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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罷了手,康狗狗一直想把那個精致的肥皂盒連帶裏麵的肥皂偷偷收起來,隻是周圍人多,不得其便,隻好悻悻地罷了。


    不一會,小廝提了一個大木桶上來,裏麵半桶冰塊,幾瓶果酒。這酒與往常用的瓶子不一樣,竟是用玻璃製成,瓶子透明,裏麵紅紅的酒色看著直如天上仙漿。


    尹悅心裏歎了一口氣,開封城以前他也來過,那時候雖然稱得上錦繡遍地,但卻遠遠比不上現在。幾個黨項使節也曾經到三司鋪子裏轉過,裏麵琳琅滿目的貨物,真是驚掉了他們的眼珠子,以為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神人仙市。他們樓上轉到樓下,樓下又轉迴樓上,隻覺得每件貨物都合自己心意,都想帶迴去。


    外國使節到開封,朝了交聘朝拜等政治上的事務,一向都帶著貨物來交易。一般對敵國,比如契丹,雖然說是與宋和平,雙方心裏一直都是把對方視為大敵,來了使節會有專人陪同,說是優待,實際上是監視。契丹使節來了便不能隨便交易,隻能到榷貨務等幾個指定的地方做貿易。黨項此時是蕃國,反而沒有那些限製,使節帶的貨物想賣給誰就賣給誰,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奈何尹悅等人帶了貨物來,要買什麽出發前大多都有了定數,由他們自由支配的錢貨不多。看三司鋪子裏的東西再是喜歡,也隻能看看,沒有錢買。


    在開封待的時間越長,看到的好東西越多,幾個人隻恨自己沒多帶些錢來。


    本來到了這間小鋪,尹悅等人還以為王中庸官職低微,沒有多少錢款待他們。誰知道才坐了不大一會,就發現這小小酒鋪,不但是裏麵陳設,就連賣的酒菜都是黨項那裏想都不敢想的。這開封城裏的百姓,隻怕有一大部分人,平時過的日子都是黨項和周圍的小蕃國,首領都做夢也想不出來的生活。


    小廝取了冰桶裏的酒瓶出來,給幾人帶滿了酒,問王中庸再沒其他吩咐,便告一聲罪,出去忙自己的了。


    王中庸把旁邊的一個木架拖到桌前,指著對尹悅道:“國使看看要用些什麽菜?”


    康狗狗搶先把腦袋伸了出去,隻見木架上有幾根橫隔,每根橫隔上掛著一個個小木牌,小木牌上寫著字。不用問,這木牌就是菜單了。康狗狗很想點幾個自己在黨項也聽過名氣的好菜,奈何那木牌上的字認得他,他卻不認得那字。


    尹悅冷眼旁觀,見康狗狗伸著腦袋左看右看,就是不吭聲。尹悅要看他出醜,也不說破,自己也不上前。


    康狗狗憋得臉通紅,眼珠轉了轉,突然伸了伸手,飛快又縮了迴來,說道:“唉呀,我的手不夠長!先前就聽說開封城裏的鴨子烤得極香,不知這裏有沒有有。若是店裏有,提轄幫我翻一翻牌子!”


    王中庸也無法跟這種渾人計較,抬手取了架子上的一塊牌子,說道:“你還真是說對了,烤鴨子隻有這店裏有,其他店裏烤的都沒有味道。”


    鴨子烤來吃,必須肥美,如果瘦得隻有皮包著骨頭,烤了如何下口?徐平也是選了好多種鴨子,最後才定下一種,用前世的填喂之法催肥,才拿來烤。現在這還是他家裏的獨門手藝,別人自是學不去。想吃,就要到他店裏來。


    康狗狗以前就聽到開封城的使節商人說,這裏有一種烤鴨,咬一口滿嘴流油,極是肥美,在黨項絕計吃不到的美味。今天竟然就吃到了嘴裏,心滿意足,把伸出去的腦袋收了迴來,在位子上聽管等著吃美食。


    見這個渾人竟然使個花招解了尷尬,尹悅搖搖頭,這才抬手取了幾塊清淡一點的爆炒茶肴。京城裏雖然也有幾家酒樓學了徐平這裏的大火爆炒,但隻有這裏的才是正宗。一是爆炒所用的鍋,徐平也沒有對外賣,他們隻學其形不得其神。再一個要鍋和灶分離,沒有幾家酒樓願意下那麽大的本錢。最後自然是烹飪技法,徐平雖然做菜水平一般,好歹有前世的見識,耍一耍嘴還是可以的。


    尹悅是個讀書人,講究的是格調。大魚大肉的在黨項早就吃得膩了,到了開封城裏就想吃點清淡爽口的,這才有富貴人家的情調。像康狗狗那樣,恨不得拿大塊的肥肉塞滿嘴巴,讓人看著寒磣。


    王中庸又對曹廣智道:“大師戒不戒葷?這裏是有素食賣的。”


