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站在麵前的這個小姑娘,顧長春心情有些複雜。


    在過去的十幾年時光裏,這一家人默默無聞的生活在家族裏,而被大家有聞的時候,也是作為一個笑話,後來連這個笑話也隨著死亡消失了。


    清貧的家世,謙卑的寡母,傻愣的兒子,柔弱的女兒,不管怎麽看,她們的生活軌跡也應該是如同一顆塵埃,泯滅在人世中。


    可是這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生活就來個如此的大轉彎。


    出手闊綽到囂張的女兒,搖身一變成解元的兒子……..


    一切似乎都是從半年前的對持開始的。


    那個商鋪的事顧長春真的沒覺得自己做錯,把商鋪給他們這樣的人家,純粹是暴殄天物,給他們吃喝,足夠他們生存,難道還不夠嗎?人心怎麽就這麽不知足呢?不感恩呢?


    想到這裏,他的神情沉靜下來。


    「十八娘,聽說你想要拿迴香料行?」他淡淡問道。


    顧十八娘一笑,「不是我想,而是我該拿迴來了,我想,族長爺爺你該不會忘了那日咱們說的話了吧。」


    說著她又是一笑,「算起來,過去還沒多久哦。」


    是啊,還沒多久,這麽短的時間她就敢上門來要求履行約定,可真夠驚人的。


    就憑自己開了一個藥鋪?才開了沒多久的藥鋪?不知道本錢拉迴來沒…….


    大廳裏的人臉上神色各異,看來這個小丫頭果然如家裏婦人們口裏傳的那樣,狂妄的不可理喻。


    顧長春笑了笑,「哦?這麽說你已經有能力經營一個香料行了?」


    「十八娘,你胡鬧什麽?你以為這是你開的那個小藥鋪一般?」顧樂山早已經忍不住,僵著臉喝道,一麵瞪眼,「你母親呢?太不像話了這裏哪裏有你說話的地方?你母親怎麽教…..」


    「別動不動就我娘教,」顧十八娘忽的提高聲音喝道,「自己的做的事自由自己負責,何關父母」


    顧樂山被她一喝,頓時驚住了,夫父為天,還從沒一個晚輩敢這樣跟他說話。


    這個臭丫頭,汐兒說的沒錯,果然粗鄙無禮如同野人。


    「好,好,真是有辱門風,有女有妹如此,樂雲和海哥兒的聲譽遲早被你累壞」顧樂山氣道。


    顧十八娘不屑一笑,「這有什麽好累壞的?要說累壞,不顧老族長遺命,搶奪我們孤兒寡母產業才是有辱門風之行徑吧?這才會累壞顧家所有人的聲譽呢」


    相比於半年前,這丫頭的言談舉止越發肆無忌憚了。


    一句話說的毫不客氣,有人氣的瞪眼而有的人則忍不住低聲的笑起來。


    「你,什麽叫搶?你們沒資格….」顧樂山抖著鬍鬚喝道。


    「哦,」顧十八娘笑道,「那就是說如果我有資格了,想要什麽就能要什麽?」說著似乎略一思索,「聽說大伯父家的綢緞行很不錯……」


    「你,你,」顧樂山恨不得上前大耳光打她。


    「夠了。」顧長春喝道。


    顧樂山憤憤的一甩袖子,顧十八娘淡然一笑。


    「十八娘。」顧長春沉吟一刻,「我知道你與人合著盤下了個小藥鋪…..」


    他的在合著以及小這個字上加重語氣,似乎是提醒顧十八娘。


    順和堂的這個藥鋪他已經打聽了,原本是沈家的鋪子,效益很差,所以才會被盤出去,而聽說主要出資盤下的還是個外地人,跟顧十八娘一家是仙人縣的舊識,想必是要借他們顧家在建康的名望站穩腳,才同意顧十八娘一起合作吧?


    這有什麽可得意洋洋的?就那樣一個藥鋪,十個也不頂一個香料行,果然是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既然如此,要好好經營,這樣吧,樂山..」他沖一旁憤憤的顧樂山點頭道,「…就還按當初說的,分給十八娘家四成紅利,以後就不用往公中交了….」


    「憑什麽?」顧樂山不由氣唿唿的說道。


    憑什麽她們坐享其成?


    「畢竟當初說了,這香料行是給他們的….」顧長春並沒惱怒,而是淡淡說道。


    也就是說人家有老族長的遺命,就該坐享其成,而你活該累死累活….


