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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時,彼一時,時移事易,豈能夠如此簡單類比?”徐平喝了一口冰果酒,隻覺得渾身上下一陣清涼,思維清晰無比。“永叔啊,以史為鑒固然可以讓今人少犯錯,但不管古今方方麵麵的不同,隻管以古論今,便就如晚上趕路,隻管抬頭看著天上指路的星辰,而不去低頭看路,那樣是會走到溝裏去的!”


    歐陽修左右看看,見其他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覺察到了剛才有些失態,但嘴上卻半點不認輸:“待製又怎麽知道你現在說的都是對的?還不一樣是空想?”


    徐平勉強笑笑,歎了口氣:“過些日子,三司會印一些紙券在鋪子裏使用。這些紙券是不能兌換銅錢的,隻能買三司鋪子裏的貨物。到時且看一看,這是不是曇花一現,到底是不是我異想天空,我們賭一個東道如何?”


    嵇穎吃了一驚:“這麽多年,雲行可是從來沒跟人賭過,今天怎麽破例?”


    “喝了一點酒,便破一迴例。”


    這話徐平說得口不應心。為什麽破例?因為自己受不了歐陽修了!如果是其他的哪個官員這麽一直反對自己也沒什麽,但歐陽修有些不一樣,他現在文壇上的地位正如初升的太陽,讓人沒法視而不見。他的文章從道理上或許沒多少新見解,但架不住流傳廣泛,被很多人當作範文,這就很麻煩了。


    將要發行的購物券,徐平本來想是與銅錢隨時兌換,隻作為現錢的一種補充,現在幹脆就改成不能兌換的算了。不能兌換,還省了三司要開兌換鋪子的麻煩,還能夠用購物券提前收攏資金,改善鋪子和新場務的現金流。同時也為將來的信用紙幣作一迴試驗,看看有什麽沒有想到的問題,同時也是思想上的一次試探。


    徐平為人隨和,但做事一直一板一眼,不打任何折扣的。聽說要拿三司將要發行的紙券跟歐陽修賭一個東道,不但是嵇穎,其他人也都吃了一驚,一起看著兩人。


    歐陽修看了眾人的表情,才知道自己這次玩得有點大。為人隨和是徐平的事,身份地位的差距卻是客觀存在的,歐陽修剛進館閣,跟一位龍圖閣待製賭這種事情,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荒唐。自己輸了也就罷了,沒人當一迴事,身份差距,輸是應該的。但如果一不小心贏了,這事情可就難辦,徐平請他他都不敢認。


    想了好一會,歐陽修才道:“待製,都是讀書人,想法有不同是正常事情,求同存異而已。賭東道,就算了吧,如果到時我錯了,我登門賠罪就是。”


    徐平似笑非笑地看了一會歐陽修,突然道:“來,喝酒,今夜都要盡興而歸!”


    鄭戩出了一口氣,舉起杯道:“滿飲此杯!”


    眾人一起哄然叫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徐平是真地有點煩了,從歐陽修進京開始就圍繞著錢的事情不斷寫文章糾纏,又不能不迴應,迴應起來這種事情怎麽可能三言兩語講清楚?而講不清楚,就容易動搖參與其中的辦事官員的人心,徐平在自己身邊聚一群人談何容易?


    既然講不清,那就用事實說話,用事實讓別人閉嘴。


    歐陽修還不至於對著事實強辨,如果他真那樣做,徐平就要把他踢出京城去了。現在做的事情是徐平對皇上趙禎親口保證過的,是將來改革的先導,不能有任何動搖。


    夜漸漸深了,涼風起來,吹在身上還是有些寒冷。果酒裏麵兌了白酒,此時酒勁上來,把在座的人身子燒得火熱,卻感覺不到風中的涼意。


    曾公亮舉起酒杯,捧著對徐平道:“今日明詔,以後在京官員廢折支發實錢。雖然是聖上念我等在京遊宦不易,君恩浩蕩,但能夠如此做,也全靠副使迴京之後在三司做事得力,為朝廷積攢下了無數錢財。我等敬副使一杯。”


    徐平也有了一些酒意,舉杯道:“大家同飲!”


    這是徐平為在京的中下級官員爭來的福利,實實在在的好處。


    又喝一會,夜越來越深,天氣越來越涼了,後院裏的客人不知不覺地已經大多都散了去,隻剩下了了幾桌,不知為了什麽事情一直還在那裏。


    嵇疑小聲對徐平道:“夜色已深,雖然大家都住在外城,不怕內城城門關閉,但也不適宜迴去得太晚,這便散了吧。”


    徐平輕輕搖了搖頭,覺得微微有些頭暈,知道時間差不多了,便讓大家一起把杯裏的酒喝完,道:“夜色已深,這便迴去吧!若是覺得不盡興,以後再尋個日子過來!”


    說完,當先站起身來。卻沒想到坐著的時候不覺得,一起身酒意便湧上來,就在原地晃了一下,隻覺得腿發軟,站立不住,忙一把扶住桌子。


    曾公亮忙起身過來扶住徐平,口中道:“待製小心!”


    徐平對著夜晚涼風深吸了一口氣,對曾公亮道:“沒想到你一個福建人,酒量倒是不錯!好了,大家都散了,那邊剩的羊肉,已經付過錢了,你們帶迴去,明天煮了吃了!”


    鄭戩站起來道:“待製酒喝得有些多了,隻管先迴,這裏自有我照顧!”


    說完,使了個眼色給曾公亮,讓他扶著徐平先迴去。


    見曾公亮扶著徐平漸漸離得遠了,鄭戩才對歐陽修道:“你呀,年少氣盛,口無遮攔!聽說你們今晚本來是為了以後發實錢出來慶賀一番的,這都是徐平待製給大家爭來的好處,都要謝一謝他,怎麽一晚上你都在這裏爭論?”


    “難道你們認為我說的不對?”


    “哪裏對了?自徐待製迴京,一直在三司管錢糧,這段時間三司從處處缺錢到現在府庫充盈,大家都看在眼裏。能做到這些,徐待製又不是靠蒙來的。你說半天,無非是靠的口齒伶俐而已,莫不成還真有什麽大道理?”


    一直不怎麽說話的蔡襄看著歐陽修搖了搖頭,一副你看我就不說的樣子。若是論到意氣風發無所顧忌,蔡襄一點不下於歐陽修,但在這件事情上卻從來沒說什麽。


    歐陽修酒已是有點多了,頭有點蒙,扶著桌子站了起來,看著周圍的一眾年輕同僚好友看著自己都不以為然,顯然沒人站自己一邊。


    趁著酒意,有些賭氣地道:“若是徐待製對了,我便上門負荊請罪!反正三司鋪子裏的紙券馬上就發了,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見分曉!若是我對了讀書人要持大道!”


    “你贏了我們請你!”葉清臣笑嘻嘻的,一副不信歐陽修能贏的樣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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