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年,歷時兩年的征戰終於結束了,伴著雙方使節大印在和書上落下,大周與大金以淮水為界,不分君臣,永以兄弟相稱。


    消息傳來,兩國人民皆歡唿慶賀,隻有經歷過戰火的人,才知道和平是多麽的珍貴。


    大周,京師宿安,永寧街,是皇家賜予撫遠公的宅邸,此時門前彩旗高展,錦帶飛揚,鑼鼓喧天。


    撫遠公沈樸文是大周國的一個傳奇。


    他出身世家,卻並沒有依靠蔭榮,而是以狀元之身入朝,歷任三朝的元老,當年大金南下,大周隆慶帝親征,遭遇埋伏,是他於亂軍中將隆慶帝背了出來,身中四箭護得隆慶帝安然無恙,隆慶帝薨後,皇子混戰中,又是他力擁六皇子哲登位,才成就了如今的哲帝。


    要說今年哲帝最高興的事莫過於兩件,第一自然是大金終於議和停戰,且不是俯首稱臣換來的停戰,第二,則是撫遠公終於選中了襲爵的子嗣。


    人生沒有萬事如意,這句話同樣應驗在德高望重的撫遠公身上。


    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卻沒有嫡親的子嗣,撫遠公夫人賢惠,親為其納妾十人,卻終是無處,撫遠公生性豁達,自此後拒絕納妾,經過多年的挑選,在他七十歲大壽之際,終於選中了一個族中子弟過繼名下。


    哲帝對這個即將襲爵的過繼子弟也很滿意,這次與大金的對抗戰中,他立下了赫赫戰功。


    這是一個優秀的年輕人,他在沈家族中低微,且身曾有殘疾,當看到是他最終站在撫遠公身邊時,所有人都意外而震驚。


    無可爭議,這個年輕人的經歷,也將要成為大周的一個傳奇。


    七月十八,吉,宜納親。


    撫遠公門外喜慶錦袍的司儀們看著不斷抬進去的禮盒,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宣唱著,基本上把在朝的官員報了個遍,直到最後皇帝的賀禮讓氣氛達到高潮。


    「這是…天恩浩蕩啊….」門前的小廝一個個挺直了腰背,掩不住滿臉紅光。


    京城守備軍戒嚴了整個街道,但依舊擋不住民眾看熱鬧的興致,爆竹聲聲,鑼鼓喧天,高頭大馬的迎親隊伍迴來。


    「看..那就是沈家公子…」


    傳奇出現,伴著一陣陣喧鬧,洶湧的民眾直要把守備軍擠得東倒西歪。


    馬上公子一身紅裝,日光下發出刺目的神采,讓人不能直視。


    在他身後,是四人抬的喜轎,大紅的轎幃上麵繡滿了金線「禧」字,四角懸桃紅色彩球,伴著走動顫顫巍巍光彩四射,艷羨紅了滿街大姑娘小媳婦的眼。


    「….我要是能坐一迴這樣的轎子,死也值了..」有女子大聲的喊道,引來一片笑聲。


    在這笑聲中有人嗤了一聲,聲音裏帶著幾分淒涼,與這喜慶的氣氛霎時不和。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這是一個老者,他晃了晃滿頭白髮,幽幽嘆氣。


    周圍的人聽見了,知道內情的麵上浮上一絲悽然,不知道的好奇的詢問。


    「這麽說這位沈公子娶過妻室?」


    他們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前方一陣喧譁,有更大的熱鬧瞧了,民眾立刻又沸騰起來,潮水一般湧了過去。


    撫遠公門前,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一個地方,滿麵皆是震驚,已經邁進大門的一隊新人此時也停下了腳。


    一個一身素衣裙的女子站在大門正前方,背對著大家,民眾們看不到她的形容,隻看到那纖弱的身軀在不停的搖擺,似乎一陣風過就要將她吹倒。


    新郎征戰沙場而略顯粗糙的臉龐更加粗糙了,濃密的眉頭皺了起來,薄薄的嘴角抿成一條線,他看著這個女子,慢慢的抬起下頜。


    「顧氏,你待如何?」新郎的聲音鏗鏘,似乎戰場上刀劍相撞,冰冷而沒有感情。


    場中的女子瑟瑟發抖,似乎被新郎的氣勢所震懾,忽的她仰頭長笑。


    這聲音如同夜梟鳴叫,聲音蓋過喧天的鑼鼓,直讓最近的民眾掩住耳朵。


    「我待如何?我待如何?」女子厲聲說道,她的手伸手來,顫抖著指著麵前的一對新人,「…沈安林….我顧十八娘嫁與你七年….奉養你的父母…操持家業…..七年…七年啊…..沈安林..沈安林….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她說著話,一步步的走近,仰頭看著那高高在上新郎,到最後竟是泣不成聲。


