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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天已近傍晚,趙禎道:“今日議事便就到此為止吧。以後西北戰事,便就在這裏商議了。軍機大事不能人人盡知,以免泄露軍機,進入這裏的官員應有限製。迴去之後中書和樞府議一議,哪些官員可以進入此處,報入宮裏之後以為定製。”


    李迪和呂夷簡一起捧笏領旨,恭送趙禎迴宮。


    走到門口,趙禎突然轉身道:“用罷晚飯,樞密太尉與昭文相公到崇政殿來,別有事議。”


    李迪和呂夷簡一起躬身領旨,目送趙禎迴宮。等到趙禎離去,才帶著諸位宰執一起圍到沙盤和地圖前,叫過來李璋,詳細詢問西北兵力布置。


    趙禎參與議事,隻是聽一聽大主意,真正戰略布署還是由宰執商議定了,最後由樞密院施行。一些細節,趙禎在的時候是不方便問的,特別是涉及到前線將帥的態度。


    問過李璋西北各路的布署,李迪對呂夷簡道:“還是要其餘各路學著秦鳳路這般,把兵力、寨堡等等各種詳情報到樞密院來,繪在圖上,我們議事才有據可查。若還是如同先前一般,隻是依例上奏章,哪裏能夠周知軍情!”


    呂夷簡稱是,想了一會道:“最好在河西房這裏再設幾個職事,每人專管一路,不至雜亂。這都是臨時職事,不必再設差遣,用他官兼領即可。”


    李迪同意,與眾宰執問了諸般細節,最後商量統管涇原、環慶兩路的帥臣。最後商量來商量去,呂夷簡道:“現在夏守贇持天子劍為陝西路都部署,除非是把他召迴朝來,不然這帥臣還是隻能他來做。如果別遣人去,隻怕——”


    戰略方向轉移,必然要把禁軍主力向西調遣,特別是京城禁軍雲集的鄜延路,在新的戰略下已經不是主攻方向,沒必要安排那麽多精兵。如此一來,統管涇原、環慶兩路的帥臣就必須是宿將,不然震不住那幾位官高爵顯的統兵官。別說韓琦不行,就連最近連番立功的徐平也不行。人選其實不多,不是夏守贇,就是王德用幾人。


    趙禎在大內用過了晚飯,把李璋叫過來,對他道:“今天議事,我看諸位相公對你此次奏報甚是滿意,隻是講的秦鳳路詳細,其他幾路過於簡略了些。”


    李璋道:“這沒奈何,不是臣不用心,實在幾路奏報隻有那麽多,想細報也細不起來。”


    “如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趙禎點了點頭,“我看宰執們的意思,想讓其餘各路也學著秦鳳路那樣奏事,如此你一個人忙不過來,若是再加吏人,又不合適。”


    大宋哪些衙門真正做事,隻要看一看官和吏的比例就好,越是官少吏多,就說明這個衙門越是忙碌。那些清閑的衙門,往往官員不少,而吏人不多。李璋手下管著的隻有吏人和將校,要按各路分工,則必然是再加公吏。最後成了李璋一個官來自秦鳳路,這種聯結前線和朝廷的要害地方,其餘幾路必然不滿意,總會覺得自己在朝廷吃虧。


    想了想,趙禎又道:“今天看你奏事,我覺得以後這地方要緊得很。不隻是平日常與諸位相公議事,總有個臉緣,還能在奏事之中學到不少兵家之事。能把這差事做好,以後管軍大致也不會差了,是也不是?”


    李璋叉手道:“臣迴京城之前,經略曾經說過一番話,臣以為把這職事說得很明白了。”


    “你迴來曾帶徐平密奏,想來說的是差不多的事情。不過他把這些職事略過,說得並不詳細,你細說來給我聽。你與徐平是自小玩大的兄弟,必然無話不談,不必顧忌君臣之儀,把實話說給我,我也心中有數。”


    李璋不由有些為難,他跟徐平私下裏說話直來直去,有的是不能跟其他人說的,自己的親表哥也不行,更何況自己這表哥還是皇帝。


    想來想去,見趙禎一直看著自己,李璋隻好硬著頭皮道:“陛下一定要聽,臣隻好直說。”


    趙禎點頭,示意李璋盡管直說,依徐平的性格,他也不相信會說出什麽不得體的知來。


    李璋道:“臣迴京之前,經略特意對我說,現在秦鳳路經過一年多整訓,已經有大軍十萬。經略為一路帥臣,軍政通管,大權在握,雖然陛下知其忠謹,但朝廷必有閑言。為人臣者最忌權重,權過重則天下不安,權臣雖無異誌,而天下擔憂其有異誌。”


    趙禎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這也是徐平密奏直言不諱的問題。以前像秦鳳路這種經略使小打小鬧沒有什麽,其他幾路主力是三衙禁軍有所牽製也沒有什麽,現在的秦鳳路是徐平編練的新軍,再連打勝仗,就必然會引起疑心。趙禎是個忠厚的人,對前線將帥能夠做到用人不疑,但看徐平不順眼的還是會拿這種重權說事,最後發展到哪一步就不好說了。


    李璋又道:“天子臨大事予臣下以重權,為免疑慮,而有王翦求封,蕭何自汙,求富貴而安帝王之心。經略起自詩書,進士及第,今握大權在外,既不想惹朝中疑慮,也不想自汙以壞名節,惟有把權交朝廷,在外做事而已。本朝雖然軍政一切總於樞府,實際上還是有分的。經略言,如今是軍政在三衙和地方帥司,軍令出於樞府,而用人之權在陛下。”


    趙禎又默默點了點頭,這確實是現在軍製的事實。軍政總於樞府隻是泛指,實際上真把軍權幾大塊分開,從太宗之後慢慢演變的現實是軍政在三衙,軍令在樞密院,而人事大權則在帝王,錢糧軍需則在中書,互相牽製。其中的異數就是經略司,隨著戰事越來越長期化,越來越激烈,邊疆帥府的兵權越來越重。宋初從五代傳下來的舊製是以中央禁軍為主,遇有戰事臨時任命主帥,一二年戰事結吏帥臣即解兵權。可麵對黨項和契丹,戰事都是綿延數十年,這種製度不得不慢慢演變。邊疆帥臣的脈絡是臨時性的行營總管,到長期性質的都部署司,慢慢成為邊疆長期性的軍事長官。經略司本身不是帥臣,發展演變到現在實際上是武將為帥仗打得太難看,文臣開始侵奪都部署的帥權,最終兼了都部署。如此數職合一的經略使便就成了軍政通管,權責幾乎等於晚唐藩鎮的要職。這種轉變本就是在趙禎當政的時候完成的,他也廢掉了宦官監軍、將從中禦的舊製,他自己倒不是個多疑的人。不過經略使現在的權實在太重,再立幾次大功,肯定會有傳言起來。


    李璋道:“經略不想自汙以壞名節,一是深信陛下知人善任,用人不疑,再者也是堅信自己可以把軍權交到朝廷來。如若不然,邊路帥臣如果分權,則難以應付戰事。而若是不分權,為安人心便不能久任,同樣不利於戰事。臣這次迴京,便是受經略所托,向朝廷交權來了。臣現在的職事要做什麽,其實都在交權這兩個字上。要在其他各種推行秦鳳路的做法,最要害的地方,也是要讓諸路帥司把權交到樞密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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