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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徐平和譚虎商量康狗狗的事情的時候,一個公吏進來稟報,說是朝廷新任的會州知州兼提舉坑冶事到了,正等在外麵。


    這是徐平要求朝廷設置的官職,桑懌的駐地不斷發現礦苗,初步勘查後發現金、銀和銅的儲量不小。而且在會州附近的黃河兩岸,一直產有沙金,隻是人口稀少,而且遊牧民族居住,沒有大規模地開發。徐平的印象裏,在他的前世西北是富礦區,金、銀、銅、鐵均有優質的大型產地,隻是這個年代開發程度不夠,很多礦產都沒有發現。其實最早開發的中原地區也不是礦少,隻是那裏數千年來就是文明中心,很多礦都被采光了。現在大宋缺少貴金屬,把這些礦開發出來,對於經濟有刺激作用,徐平提議專設官員。


    拿過公吏遞來的新任官員的文狀,徐平一怔,沒想到這次派來的是包拯。天聖五年與徐平同年中進士之後,包拯便就迴家奉養母親,一直不肯出仕,直到十年之後的景祐四年才任天長知縣。此時一任做完,直升知州,他的官路實在順利得讓人驚訝。


    徐平到了西北之後,朝廷裏的事務基本不再參與,也不知道現在是誰在朝裏為包拯出力,讓他能夠連跳數級,從知縣跳到實任知州來。按正常資序,包拯應該做兩任知縣才可升通判,兩任通判才可以升知州。以通判資序任知州的為權知,而像包拯這樣用知縣資序直升知州的為權發遣,這可是相當不得了的事情。做過了實任知州,便就有了任朝中大部分官員的資格,包拯在家裏養母耽誤了十年,這一出來用幾年時間就把十年資序追迴來了。


    搖了搖頭,跟曆史上這些留名的大人物比一比,徐平覺得自己初期的官路實在是步履蹣跚,慢得可以。由於功績突出,徐平的本官升得很快,但在差遣的資序上就實在不怎麽樣,可以說是一直功大賞少。當然,他如果跟別人那樣升,現在就快升無可升了。


    重新換上公服,徐平到前麵官廳,就見到包拯靜靜站在那裏。想起當年省試,自己好不容易碰到個前世的大名人,巴巴地跑去與包拯搭話,結果人家還理睬。十幾年過去,自己現在以這種身份與包拯見麵,不由感慨萬千。當然那次不能怪包拯不好結交,畢竟他的恩師是主考官,要避嫌疑,隻是那一次讓徐平滅了結交曆史名人的心思。


    見到徐平出來,包拯拱手行禮:“下官包拯,見過都護。”


    徐平笑道:“你我二人同年登科,有兄弟之情,你不必如此客氣。坐吧,不必拘束。”


    分賓主落座,包拯道:“都護此時為一路之帥,朝廷托以數千裏之地,豈是等閑!帥臣自有帥臣威儀,下官雖然與都護有同年之誼,公堂之上卻不敢有絲毫造次。”


    包拯其實不是個古板不通人情的人物,官場上與人交往比較圓滑,不過他也確實嫉惡如仇。對於壞人能夠窮追猛打,但與一般的同僚,相處還是比較愉快的。想想也是,他又不是出身名門大族,父親隻是個中下層小官,他耽誤十年,一出仕就飛速升遷,不管是能力還是為人都不會差了。曆史上包拯一任知縣之後就是端州知州,升遷速度比現在還要誇張,處處與人為敵哪裏有這種好事。


    寒喧幾句,徐平見包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便也就不敘情,隻談公事。這種人這個年代不少見,公堂之上隻談公事,關係再親密也要到私下去說。


    喝過了茶,徐平對包拯道:“會州新複,治下的人戶很少,其實沒有必要這麽急著設州縣。隻是因為境內發現不少礦苗,多是金、銀、銅類,要采礦才設州。你到那裏,主要還是把心思放在坑治事上,把幾個礦先開起來。現在戰事正緊,秦州這漢雜處,又近西域,胡商很多,全用紙幣有許多不方便之處。前些日子便就有番賊印了本朝假錢,到秦州境內來使用,還好應對得當,才沒有出大的亂子。以後秦州會慢慢收緊紙幣的使用,百姓日常買賣貨物多用銅錢、鐵錢。銅鐵過重,從中原運來諸多不便,一貫錢從京師運到這裏來,隻怕運費就超過了錢值。你也做過一任知縣,應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包拯拱手:“都護先前在三司施政及印過的書籍,下官大多看過,此事理會得。各地所用的銅錢,實際以曆朝曆代積攢下來的為大宗,真需要從京師運去,對朝廷就多是賠本賣賣,並不合算。秦州要多用銅錢鐵,最好由本地自己鑄造。”


    徐平道:“這是一,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朝廷鑄錢向四方運去雖然賠本,但銅錢到了當地之後並不是隻用一次,而是會不但轉手用來用去,這樣算下來就不賠本了。沿邊打仗的幾路卻不是這樣,隨著軍費大量的錢撥下來,當地卻沒有多少商業,銅錢來了便就被握在手裏,市麵上用來用去的很少,這樣就對本地民生有不小危害。所以,必須自己鑄錢。”


    對於國家這一層麵來說,錢不能隻看幣值,還要考慮流通速度。商業不發達,銅錢很少流通,跟流通速度快的發達地區不是一迴事。秦州也是一樣,商業的繁榮隻是對外貿易的發達,本地商業其實一般,錢的流通速度不快。這樣從京師運銅錢來,短時間的流轉次數不足以抵消掉高昂的運費,這就虧得厲害了。曆史上的大宋也是一樣,所以不得不使用鐵錢、交子,強行把錢的運費降下去,但依然造成了巨大的財政窟窿。


    對外打仗,不能隻看花掉了多少錢,還要看這錢的效率如何。徐平在秦鳳路打的仗比其他地方都大,但財政一直充裕,也沒有給本地造成經濟虛火,社會一直平穩,便就是這個道理。以為打起仗來,我向哪個地方運去多少銅錢、多少白銀、多少黃金,數目多了軍費就充裕是沒有道理的,錢終究是錢,隻是財富的一個符號。在正常的經濟條件下,錢的數目可以轉化為軍費,但在大規模的戰爭中,則是不能如此換算的。


    麵對蕃落眾多、番漢雜處的複雜局麵,內地用紙幣充作大客貨幣的手段在秦州變得不適用了,必須要另想辦法。如果不能夠在本地直接鑄錢,就會造成巨大的財政負擔,從而就相當於削減了徐平手下的軍費。軍費轉化成的物資少了,便就隻有增加數目,由此引起一係列的經濟問題,就會形成惡性循環。


    打仗就是打錢糧,這話沒有錯,但糧是實的,錢卻是虛的。糧食好處理,軍費的錢卻要小心謹慎,不然最終會軍費越來越高,軍隊的待遇卻越來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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