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確定,這位婆婆有嚴重幻想症。如此一來,剛剛那那番話又有幾分可信度?


    紅奴殷切追問:“您別隻‘啊’呀,請您明確地答應老奴,您到底愛不愛我們狐王閣下?”


    我愛不愛老狐狸?這是個什麽問……好冷!這股莫名的惡寒從何處而來,帶著毒蛇般的惡意,攪動起心湖深處的泥垢,帶來汙濁、憎惡、yin冷,還浮現著一脈似有若無的絕望……


    “觀雲閣下,您和狐王大人到底……”


    “不要問這麽可笑的問題!”她疾聲道,“老狐狸曾是我的戰友,我也很想和他成為朋友,除此,我們沒有任何瓜葛。”話落,她再向對方一揖,飛身隱去。


    紅奴擦淨老淚,喃喃道:“原來如此嗎?不知道狐王與觀雲閣下戀qing者發問,符咒不會有任何效力。我是早早就知道的,因此每一次提醒都會讓這位閣下不適……難怪巫界首領會施法改寫知qing者的記憶,是為了自己的女兒著想呢。而巫界首領不曉得還有我這個知qing者,所以老奴是漏網之魚……嘻嘻,對不起啊觀雲閣下,老奴今日無禮了。”


    八、有生之年狹路逢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


    百鷂不禁放眼望去。


    在這個西漠國東方沙漠中心的荒涼小鎮內,居然聽得到來自中原的婉轉詞歌、幽幽琵琶,著實納罕。


    “先生,看您是個讀書人。”細步窈窕,聲音嬌軟,到他近前。


    他偏首,對上一張在這個沙漠內還算細緻白皙的少女臉容,問:“你是中原人?”


    少女頷首:“奴家來自江南,流落到此,賣唱為生,望先生給個賞錢。”


    他拿出一串銅板放在對方破舊的鐵質托盤內。


    “……太多了。”少女稍見惶惑。


    “再唱一曲吧。”他道。


    少女一喜:“您想聽什麽?”


    “適才那首詞的下闕即可。”


    “是。”少女將銅板收入隨身的袋囊內,姍姍迴到座上,拿起琵琶轉軸三兩聲,素口輕張,“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垂柳不縈裙帶住,漫長是,係行舟……”


    “垂柳不縈裙帶住……哈哈,垂柳不係你的裙帶,哥哥我來係,小珍珍,哥哥找你來了,快隨哥哥迴家做七姨太……”一道輕佻薄誚的聲嗓將琵琶聲、歌聲盡相截斷,三五個表qing猥瑣的男子將賣唱少女圍了一圈。


    “耶律公子,請您放過奴家。”少女緊抱琵琶,向後方退縮。


    “你這女人是天生犯賤嗎?”一男子擰眉蔑斥,“我家公子是世家大戶的公子,為了哄你還特地請先生來教詩詞歌賦,你不給我趴在地上磕頭也就算了,還裝一副三貞九烈的模樣是在倒誰的胃口?”


    “奴家高攀不上……啊!”少女懷內的琵琶被一把奪出,連帶她人也被扯倒在地。


    中間一個緞服男子大罵:“本公子娶了六房小妾,還沒有哪個讓我費這麽多事,給你臉不要,爺就在這裏辦了你!你們上去,把她的衣賞給我扒光了!本公了玩完賞你們,你們玩完賞給這些過路人,動手!”


    這是鎮上一家規模還算不弱的客棧,來往食住多是過路經此的客商,睹見如此喪心病狂的一幕,有的是敢怒不敢言,有的是偷眼旁觀當一樂。


    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男子寡廉鮮恥的yin笑,jiāo織成世間最醜陋的一刻……


    “啊啊啊啊——”幾個向少女伸出手的男子發出異乎尋常的慘叫,先是上下跳躥,後是左右搖晃,緊接是倒地抽搐,形色可怖,聲息全無。


    靜默了片刻後,客棧內爆出驚駭聲làng:“死人了,死人了——”


    食客們四下逃躥。


    “你還不走?”百鷂站在猶跌坐在地的少女麵前,把琵琶遞了過去。


    少女驚悸猶存,惶惶望著這位素衣男子。


    “快走吧。”他將琶琶丟到少女懷內,逕自掀步。


    “先……”少女倏地爬了起來,抱琵琶跌撞追趕那道修長身影,“先生,請您等一等!”


    百鷂迴首一覷,眉心微鎖,退步到街邊暫且等待。


    “先生!”少女嬌喘喘咻咻地到來,“是您救了奴家,對不對?”


    “我什麽也沒有做。”他道。


    “是您,奴家知道一定是您,不然那些人突然死了後,隻有您來和奴家說話……奴家謝先生救命之恩!”少女“卟嗵”跪地。


    他淡淡道:“稍後那家的家人肯定會來鬧事,你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


    少女起身:“先生您去哪裏?”


    “我?”百鷂蹙眉,“重要嗎?”


    少女兩頰緋紅:“奴家想追隨先生,報先生大恩大德。”


    他提足:“我是個居無定所之人,無福消受。”


    少女緊追:“先生如果沒有地方落腳,可以到和奴家一起到國都,奴家在那裏有親戚。”


    他一頓:“國都?西漠國都?”