    顧樂山頓時更為生氣,就連大廳裏的其他人也都紛紛交頭接耳。


    看著族長臉上若有如無的笑,顧十八娘亮聲笑了。


    「族長爺爺,你別這麽說,」她笑道,「我還真不是憑這個」說著看向顧樂山,「大伯父,你放心,我既然那日許下那番話,今日就斷不會還揪著老族長的遺命糾纏,還有,」她又轉過視線,看向正中的顧長春,笑意凝結,「別說四成,就是七成八成,我也不會要….我要就要全部」


    大廳裏議論聲更大,方才族長話說道那份上,分明就是已經讓步了,懂禮的人就該順坡下驢,事情就皆大歡喜其樂融融了,看來這丫頭果然非常人思維。


    「你…」顧樂山頓時跳腳,「你憑什麽你以為這是你的小藥鋪?一年投個百十兩銀子,坐享其成就成了?這是香料行四間鋪麵的香料行,用的都是有十幾年經驗的老夥計,一個月的流水足足有…..」


    「足足有多少?」顧十八娘忽的打斷他,伸手一抬,「一個月五千兩銀子的流水夠不夠?」


    隨著她的抬手,身後侍立的小廝便上前打開了一個箱子,頓時明晃晃的銀子呈現在大家眼前。


    大廳裏亂鬧鬧的議論停止了,就連會揮著手氣急敗壞的顧樂山也僵住了。


    「…五千兩不夠?」顧十八娘接著說道,再一次抬手,「….那一萬兩呢?」


    啪的一聲,又一個箱子打開了,銀光更增。


    「我瞧大伯父手裏拿著帳本呢….」顧十八娘笑道,「不知道一個月的盈利有多少?五千兩有沒有?」


    伴著她的話,又一個箱子打開了。


    顧樂山看著那三箱子鋥亮的白銀,隻覺得唿吸急促。


    一個月五千兩?一年能有五千兩就夠不錯了……..


    「我的藥鋪不行,我能力有限,做不出來那麽多藥,所以勉強隻能掙個三四千兩…..」顧十八娘又慢慢的說了句話,讓顧樂山翻個白眼,噗通做迴椅子上了…….


    顧長春的臉色大變,這些….這些真的都是她掙的?


    靠那個小藥鋪?那個,那個劉公還有彭一針難道就不用分錢?這些全都是她的?或者說,這是人家拿完了留給她的?那得掙多少錢才能分完了還能給她這麽多啊…..


    這哪裏是賣藥,這是直接造錢啊……


    這麽多錢?果真這麽掙錢?大廳裏很多人的眼神都忍不住閃了閃,還響起輕輕的咕咚咽口水的聲音…..


    「十八娘..」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顧長春才讓自己冷靜下來,聲音有些幹澀,「….開香料行,可不是隻有錢就行的,得懂行…….」


    顧十八娘一笑,不待他說完,伸手一抬,「懂行是吧?我知道…」


    隨著她一抬手,並沒有大家眼巴巴看著的第四個箱子打開,而是從門外走進一個身穿長衫的五十多歲的男子。


    「顧老爺好,老爺們好。」他笑嗬嗬的對眾人施禮。


    看到這個男人,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顧樂山猛地又跳起來,瞪大眼驚訝出聲。


    「…胡三爺?」他喊道,「你怎麽來了?」


    「嘿,顧二爺,你好你好…」被喚做胡三爺的男人笑眯眯的對他打招唿,「老兒不才,承蒙顧娘子看得起,請來做掌櫃的,真是誠惶誠恐…..」


    顧樂山噗通又坐下了,抖著嘴唇,似乎喃喃自語什麽,卻沒人聽得清。


    胡三爺,建康城第一香料行春林堂的老掌櫃,是建康有名的香料高手,前年與老東家約滿,拒絕重金續約,退家養老去了。


    跟了幾十年的老東家都請不到,她顧十八娘一個小姑娘是怎麽做到得?他還誠惶誠恐?我死了算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那身形單薄,麵容清秀,稚氣未退的小姑娘,感覺這一幕是那樣的匪夷所思。


    小藥鋪?小合夥人?呸,誰要是再這麽認為,那就連傻子都不如。


    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打開的三個箱子,以及那恭敬站立的胡掌櫃,顧長春閉上眼長長的吐了口氣。


    室內一陣沉默,在顧十八娘進門時,有三分之二的人認為,今日的事會是顧長春看在她如此膽大敢來踐約的份上,以及顧海的麵子上,稍退一步,將香料行的部分分紅給他們家,但沒想到,這位顧十八娘顯然沒想提哥哥半點,而是毫不留情動作利索的將這條路堵死了。


    她靠自己,靠錢,靠人,條條應對那日顧長春口中駁斥她的你有錢嗎?你懂經營嗎?你有資格嗎?


