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那次客棧,純如赤子的良之心,與自詡聰明的馮孟嚐,無疑是雲泥之判,使她對之心觀感油然起變。尤其這些時日,他鎮日纏著自家小姐“求婚”不輟,竟半點倦態不見。一雙眼,黑晶晶亮閃閃,猶如盯準了骨頭饞涎涎又不敢貿然撲取的大狗,可愛又可憐。不由得,激起了小丫頭體內的母xingqing懷。


    “小姐,您當真不考慮嗎?”


    “你想說什麽?”


    “其實,之心公子不錯啊……小姐您的jing明足夠幾家人用了,有一位至純至善的姑爺,是小姐的福氣呢。”


    “紈素。”羅縝攬住這個貼心丫頭,星眸瞟轉,又見之心在一株野芙蓉前念念有詞,澀然一笑,“之心他很好。”


    “那……”


    “可是,我不嫁。”


    “小姐?”


    “我不是不嫁他,而是任何人都不嫁。”羅縝垂眸,兩排秀睫在下瞼覆出弧狀暗影,“江北鴻給我的最大打擊,不是他使我成為高沿城乃至杭夏國的笑柄,而是使我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我是否真那樣不堪,使他出手時沒有半點憐惜?”


    紈素一驚,“小姐,是他的錯嘛,小姐你怎會因那樣一個爛人就將自己否決了呢?”


    “可是,既然是那樣的一個爛人,那麽,當時對那樣一個爛人付出一腔真心的我,又是什麽呢?這樣眼光的我,是否還值得好好對待?”


    “小姐……”紈素怔住。


    當年那事起時,她才被小姐救進羅家不久。年幼的她,根本還不能理解那事對小姐帶來的影響,及至後來……


    一年之內,街間巷尾盡是異樣目光高笑低嘲;兩載過去,鄙嘲之聲猶清晰可聞;直至如今,茶寮書坊仍時以此為資津津樂道……更甚的,初時的隔三岔五,屢有以往仰羅家鼻息為生的bào發商戶遣媒提納小姐為妾,那些媒婆冰人被老爺趕出家門時,口裏拋下的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她方知,經那事的若非小姐,換作這世間任何女子,怕早已潰下。


    無疑,小姐jing明而堅qiáng,無論意誌、智慧、心機,都非常人所及。那事初過未久,小姐便麵色如常到羅家各鋪打理諸事,暗譏佯作不聞,明嘲反唇相對;凡上門提親羞ru者,均教小姐用商場手段或吞或滅或消或亡;凡登過羅家門的冰人,均在高沿城走投無路……


    正因種種,所以,她,他們,羅家的老爺夫人小姐們,都以為,小姐沒事了。


    但今日,她才知道,小姐不是沒事,而是將那事壓在心底,日復一日,任它輾轉腐蝕……這,這……她這樣一個小丫頭,能做什麽,該做什麽?


    “珍兒,你看,木棉姐姐讓之心把她的披肩拿來給珍兒,她說這樣,珍兒就會嫁給之心喔。”之心舉著一朵木棉花雀躍奔來,俊美顏容上,笑使日陽失色。


    羅縝倏然轉眸,“紈素,我們明日迴玉夏國。”


    第二章初識君心8


    結識良之心的初衷,是yu經由他,認識良家伯伯,設法使之打消婚約,修復兩家斷卻的jiāo好。


    良之行從來沒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同這世間所有人並無兩樣,甚至更甚。與那隻猴子,惡劣不相上下……


    之心的純真,使她自慚形穢,愈與之心jiāo篤,愈顯她這個無利不往的商家之女世故鄙俗。在那雙澈目之下,任何凡物均顯庸不可耐……或許,江北鴻當年也是看透她的本質,方付之如此狠絕之手?


    “小姐,之心公子來了,就在客棧外麵,我們……”紈素瞄著已打就的行裝包裹,一臉難色。


    “不是告訴他今日莫來的嗎?”羅縝蹙眉,行到窗前,俯望下去。客棧門前所立之人,明艷非凡,美玉雕就……


    “小姐。”紈素偷覷主子神色,“不然,我們再多停幾日,之心公子昨日興沖沖說要帶我們到鴛鴦祠去玩的……”


    “不行!”她以為,她可以將他當成一個孩童;她以為,她頂多將他當成一個大齡的弟弟來疼;她以為,她不會再為人動qing……可是……“他這樣的人,認定了某事,極難改變,除非使他受到重創……”就如,那隻猴子咬他一口,“我若始終在此,他便始終抱有希望……我們帳已結完了,從後門走罷。”


    “可是……”紈素向客棧外咧著一臉憨甜笑意的癡公子投去一睇,目生不忍,“之心公子他還在等。”


    “你吩咐店家,等我們走後,讓他去知會門前的良公子一聲。如若他不信,可帶他到房內轉上一遭。”


    之心,對不起,到最後,我還是做了那隻猴子……


    第二章初識君心9


    “珍兒,珍兒,珍兒……”


    “珍兒,之心想珍兒,想珍兒,很想很想……”


    “珍兒,你不讓之心說很多次,可是之心隻說一次,見不著珍兒……”


    ……


    “小姐,小姐,小姐!”紈素的手在自家小姐麵前晃了半天未果,隻得一聲大喝。


    “呃?”羅縝散遊的秀眸,聚斂迴神采,“什麽事?”