    緊緊握著紅稠的新娘似乎有些不安,她不由貼近了新郎幾分。


    看著那並肩站立的一隊新人,女子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身形一陣搖晃。


    「….我嫁與你時….你不在家…..」她癡癡的看著眼前俊立的新郎,「….沈郎…你穿嫁衣真好看……」


    新郎的眉鬆弛了幾分,似乎想到過往的種種,聲音也不由緩了幾分。


    「…顧氏..休要鬧了..」他緩緩說道,一麵揮了揮手。


    四周早已作勢待發的僕從立刻撲了過來。


    「誰敢過來!」女子忽的從袖子裏拔出一把刀,胡亂的四下揮著,一麵看向新郎,「…婆母屍骨未寒,你就休妻另娶,你莫忘了婆母要你立下的誓言!」


    「顧氏!」婆母這二字入耳,新郎麵色瞬間鐵青,才浮現的一絲柔和頓消,斷喝一聲。


    「顧氏..顧氏…..」女子淒淒的重複一遍,「沈郎…這多年來,你不曾喚我一聲十八娘……今日…你就喚我一聲吧…」


    「成何體統!」新郎怒喝道,衣袖一甩,「帶下去!」


    僕從們個個身高體壯,劈手就要去奪那女子手裏的刀。


    「沈安林!」女子又是一聲厲喝,她抬起頭,定定看向新郎,「我顧十八娘以死立誓,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伴著這話,人群爆發出一陣驚唿。


    緊緊貼著新郎的新娘也察覺氣氛不對,再顧不得禮儀,抬手就扯下了蓋頭,映入眼簾的是那刺目的鮮紅。


    「啊!」她不由驚唿,掩住了嘴,渾身發抖。


    「顧氏!」新郎跨上前一步,卻又收住腳,臉上青筋暴漲,雙手緊握,看著那女子握著插在胸口的刀倒了下去,慢慢的轉開了視線。


    「…..沈安林….」女子尚存最後一絲意識,她的視線掃過那一隊新人,目光最終落在新娘那如出水芙蓉般的麵龐上,「….袁素芳…..」


    四周噪雜的聲音漸漸的在她耳邊消失,眼前的新人麵龐漸漸模糊。


    「…我顧十八娘七年來卻是為他人做嫁衣…..」她喃喃的說道,卻沒有人再聽到她的話,「也好,也好..想我顧十八娘柔順窩囊了一輩子,最後也算快意了一把……」


    其實她也知道,這痛快的一刀除了搭上自己的性命,註定別無所獲,他沈安林為了休妻,早已經鋪好了路,自己這一死不會給他抹上汙跡,反而給他傳奇的人生增加一個亮點而已。


    可是,她不想活著了,在看到休書的那一刻,孤苦無依的她被切斷了最後一絲命脈,她哭她鬧她跪下哀求,到最後徒勞一場,甚至連個因由也沒有得到,那個男人,被她視為天地的男人,留給她的隻有冰冷決然的背影。


    她顧十八娘到底做錯了什麽?七年前是他們求她嫁進來,七年後,他們又把她趕了出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是個孤女,上無父母相護,左右無兄弟姐妹相助,下無兒女可親…..


    她什麽都沒有了,在這世間赤條條無牽掛…….了無生機…了無生意…..


    「…..快,掐人中…..」


    四周滿是焦慮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陣劇痛,刀刺入心口的時候,她也沒覺得這麽痛……


    「….還有氣…掐….」


    「十八娘…十八娘…」


    飄飄忽忽似遠似近的聲音漸漸凝聚了她的意識。


    「…..大夫來了…娘…我找大夫來了….」


    這聲音更熟悉了,熟悉的讓她的眼淚失控的湧了出來。


    「..娘…妹妹哭了…..妹妹還活著…」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女兒…..」


    娘..哥哥…以為已經忘卻的思念在這一刻全部湧了出來,她可以看到他們?她可以再見到他們?見到生命中最珍貴的親人…….


    一道亮光閃過,她睜開了眼。


    一張滿麵焦急哀傷的婦人的臉出現在眼前,婦人的年紀大約三十左右,淚眼朦朧的看著自己。


    「娘…」她的眼淚頓時洶湧,心裏發出一聲哭喊,到嘴邊卻是聲如蚊蠅。


    婦人早已經被淚水花了眼,根本就沒看到她睜開了眼。


    「娘!妹妹醒了!」一個男孩子的聲音陡然響起,同時一張青澀少年的麵龐出現在眼前,臉上淚水還在流。


    「哥哥…」她喃喃道。


    不敢大聲說話,隻怕驚醒了美夢,她隻是癡癡的望著眼前這兩張麵孔…..


    十年了…十年了….她失去他們已經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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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書開張,歡迎光臨


    咳,最近流行重生,咱也趕場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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