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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到呂夷簡發來的劄子,夏守贇的臉色發白,心裏直罵直娘賊。如果隴右五軍在天都山一戰中真把元昊連帶黨項十萬精銳消滅,則就大局已定,他再去打什麽白豹城就是扯淡的行為。這樣一場大戰下來,隴右五軍憑著戰功就將穩底壓倒三衙禁軍。


    一邊罵著元昊是個混帳軟蛋,夏守贇一邊心中思索。


    想了一會,吩咐身邊親兵去把葛懷敏叫到自己帥帳來。葛懷敏出身將門,其父葛霸身居高位,人脈眾多,加之葛懷敏個性圓滑,通曉時事,重要的是他還能夠體察民情,在軍政、民政上多有作為。如果沒有戰爭,葛懷敏就是一個合格的地方軍政長官,總管一路的軍政、民政並沒有問題。正是因為如此,不管是他自己,還是其他人,都把他當作一時名將。葛懷敏不是個草包,如果他的生涯中多一些曆練,有合格的軍事教育,說不定真的就是一名合格的將領。可惜的是,他的人生中並沒有這些,他的軍事才能取決於所帶領的軍隊的素質。在隴右五軍徐平手下,這樣的人肯定能打勝仗,禁軍序列就未必了。


    進了夏守贇帥帳,葛懷敏叉手唱諾:“太尉喚末將來,不知有何吩咐?”


    夏守贇把手中的劄子交給葛懷敏,口中道:“天都山之戰,隻怕就要決出結果了。”


    看過劄子,葛懷敏道:“卻沒想到徐都護有如此本事,短短時間,竟然就把元昊小醜逼得無計可施。此戰完結,則大局已定,番賊再無餘力與本朝放對了。”


    夏守贇點了點頭,讓葛懷敏坐下,對他道:“於朝廷來說,天都山一戰是數十年未有之大勝,有這樣的結果,可喜可賀。隻是可惜,我們大軍東來,急切間無法撤迴,就與此戰無緣了。這樣一場大勝,多半會左右此後數十年軍中將領的升遷,小視不得。”


    想了一想,葛懷敏便就明白了夏守贇的意思。如果隴右徐平真得到這樣一場沒人意想到的大勝,則他手下的五軍,必會被超遷使用。這不是一個人,而是十萬大軍,從高級將領到中下級軍官一應俱全。這樣一個團體突然崛起,必定會占據軍中有數的職位。而且不管是有意無意,他們都會在以後的日子裏援引袍澤,形成對其他勢力的打壓。


    外戚出身的將領不用擔心,隻要沒有向將門轉化,他們就不用擔心這樣一個勢力。本來他們的前途就與戰爭無關,隻有皇帝的性子有關。但將門和行伍出身的三衙將領群體麵對的壓力就大了,本來屬於他們的升遷機會,很可能就此被隴右五軍奪去。


    以徐平和他手下將領的年紀,夏守贇說的數十年一點都不誇張。天都戰的軍功如果被隴右五軍獨得,很可能他們會在數年之內取代掉三衙舊將,由此形成一股龐大勢力。


    見夏守贇麵色沉重,葛懷敏道:“太尉喚末將來,心中必有計較。但有吩咐,末將必萬死不辭!這裏的數萬大軍,多是末將袍澤,他們的前途便是末將的前途!”


    出了一口氣,夏守贇溫言道:“你能夠如此想,吾心甚慰!天都山一戰,我們必須要去打,哪怕撈不上戰事,人在那裏也是好的。我這裏撥捧日、龍衛騎兵三千人,你帶著連夜迴慶州。呂相公指揮必已到了經略司,王經略豈能不從?你若不到慶州,他必派都鈐轄李知和帶兵前去,此事就與我們無關了。你到慶州,當然就隻有你去了。”


    葛懷敏叉手道:“太尉深謀,末將不及!但有令,末將立即就迴!”


    夏守贇點頭:“好,一會我便發軍令。此次三路大軍齊攻天都山,隴右自不必說,涇原路那裏想來是馬軍都虞侯任福帶軍前往。任福起自小卒,爭功心切,一定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依現在看來,我們跟隴右爭功無論如何是爭不過的。徐都護位比宰執,又是官家寵信之臣,我也比不過他。你到天都山,切不可對隴右諸軍造次,切記!”


    葛懷敏點頭,這點眼力他還是有的。夏守贇再是宿將,跟徐平這樣一位三十歲就到宰執地位的重臣比起來,起衝突是以卵擊石。徐平剛到秦州的時候,地位還不足以讓夏守贇忌憚,現在可不同,整個西北已經沒有人敢跟徐平明著作對。那些文臣,如韓琦和王沿等人還有侍從大臣這個身份,據此可以跟徐平有商有量,夏守贇連那個資格都沒有。


    此去天都山,葛懷敏說白了就是去蹭功勞的,與隴右五軍爭功他還不配。這是他世事通達,跟任福那個愣頭青不同,對自己的身任看得很明白。


    見葛懷敏一說就通,夏守贇心中暗暗點頭。真不愧是名將之後,對朝中這些彎彎繞繞明白得很,倒是省了自己不少口舌。卓羅城一戰讓徐平聲望在陝西其他帥臣之上,等到後來建都護府主動交權,再到天都山意料之外的大勝,其地位已經牢不可破。如果是這個時候徐平提出三路兵馬會戰天都山的方略,夏守贇就不敢強行反對,來白豹城了。他敢拒不從命,朝廷會立即把他調走,而且還會被朝裏眾臣大批特批,仕途就此完蛋。


    帶著欣慰的笑意,夏守贇道:“不能與隴右諸軍爭功,但也不能沒有作為。此去不指望大的功勞,隻要能夠壓過涇原路的任福,便就是功德圓滿。”


    葛懷敏連連點頭,表示自己領會了夏守贇的意思。比不過徐平所部也就罷了,如果再連任福這樣一個起自行伍的老粗都不如,自己將來的地位堪憂。


    指著桌子上的地圖,夏守贇道:“你自慶州出發,取道原州、彭陽。到鎮戎軍後,駐乾興、天聖、東山三寨。這三寨離得近便,連成一體,足以自固。我估計任福那個莽漢多半會駐鎮戎軍,你不要與他搶,由他便了。昊賊出天都山,無非是要沿葫蘆種北去韋州,哪怕一時南下也隻是虛晃一槍,終究還是要北去的。那三寨正在其側背,候昊賊北逃,你尾隨而追。如果隴右諸軍能從西壽監軍司截斷番賊北去道路,你可立大功!”


    葛懷敏一驚:“太尉意思,隴右要破西壽監軍司了?依著這些日子的戰報,他們一直在那裏與番賊對峙,並無大戰,不是已經無力攻敵了嗎?”


    夏守贇笑著搖頭:“此為徐都護緩兵之計而已!若不是他們能做到這些,呂相公又如何會下此指揮?這份劄子一來,我定斷定,數日之間隴右必破西壽監軍司!”


    葛懷敏點了點頭,終於徹底明白了現在的局勢。依著隴右徐平打仗的風格,在西壽拖拖拉拉了這麽多日子,後邊的進攻必然迅猛。已經可以想見,接下來隴右對天都山的進攻必然會如狂風暴雨一般,去得晚了還真就撈不到功勞了。


    如果,在隴右堵住元昊大軍北歸道路的時候,自己帶著人馬從後麵攻上去,能取得什麽戰果真地難說。一不小心,就把元昊抓住了呢?想起這些,葛懷敏不由激動不已。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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