    少女點頭:“是,奴家的親戚在給一個大戶人家波融氏看守店鋪,我本來是投奔他的,無奈路上丟了盤纏,淪落到賣唱為生。”


    波融氏?他目光一閃:“告訴我到國都的路線,我去雇輛馬車。”


    “先生願意和奴家同行?”少女麵上大放異彩,“謝謝先生!”


    不必,如果這個波融族恰巧是我所尋找的那個,我還需要謝謝你才是。他心語如斯。


    ~


    秋觀雲決定到西漠一行。


    當然,她不會自找麻煩地宣之於眾,然後召來眾口反對,令計劃無果而終。


    如今隻需找到一張準確標示方位的輿圖,供她定位坐標,進行一次空間移動就好。


    “巫界惡霸,這裏十幾張,哪張才是對的?”查獲舉起打書館搜羅來的一疊輿圖,愁腸百結。


    她也難以決斷。


    早知道就不那麽快離開兆邑城,工部衙門內一定有最新的圖紙,好過這些不知產自哪個年代的古董。


    “我們落腳點是在哪裏?”雖然因為找不到準確的圖紙氣餒,但遠行這個提議實在誘人,查獲少年兩隻眼睛亮晶晶。


    “西漠國都。”這幾張輿圖,有的將西漠標在西北方,有的標在西南方,有的是正西方,真真令人愁煞。


    “有了!”查獲拿來一張圖紙,指著其上,“我明白為什麽西漠的方位老是更換了,你看這一張,是整個西方都占著,這張就在西南,這張就在西北,其實是這肯定是那樣的部落國家常年打仗,國土時大時小,咱們這邊的輿圖也就有各式各樣。”


    秋觀雲眼前一亮:“查呆呆你好聰明!”


    “對吧?”查獲少年誌得意滿,“咱們既然要落腳在西漠國都,就每張圖都比對一下,看看他們最多將國都設在哪個城市,咱們就落在那裏。”


    “對呢,就算錯了,到了那邊後再找當地的輿圖比對就好,況且從那邊趕路過去也總比從這裏要來得近……小呆瓜,你真是個聰明的傢夥!”她揉著那顆大頭,“快點找好位置,咱們去旅行!”


    他們坐的地方,是一家客棧的後院。兩個玩心甚重的少年少女皆沉浸在即將遠足的快樂裏,旁若無人。


    “看見了吧?”一道隱身結果此時降臨,中有聲線低淺,“你錯失了機會,她已經成了別人的女人。”


    “別胡說。”另個聲音切齒辯解,“那是她的朋友,我也認識。”


    “一男一女做朋友,還這麽親密無間?天朝的風氣幾時變得如此開化?”


    “你別以自己肚腸揣摩別人,她對朋友率真相待,這是她最珍貴的地方!”


    “你隻在這裏說這些酸話有什麽用?你的姐姐已經在太子那邊碰了壁,你如果不把握機會將她娶為妻子,你們姐弟在王室還有什麽位置?”


    “這個現實不需要你來提醒。”


    “好吧,你準備怎麽做?”


    “她不是將往西漠?我在那裏等著她的到來。”


    風颯颯而過,chui起一地落花。


    秋觀雲探手,從空中抓了一枚花瓣放在手心,轉著一雙晶瑩剔透的妙目專注欣賞過後,撮唇chui離。


    隱身結界內,有人悶聲痛唿。


    ~


    十日後,西漠王都哈薩城。


    “嗚唿,我們終於到了!”少年歡唿。


    秋觀雲嗤聲:“如果不是你貪吃西漠陪都的炒gān餅,早就該到了好不好?”


    “可是……”查獲悶聲,“這是旅行啊,旅行就該怎麽高興怎麽玩嘛。”


    “qiáng詞奪理。”她抬腳踢著少年後腿肚,“快找一家gān淨舒適的客棧供本大爺下榻,本大爺饒你不死。”


    “是!”查獲應是恁是響亮。


    兩人一前一後,邊賞著異域風qing的街景,邊信步倘佯,尋找今日的落宿地。


    “chun訊飛瓊管。風日薄,度牆啼鳥聲亂。江城次第,笙哥翠合,綺羅香暖。溶溶澗淥冰泮。醉夢裏,年華暗換……”


    這是……?在這個滿街飛沙、流行抱著整隻羊腿大啖的國度,居然聽得到如此香軟之音?秋觀雲忒是納罕,下意識順著聲音尋去。


    “料黛眉重鎖隋堤,芳心還動梁苑……”


    至此,上闕詞完,琵琶聲陡然高舉,錚錚音鳴。突地,一陣裂帛般的嘯聲加入,與琵琶合奏,一柔一清,一冷一淡,竟別有一番違和韻味。


    而後,琵琶聲微,蕭聲低吟,清婉歌喉再起:“新來雁闊雲音,鸞飛鑒影,無計重見。啼chun細雨,籠愁淡月,恁時庭院。離腸未語先斷。算猶有,憑高望眼。更那堪芳糙連天,飛梅弄晚……”


    “老狐狸?!”她瞠目結舌。


    “什麽什麽?”查獲追著她的腳步後一步到來,遁著她的視線,陡發怪叫,“啊,老狐狸,你在那裏gān什麽?”


    正坐在歌女之側chui簫伴奏的百鷂淡覷他們一眼,別開視線。


    “哈?”秋觀雲氣不打一處湧上:想裝不認識,還要問本大爺高不高興!“百先生,您還好嗎?聽說您四海遊學增識博聞,怎麽淪落到街頭賣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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