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奴才等……”兩男僕詞窮,齊將求救目光投向主子。


    魏嬋暗罵這兩人無用,但不管是為了麵子,還是為了今後在這府內的地位,她都有必要稍露鋒芒,遂道:“羅二小姐,你莫忘了,這乃是我良家的地麵,哪有你說話的份!”


    “良二夫人,本小姐想說便說……”


    “緞兒,對長輩不可無禮。”


    第九章戀君難醒7


    “姐姐。”羅縝在之心與紈素攙扶下,出現在廳門口。緞兒迎上,“你傷勢未愈,怎麽來了?”


    “縝兒。”王芸迎上,“快來,給少夫人鋪個軟座。”


    羅縝坐在鋪了幾層軟墊的圈椅上,推推旁邊的人,“相公,你快去那邊坐下。”


    “不,之心要保護珍兒。”之心一雙大眼,牢牢盯住廳下那兩個跪在地上的奴僕,“之心討厭他們,之心……”


    “相公。”羅縝怕他在眾目睽睽下動用異能,拉了他的手,“快去坐了。”


    之心難道違了妻命,立在娘子身側,半步不離。


    良德歉望兒媳,“縝兒,你放心,咱們良家定然會給你一個jiāo代。”


    羅縝囅然,“爹,娘,既然縝兒目前是良家的主事,是不是可以將處置此事的權力jiāo給縝兒呢?”


    “這……”良德望向夫人,後者頷首,遂道,“好,這兩個奴才就jiāo由你來發落。”


    “這兩個奴才不必費心了,縝兒已經把他們賃給了黑金礦的嚴老闆。嚴老闆新近才發現了一處黑金礦源,正需要年輕力壯的人手開採,就讓他們去歷練一下罷。”


    此語一出,眾相愕然。


    所謂“黑金”,煤也。誰都知道那是個怎樣辛苦的活計,誰都知道挖掘煤礦是條迫不得已的下下生路,且那生路,危機叢生,隨時會成死路……


    兩個男僕惶措磕頭,“二夫人,救命啊,二夫人,您救救奴才啊……”


    魏嬋蹙眉向羅縝,“侄媳婦,你如此行事,顯然是在公報私仇,作為一門的少夫人,這樣的沒有度量,未免令人笑話……”


    “若嬸嬸都不怕別人罵您刁毒,侄媳婦又怎會懼旁人的笑話呢?”


    魏嬋麵色微變,這羅家姐妹輪番明言罵她,當真是可惡!“這兩個是我的奴才,縱算是他們犯了過失,也理應由我發落,你憑什麽說轉就給轉了出去?”


    “怎麽,嬸嬸願意拿錢將他們買過去?”


    “你……”


    “他們兩個,哦,不止他們兩個,二院裏所有僕役丫頭,賣身的契約均在侄媳手內,也就是說,侄媳隨時可以將他們轉賣給任何人任何地方,哪怕是ji館、礦窯、石場,要他們去哪裏,他們便要去哪裏……”巡移著二院仆傭漸凝驚懼的眼神,羅縝一笑,“自然,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嬸嬸若願意拿錢買了他們,侄媳便不再過問。隻是那兩個膽敢襲主的奴才,因為有罪過壓著,價錢要比平常貴上幾倍。但若是嬸嬸買,侄媳樂意打個折扣,去了零零碎碎,總共十萬兩銀子,就將這些奴才全部轉給嬸嬸,如何?”


    “你……”


    “另外,如若嬸嬸拿錢買過去了,今後此等人的工錢月錢也便悉數由嬸嬸承擔,這樣也省得他們個個揣著明白裝糊塗,不知誰才是他們的主子。”


    “你……”魏嬋到今日,方知這個嫁了個癡兒的侄媳婦,當真不好對付。那不慍不火的言辭,較之於其妹的牙尖嘴利更能刺的人內腔出血。她撇首望向正座兩人,“大哥大嫂,我們良家何時這樣沒了規矩?可以任一個小輩指手劃腳?就算是管事,有大哥大嫂在,這府內諸事也不該都任由一個小輩頤指氣使罷?”


    良家二老尚未啟聲,已有人道:“嬸嬸,你對之心不好,之心不討厭你,可是你對娘子不好,之心討厭你,很討厭你!你讓人打娘子,你很討厭!”


    連傻子也敢與她嗆聲了?魏嬋怒目一瞪,“我何時讓人打你娘子了?”


    但平日在她怒顏下由來會噤言駭語的之心,卻梗直了頸,對上她狠厲眸子,脆聲道:“就是你!你告訴他們,讓他們給娘子難看,出了事你替他們擋著!你讓他們打死阿黑和阿huáng,就是為了讓娘子難看,之心討厭你,討厭你!”


    第九章戀君難醒8


    “你……你當真是傻到透頂,這些話,你是親耳聽我說來著?或者你告訴我,誰在你麵前傳了小話?”


    “是風……”


    “是我。”範程站出。


    “範範,你記……”錯了……咦?手被娘子抓了一把,連忙俯首,“娘子,怎麽了?又疼了哦?”


    羅縝嫣笑,“是啊,站近些,讓我靠著,便不疼了。”


    “喔。”娘子的話就是聖旨,哪能違背?之心更近了兩步,讓娘子的柔頰倚在自己腰際,至於方才要說的,早已拋到爪哇國去了。


    那廂,魏嬋盯噬著範程,“你這個奴才,你……”


    “我不是奴才。”範程盯著這個自私虛劣的婦人,“我不拿你一文工錢,你少對我大唿小叫。”


    魏嬋冷笑,“大哥,大嫂,現在,連一個奴才也敢欺負弟妹了是不是?還是大哥有意相授,致使奴才們不知輕重了呢?”


