說著便要跪下地去,“之心來跪,爹,娘,你們以後不要讓珍兒跪哦……”


    “好了相公,爹和娘已允了縝兒,你也莫再跪了。”羅縝向良家二老一福,“兒媳告退,祝二老恭安。”


    轉身時,羅縝秀靨抹過一絲肅凜。


    良家能有今日規模,固然與良家“貨足質優”“一視同仁”等行商宗旨不無關聯,但端的有幾分是老天爺的照顧罷?公公婆婆,除卻行商時的jing明,處理家事委實稱不上妥帖得當。若不然,明知良二夫人心懷鬼胎,明知二院奴才對大少爺姿態不恭,明知之願之知處處欺算之心,他們怎會放任不管?在公婆來講,對“遠人”優於“近人”,對“外人”好於“家人”,方算君子處事之道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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