    曹廣智念聲佛號道:“我們那裏佛法與中原不同,提轄不需費心。”


    說完,看名字合自己心意的菜名,隨手取了幾個。


    黨項的曹姓除了漢人外,番人都是從吐蕃過去的,精於佛法。這一姓在黨項的佛教裏勢力極大,番胡又重宗教,他們在黨項的地位是很高的。


    菜點完,小廝已經端著幾大盤水果甜瓜之類的下酒涼菜過來,擺到桌子上,順手接了各種菜牌。


    向王中庸行了個禮,小廝道:“提轄且安心喝酒坐等,點的菜很快就上來。這桶裏的酒味道寡淡,隻是用來消暑解渴,幾位若是還想用些烈酒,也請一了。”


    康狗狗聽了這話,不由伸了伸舌頭:“我的娘咧,這酒看著如同仙漿一般,怎麽隻是用來漱口的?那真正用來喝的好酒,得是什麽樣子?”


    小廝道:“迴客官,我們這裏主人家是永寧侯府上,侯府出一等上好烈酒,不說開封府,附近州軍哪個不知?新近店裏賣一種透瓶香,最是一等好酒,酒味濃烈,又沒有宿醉之害。喜歡飲酒的,都特意來這裏點來喝。”


    康狗狗轉頭看了一眼旁邊坐著的王中庸,有心要點好酒來喝,又怕這個陪使節的小官身上沒多少錢,到時要自己付賬可就不美,不由心裏猶豫。


    王中庸見幾個黨項使節不說話,笑了笑,對一直沒有吭聲的酒五斤道:“這位兄弟名喚酒五斤,不知可是真有這等酒量?”


    康狗狗聽了大笑:“提轄以為他這名字是假的?我們黨項人,向來性直,名字也從不作假!他叫酒五斤,自然就能喝五斤!你不知道,若是把他頭去了,就是個酒壇!”


    酒五斤人靦腆,也不吭聲,不知道是不是默認。


    尹悅隻是冷眼旁觀,任這幾個手下裝瘋賣傻。他們這一迴有特殊任務,越是被人輕視越是有利。康狗狗胡攪蠻纏,也合他的心意。


    王中庸微笑,對小廝道:“那便就先取三瓶透瓶香來,不夠再叫就是。”


    小廝應諾,轉身去了。


    透瓶香是賣出來的徐家烈酒裏度數最高的,火苗一近就著,飛快燒幹,杯點不留一點殘渣。徐平也是想起前世看的《水滸傳》裏有這麽一種酒,故意取了這個名字。


    把倒好的果酒喝幹,康狗狗咂咂嘴,口中道:“這酒是有些寡淡,不過好甜,好味道!又是在冰裏取出來的,直涼到心裏去,真是好酒!”


    尹悅喝過了酒,隨便聊了幾句閑話,對王中庸道:“提轄,我們這一次來,除了向朝廷遞國書,我王還吩咐了一件大事,望提轄成全。”


    王中庸道:“兩國交好,什麽事做不得?國使盡管講!”


    “自年初以來,王母身體不豫,請了多少名醫,一直不見好轉。我王便就想著給王母做一場法事祈福。為表心誠,聽說河東路五台山那裏是天下第一佛門勝地,便讓幾位大師一起隨著來,到五台山那裏做一場法事。還請提轄稟報朝廷,最好是有官員陪同,沿路發放驛券,能夠讓我們一路無憂。”


    王中庸聽了這話,沉默了一會。若是到其他地方便就算了,五台山在河東路,那裏可是邊路,與契丹和黨項都接壤。說是做法事,如果是為細作刺探地理怎麽辦?


    一時不敢做決定,想了又想,才道:“五台山道路遙遠,做法事何不就近到嵩山去?那裏有少林寺,是禪宗祖庭,一樣是佛門勝地。”


    曹廣智宣一聲佛號:“提轄,我們那裏佛法與中原不同,拜的是文殊菩薩,委實不便到嵩山。五台山是文殊菩薩道場,隻有到那裏,法事才能上達神佛,為王母祈福。”


    王中庸有時也到廟裏去燒炷香,但佛教的這宗那宗他就分不清了,反正是見廟就進,見佛就拜,也不差那一點香燭錢。


    不過,沿邊三路事關重大,一向沒有特許,不準番胡到那裏走動,他可是做不了這個主。但尹悅提出來,他一個小小的閤門祇候也不能迴絕,隻好道:“為母祈福也是孝心,既然國使提了出來,我便迴去稟報。不過成與不成,我卻說了不算,說不定朝廷有更好的辦法,那也是說不好的。”


    尹悅謝過:“提轄隻要向朝廷稟報,對我等就是大恩。想來朝廷必會念在我王一片至孝之心的份上,不會迴絕。”


    “準與不準,都是朝廷恩典。好了,不說這些,天氣炎熱,一會瓶裏的酒就變得熱了,白白費了一桶冰。我們還是安心飲酒,今夜喝個痛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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