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想告訴她,他從來沒有兄弟,今後也不準備有。但,為了耳根清靜,姑且由她。


    秋觀雲不是狐王大人肚裏的蟲,當然不曉得對方的糾結,輕裘緩帶地走進亭內,彎下腰身掃了地上人一眼,問:“那隻蛇怪是你的師父?”


    李穆左右未見師父蹤影,大抵明白了qing勢,重重點頭:“請問師父他……”


    她施施然坐下:“他已經被我滅了。”


    後者倏地揚臉,兩唇張張合合,未能擠出一字。


    “有道是蛇鼠一窩,你們這一蛇一貓竟也聯手來為禍人間,為得是什麽?”


    “……”


    “不說話?”她莞爾,“本大爺該讓你知道本大爺不是仁人誌士,也不是磊落君子,不怕你沉默抗議嗎?”


    李穆再度垂首:“請道長取了在下的xing命。”


    “哦?”她挑眉,“這麽乖?既然你一心求死,本大爺成全你也無妨……”


    “道長手下留qing!”一聲嬌喊,來自於跌跌撞撞向此間奔跑來的女子身影。


    她一眼望去,隻覺來者纖纖風柳,弱不勝衣,忒是訝異,揚眸盱向百鷂:“是閣下的紅顏知己來了嗎?”


    後者連表qing亦懶得出現,雙目闔攏,未予理睬。


    “李小姐?”卻是地上的李穆發出驚唿,“你來此做什麽?”


    “李小姐?”她這才發現扶住這位小姐的丫鬟,正是自己花銀子套取過李門秘辛的那位。


    “道長!”那李小姐跪倒在地,花容蒼白,淚盈雙眸,“請您饒過李大哥,他是被bi無奈,所有事皆不是出自本意啊……”


    她掀眉:“你知不知道他是……”


    “我知道!”李小姐重頷螓首,泣道,“我知道啊,我知道李大哥他……但那些不重要,李大哥對我很好,若沒有他多方護著,我早已不在人世,道長網開一麵,饒過李大哥……”


    李穆連連搖頭,痛聲道:“你這是何苦?我罪惡深重,死有餘辜,你何必為了我這樣一個人拖著病弱的身子前來求qing?你真是傻……”


    李小姐猝地淚如泉湧:“我當然傻!我若不傻,為何會明知你是什麽來歷,還要愛上你?你死了,我又如何獨活?”


    敢qing還是一場郎qing妾意的感qing大戲?秋觀雲撓了撓頭皮,興致寥寥道:“好吧,縱使迫於無奈,為了侵占凡人軀殼,你的父親和一個無辜之人還是死在了他們師徒手下。你為他求qing,不怕你的父親死不瞑目?”


    “我……”李小姐珠淚滾滾,掩麵泣不成聲,悲苦不已,“是我不孝……愧對……阿爹……阿爹……女兒不孝……嗚……”


    “道長莫為難李小姐了。”李穆容色一凜,“是我行惡在前,願意以命抵命,請道長發落。”


    秋觀雲定定凝視對方稍久,道:“聽得出你這番話出自肺腑,倘若隻是虛張聲勢,此刻早被本大爺打得魂飛魄散。”


    李小姐一栗:“請道長饒過李大哥,我願替他一死!”


    她無視這位癡qing女子的悲qing麵容,兀自打量李穆:“這麽看來,你成人時間雖然不久,卻不乏身為男人的擔當,竟把這天上、人間的許多活了幾十幾百幾千年的男子給比了下去。”


    百鷂眉峰微揚,問::“適才令師命你誅殺此女,如若我沒有出麵攔你,你待如何?”


    李穆沉默少許,搖首:“我……不知道。”


    秋觀雲莞爾:“為何不知道?她對你qing深意重,難道你忍心殺她?”


    李穆艱澀道:“自是不忍心,可若是師父威bi,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挺得過去……事qing沒到眼前,我不曉得。”


    “倒是實誠。”她淡哂,“不如你來告訴我,你們為何選擇李府?你那個惡師又為何命你非殺李小姐不可?”


    “我來說。”李小姐拭淨眼淚,探出一手握住身邊男子的臂腕,“一個月前,我為了給阿爹賀壽,進山想為他尋找隻有我們本土才有的紫須人參,誤碰了一株毒糙,喉嚨腫脹,吐息艱難,正是自己命懸一線之際,恰逢李大哥經過發現,把他貼身存放的一粒丹藥餵我吃下,救下我這條xing命。”


    “那不是普通的丹藥,是一隻修煉了千年的蛇jing的內丹。”李穆接述,“師父與那蛇jing表麵是jiāo好了幾百年的摯友,暗中設下陷阱,在其滿千年修行的那日致其猝死。蛇jing死時,師父正在修煉,命我前去把內丹取來,迴來路上遇上李小姐……起初我百般遮掩,但師父用他成仙前輩的寶物施法,查到了內丹去處,然後……”


    “然後害了李老爺和一個路人,進來李府?”秋觀雲也摻上一腳,“如果是普通人家,他自是可以直接殺人取丹,但因為這整座李府請過高僧頌經加持,對你們來說是禁域,李小姐又是閨中女兒,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很難給你們下手的機會,惟有藉由凡人的軀殼進到這裏……那我又不明白了,他既然進來了,何必還大張旗鼓地選什麽乘龍快婿?為什麽不盡快殺了李小姐取出內丹一走了之?”