    這個女人真是……範程雙手抱胸,高挑的眼角滿是嘲弄,“我會功夫,可以飛來飛去,你們每一個人都清楚是不是?前幾日,天氣炎熱,我想找個避陽的屋頂chuichui涼風睡會兒覺,於是便聽見了二夫人對下人的那些話。那些話,我可是一字不落地都記在腦子裏呢,要我現在給複述一遍嗎?”不待旁人做聲,他已道,“你們聽著,你們要明白誰是你們的主子!現下,那位新少夫人很不得你們主子的歡喜,你們就該為主子分憂,誰能第一個讓那位新少夫人沒了麵子,本夫人就升他為這二院的管事!”


    也不知怎地,明明是他張口出言,但諸人卻似聽到了二夫人的聲嗓。縱是本尊在場,那聲亦足可以假亂真,仿佛確是她適才講出的一般。


    魏嬋變了臉色,青紅jiāo錯,yin晴不定。她將目光投向自個的丈夫和兒子,“老爺,之行,你們就允旁人如此欺負你們的夫人和娘親是不是?你們倒是說……”


    “原來,二夫人會以為伯父與伯母縱奴欺主,是因為自己便是如此做的。”羅緞掩袖一笑,“這還真是賊喊捉賊呢。”


    “緞兒,不得無禮。”羅縝柔聲輕叱,緩轉螓首,“嬸嬸,您到底願不願意出錢買下那些僕役?或者,您打算先買那兩個打了主子的奴才救急?若嬸嬸願意花兩萬兩銀子買去,侄媳便不再計較他們那一棍的罪過,這兩人也就不必去黑金礦受qiáng役之苦。莫忘了,他們若不是對您忠心耿耿,也不會犯下那樣的大罪不是?這兩人的去留,全在嬸嬸您一念之間了。”


    “良家沒有分家,這舉府的開支由帳房統一支出有何不對?至於這姓範的奴才的栽贓,本夫人懶予計較。這兩個奴才招惹了你,你盡可隨意發落,憑什麽推到本夫人頭上?”


    “這樣嗎?”羅縝挑眉,對廳外兩人道,“聽見了?不是本少夫人不能網開一麵,實在是你們忠心擁戴的主子不疼惜你們這兩個奴才。明日,嚴老闆就會過來領人,你們乖乖隨他去罷。這期間,若你們表現好,賣身契我或者就轉了嚴老闆,不然,再轉賃給其他礦場黑窯,亦無不可。”


    “二夫人!”一奴才懼喊,“您救命啊,一萬兩銀子,對您來說,是九牛一毛,求您救了奴才……”


    “是啊,二夫人。”另一奴才哭天抹淚,“奴才們的確是聽了您的命令行事,到這緊急關頭,您不能不顧奴才啊……”


    嚓!


    一個汝窯花瓶被推倒在青石鑿花地板上。推倒者,正是平日將瓷器視作珍奇的良大老爺。諸人見得大老爺倏立起身,向來和藹的麵上,已是盛怒下的青黑之色:“縝兒,這府內大小事,你都可說了算,接下來如何處置,你盡管做主!”


    第九章戀君難醒9


    “姐姐,您為何那樣便宜了那個刁婦?”羅緞噘著小嘴埋怨,手裏卻沒停了餵食,今兒個她的任務便是將這碗人參ji湯全餵進姐姐的腹內。


    羅縝笑睇她,“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


    “哼,剝皮抽筋斬手斷腳……”


    “哦?你認為有可能?”


    “……總之,僅是分了家,太便宜她了啦……”


    羅縝一向不太喜歡人參味道,qiáng咽下滿嘴湯汁,推開又遞到唇下的湯匙,“莫說她的長輩身份,單因為她是之行的母親,便不能太過。”


    “那個冷麵……”


    “之行其人,委實難得。雖說他是因小時受過相公的恩惠才致有今日心腸,但這個世上,恩將仇報的人又何嚐少過呢?你看那日,他一個堂堂男兒,對犯了過的母親,一句袒護之詞也沒有。他不是個懦弱的人,能夠如此,完全是出於他的品行。對這樣一個人,我們怎可不留餘地?”


    “……他的醫術是不錯啦,姐姐恁重的傷,縱是高沿城最出色的大夫來治,怕也得落下殘疾,他竟能將姐姐治得這樣好。沖了這點,我以後少和他作對就是。”


    “撲哧……”羅縝笑,這個別扭小丫頭哦。既然自己的痊癒能使她對之行的看法稍稍改觀,那便不必告訴她,自己可以恢復得恁樣完好,是因自己有個具有異能的相公了。


    “其實,分家並不意味著結束。”


    “哦?”羅緞杏眸一亮,“姐姐還有後招?”


    “分家時給了她三家鋪子,對於不能啟用良家名號,她定然是求之不得。但掛了‘魏’記,我這個良家媳婦,便不必手下留qing了不是?”


    “啊……”羅緞頓悟,才想歡唿,又在姐姐的眸色下qiáng自忍住,咭咭怪笑道,“她早該聽過高沿城人的口諺:惹神惹鬼皆可以,莫惹羅家……”


    “眾淑女。”羅縝接話,姐妹倆相視而笑。


    惹神惹鬼皆可以,莫惹羅家眾淑女。這句不知何人起行的歌諺,開始是“惹神惹鬼皆可以,莫惹羅家長淑女”,到後來,隨著緞兒形於外向的潑辣刁鑽、綺兒不露聲色的機猾狡詭漸成氣候,便改唱成了如今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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