    「十八娘。」忽的坐在顧長春身旁的一個矮胖男人站起來,笑mimi的沖她招手,「真是讓叔伯我吃驚,來,來,悄悄告訴叔伯我,你是怎麽把這個老狐狸請來的?」


    顧十八娘遲疑一下,她自然知道這男人並不是想知道這個,而是有話要跟她說。


    她走上前幾步。


    「十八娘,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休要再鬧,香料行的事,我自會給你的一個交代。」他壓低聲音,沉聲說道。


    他說這話,麵帶笑容,似乎真的隻是再跟顧十八娘問有關這個掌櫃的事。


    顧十八娘一笑,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這位叔伯長輩,麵上帶笑,眼中卻含著一絲警告。


    「別忘了,你姓顧」


    顧十八娘的笑漸漸冷冽,我姓顧,我自然知道我姓顧,如果我不姓顧,那一世娘也不會被姓顧的人逼死,哥哥也不會被姓顧的人害死,我也不會被姓顧的人當交易掃地出門,我也不會在被休棄後被姓顧的拒之大門外,這一世我也不會時時警惕刻刻驚心應對姓顧的人欺辱嘲諷……..


    你們當初瞧不起我們母子當眾奪房產質問我們有沒有資格的時候,怎麽就沒想起我們姓顧?


    她抿嘴一笑,從這位長輩身上轉開視線,看向顧長春。


    「敢問族長,我如今可有資格拿迴我的香料行?」顧十八娘慢慢說道。


    大廳裏一陣騷動,所有的視線都看向顧長春。


    自從當上族長後,對於這種成為眾人焦點的場景,顧長春並不陌生,但今日這種焦點,卻如同萬芒刺背。


    「你」方才出言警告的叔伯長輩頓時又驚又怒。


    沒想到自己都已經如此低頭了這丫頭還是如此不給麵子,擺明了要讓族長低頭認錯


    鬧得這麽難堪,她除了出一口氣,又有什麽好處?這孩子怎麽這樣偏激的拎不清?


    顧十八娘看也沒看他,而是隻盯著顧長春,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她就是要出氣,就是要出口氣而已,她這口氣前世今生積的太久了,她就是要他們瞧清楚,誰要是敢惹她顧十八娘,她就是要損人不利己。


    那姑娘站在那裏,所有人的看過去,恍惚看到眼前站的是一頭紅眼的瘋狂的猛獸。


    很多人打個寒戰,心裏升起這個小姑娘可輕易不能招惹的念頭,這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啊,更關鍵的是,她還有這個睚眥必報的能力……


    「族長爺爺,我如今可有資格了?」她再一次問道。


    顧長春看著麵前這個小姑娘,麵上浮現一絲苦笑。


    「十八娘….你有資格了。」他聲音幹澀的說出這幾個輕飄飄的字,如同千斤重。


    「多謝族長。」顧十八娘含笑微微施禮。


    她說罷轉身大步向外而去,竟不再多說一句話。


    「慢著」忽的有人大聲喊道。


    顧十八娘迴過頭,看著一個正被扶起來的胖子,神色一變。


    「寶泉,你做什麽?」一直靜默不言語的五老爺皺眉道。


    許久沒見,當初肥頭肥腦的顧寶泉已經瘦了一大圈,臉色發黃,雙眼用一條白綾蒙著,乍一看顧十八娘都認不出來。


    顧寶泉如今的日子過的是天昏地暗,他不相信眼瞎了,遍請名醫和尚道士的鬧騰,而與此同時家裏的兒子們眼瞧爹身體精神都垮了,便開始爭權搶錢,分幫結派鬧得雞飛狗跳,偌大的家業似乎一夜間都要分崩離析。


    這種家族會議,顧寶泉原本是不用再參加了,但他不甘心,迴迴都要人扶著過來聽,雖然坐在這裏跟沒坐在這裏一樣。


    「顧十八娘顧十八娘」他想要走過來,無奈眼睛看不到辯不得方向,又似乎很激動,鬧得四周一片混亂。


    顧十八娘轉過身,冷冷看著他,看著那跌跌撞撞狼狽的怎麽走也走不過來的男人。


    「寶泉,你要做什麽?快坐下。」更多人的皺眉說道。


    「我不我不」顧寶泉揮舞著雙手,想要劈開一條路,他聲音有些變形的喊著,「她是兇手她是兇手」


    此言一出,滿堂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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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大家的票,真多啊哈哈,謝謝謝謝。


    p:你們以為我忘了嗎?忘了嗎?忘了這個漏洞了嗎?嘿嘿,乃們輸了,俺沒忘哈哈~~得意的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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