    “師父他……”李穆苦笑,“戀上了李府的富貴生活,動了在此長久安家的念頭。加上李小姐幼時曾在佛池長年浸泡,禦抵諸多邪穢,除非她本人開口邀請,否則很難近其身側,縱算用前輩的寶物qiáng行欺近,也很難確保內丹不毀。”


    她摸頜沉吟:“於是他拿你祭出美男計,誘使李小姐墜入qing網,促使你們成為夫妻便於取丹?”


    李小姐含羞垂首。


    “但是,他仍然想要李小姐一死吧?”她問。


    李穆頷首:“師父本答應我以避毒珠代替內丹延續她的xing命,可他一徑催我每日接近李小姐暗中施法使內丹上浮,避毒珠卻遲遲不見。我問了幾次,皆被他罵開。就算我百般拖延,還是瞞不了他。隻得趁他修煉時走出李府,摘下仙物,施放妖氣瀰漫於秀嵊城頂,希望有玄門高人前來誅妖,救下李小姐。”


    “你呢?”她乜向李家小姐,“你是何時知道你阿爹不是你阿爹,這位李大哥是那位救下你的貓大哥的?”


    後者略現窘迫,訥訥道:“我曾一天夜中親眼見那隻蛇怪顯出原形,是李大哥將我拉走,從而曉得原委。”


    李穆補充:“師父每次修煉完畢,都有片刻氣息不穩,顯出原形,那次恰好被李小姐看見。我想,師父正是顧慮到這個可能,才非殺她不可。”


    “修煉嗎?”她眯眸:“你可知他是如何修煉?“


    “師父平日修煉,多是向仙物膜拜,而後吸取日月jing華……”


    她大嗤:“你有沒有想過你家師父如果當真是個這麽清心寡yu遵循修煉之道的,又怎麽會為了一顆內丹不惜殘害朋友xing命?”


    “這……”


    “大廳的暗室內,有兩個被他拿鎖鏈拷鎖其內供他以采yin之術助長邪力的少女。”


    “什……什麽?”李穆如遭雷殛。


    “那兩女子告訴我,為了使她們不至於過早殞命,每日被他bi迫吃一些腥臭之物,據他有一迴自鳴得意地告知她們,那是千年蛇rou。看來,你家師父的那個朋友不但為他貢獻了內丹,還獻出了rou體。”


    “我不知道師父做那樣的事……他……”李穆垂首,“我從來不知道……”


    “那兩個女子是這府中的丫鬟。”秋觀雲道。


    “啊?”李小姐一震,“是誰?她們在哪裏?”


    “她們神智渙散,jing神不穩,我給她們服了藥,暫且安置起來。”她表qing、語聲皆是一湖平靜,“李小姐,這李穆也算良知未泯,對你有數次的救命之恩,你求我饒他一命也無不可。但,有一件事我很是好奇,你當真可以與自己的殺父仇人心無芥蒂地長相廝守嗎?”


    十一、東邊日出西邊雨


    走之。


    秋觀雲收整行囊,敲開隔壁“兄弟”的房門,問:“走不走?”


    後者言簡意賅:“走。”


    “那就走。”她掉頭。


    兩人結清帳目,偕肩走出客棧,徑直而去。直至走出嵊秀城城門,她方停下腳步,放聲一嘆。


    他淡嗤:“心有不甘?”


    她眸角睨去:“我為什麽要心有不甘?”


    “問你自己。”


    “哼,你這隻老狐狸少得瑟……”


    “見雲道長。”路旁一間專為過路人提供茶水與歇腳椅凳的涼棚內,走出一位素衣裹身的妙齡佳人,“小女子有幾句話想和道長說。”


    她輕挑黛眉,道:“李小姐請講。”


    對方微低螓首:“請借一步。”


    看唄,人家不待見你,招人討厭了呀,老狐狸。她以眼神向百鷂傳遞出這個信息後,抬腳向來者行去。


    李小姐飄然一個萬福:“見雲道長請坐。”


    她實在納罕自己和這位李小姐還有什麽問題需要這般珍而重之地當麵對話,但對美人總是要有幾分憐香惜玉,遂單腳挑來一把竹椅置於自己身下,安然聽之。


    “昨日匆匆作別,小女子甚至沒來來得及感謝道長為阿爹報仇雪恨與救下李家滿門的恩德。若沒有道長,小女子和諸多家人此時隻怕已經追隨阿爹去了,雖然大恩不言謝,但小女子還是要說一聲謝謝。”李小姐道。


    她頷首。這是實qing,她坦然領受。


    “小女子還要感謝您對李大哥的不殺之恩……”


    “這一點你昨日已然跪在地上千恩萬謝過了。”她提醒。


    李小姐微窒,嚅嚅道:“小女子明知阿爹的死與李大哥難脫gān係,仍執意與他相守,道長對此頗有微詞吧?”


    她啞然失笑:“我不過是一個過路人,無權置喙。”


    李小姐搖首:“您是李家的救命恩人,當然有權指責,否則小女子也不必特意在此等待。”


    “那麽,你特意在此等待又想說些什麽呢?”


    “小女子知道,您很難理解我為何會那麽輕易原諒李大哥,可是……”李小姐霧淚雙瞳,“一旦愛上,便是這般無可奈何的呀,我相信阿爹在九泉之下,也希望我能夠有人疼愛,獲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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