    “您今兒個已經發了十次呆啦。”


    “是嗎?”羅縝秀目投向案上待理的要件。


    “是。”紈素將小姐閱完的帳冊歸攏整齊,或碼放櫃內,或放一邊分派給各管事,“自您從杭夏國迴來,就一直如此。”


    羅縝未接這個話題,以筆蘸足了墨,在請款的單子上做了批示,“去把這個jiāo給三小姐。另外告訴她,梁家這月末如果仍未將尾款補上,就將下半年的貨斷了。”


    紈素接了單子,笑道:“小姐,您近來的火氣,似乎特別大喔。”


    羅縝無奈瞥她,“你這個丫頭,又想說什麽?”


    “梁家這種事,你一般是到半年,才會給以懲治的,但這次還不到三月,您已經不耐了。還有前兩天,汾西的張家說要給原絲提價,您立馬就改向廊南的魏家訂貨……”


    羅縝蛾眉淡挑,“若你還不快去將單子遞給三小姐,本小姐不介意給你這個丫頭一些懲治。”


    “不要不要,奴婢這就去,嘿嘿……”紈素賠笑一聲,撒腳就跑。


    待室內剩己一人,羅縝無力擲筆,悠嘆一聲,閉眸伏在案上。


    珍兒,珍兒,珍兒,珍兒……


    迴來一月,這個聲從不曾斷絕。有時,真切得使她以為,之心就在旁側,她驀然伸出手去,卻徒剩一掌虛空。


    珍兒,之心想珍兒,之心想珍兒,很想很想,心好痛……


    耳旁,心底,這一聲聲迴響,將她原本在離開杭夏國時就已惶惑的一顆心,擾得糾結擰痛。


    她不知,為何這幻覺如此真實,這想念如此劇烈。但她並不厭這真實,厭這想念,反希望,那呆子能真實現身眼前……


    “小姐?”


    這個丫頭!羅縝以袖速拭頰上,螓首緩抬,“我yu小憩都不得安寧了是不是?真要我治你不成?”


    “不是啦,小姐,有人要拜見小姐,而且,非見到小姐不可!”


    “嗯?”端量這丫頭的不安神色,“是誰?不會是昨日到鋪麵找茬,被你一溜打跑的混混罷。”


    “是……良公子。”


    “……哦?”羅縝猝地立起,袖擺掃了案上盛了一汪墨水的石硯,摔地脆響,更有半案墨水,向帳冊漫延。


    “老天爺!”紈素眼疾手快,抱了帳冊跳出一尺開外,咯咯笑道,“小姐,您何時,也被二小姐的毛躁傳染了?”


    “……哪個良公子?”


    “您必然要失望了,不是之心公子,是良二公子,良之行。”


    “良之行?”


    小姐不掩的失望之qing,又使小丫頭抿嘴偷樂,“的確是良二公子,不過,您若再不出去,怕是他要和二小姐吵起來了。”


    “哦?又gān緞兒何事?”


    “奴婢也不甚清楚,似乎是二小姐見他麵色不善,多問了幾句。但良二公子金口好是尊貴,隻字不漏,就把二小姐的脾氣引上來了……”


    羅縝在鏡前稍事整理,匆匆舉步,步向緞莊待客廳。她並不意外良之行悉了自己底細,既然出身良家,怎會少了這樣的手段。她掛心的,是……


    那呆子好嗎?


    “羅大小姐。”待客廳內,隻餘素衫冷麵的良之行一人,目色黑沉,“久仰大名了。”


    羅縝迎向他目光,“良二公子,請直說來意,之心,他好嗎?”


    “哈。”良之行撇唇冷笑,“在下沒有聽錯罷,你問的,當真是在下的兄長?”


    “若沒有令兄,你又何必找上羅縝?”


    良之行冷眸凝眯,“那天,他在客棧前等了你兩天一夜。”


    心房“咯”聲輕響,羅縝嫣唇抿緊。


    “店家請他看了你人去樓空的客房,他猶不信,每間房都去找了一遍。而後,便站在客棧站前等你。幸得那家客棧的東家是我伯父的好友,若不然,你想他會受多少譏諷?店家叫了我去,我用盡辦法勸他,他就是不走,說你答應了他到鴛鴦祠去玩,你不會離開,隻是躲起來和他逗耍。他執意等你,兩天一夜,不食不動,直至暈了過去……”


    心房內,細細絲絲的碎聲作鳴,羅縝一笑,“他現在如何?”


    “他醒來以後,每日出門,便是為了尋你,這一個月來,沒有一天斷過。有一日,西南風起,他知你迴了玉夏國,便向我打聽,玉夏國在何處。我早從馮孟嚐嘴裏問出你身份來歷,若非之心執意要來此找你,我不會來此。因為,以羅大小姐那等的作為,你已配不上之心!”


    第三章謀為君妻1


    配不上之心!羅縝苦笑,她何嚐不知?像他那樣美玉般無瑕的人兒,誰能配得上?


    “羅大小姐,之行此來,隻想問你一句,你對之心,到底是怎麽想的?”


    “……良二公子就算了解了羅縝的想法,又能如何呢?”


    良之行一怔。


    “羅縝知道良家搬出了你們的國君bi婚,而羅家既做皇商恁多年,依公子來想,有可能對這樁事一籌莫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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