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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七柳莊不遠,更靠近城門的地方,有一處精致的小園林,規模雖然比七柳莊小了很多,但更加奢華,處處都透著一種雍容華貴的氣象。


    人年紀大了,晚上便睡不安穩,早上起得也早。


    劉太師在床上翻了個身,卻覺得再也無法入睡,幹脆坐了起來。


    身邊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娘子嬌哼了一聲,轉過身子去,依然沉沉睡去。


    劉太師坐在床上,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推了一把身邊的小娘子:“不要睡了,你有沒有覺得熱了許多?這才入春不多久,沒道理突然變得這麽熱啊!”


    小娘子被從睡夢裏打擾,滿心地不情不願,嘴裏哼哼著:“熱什麽熱?你都一大把年紀了,那事情也做不起來,心裏有火吧——”


    劉太師搖了搖頭,也懶得跟這小女孩費唇舌,下了床,趿著鞋出了臥房。


    一到外廳,就看見外麵有火頭燃起,心中吃了一驚,急忙打開門到了院子裏。


    到了院子才看得清楚,房子已經起了火,正是從自己臥房旁邊開始燒。看起來這火剛剛起來,火勢並不大。


    正要唿喚家裏的仆人起來救火,一扭頭,劉太師卻發現院子裏站了兩個高大的黑影。


    “你們是什麽人?膽敢私闖民宅!不怕我報官嗎?”


    劉太師心裏害怕,口風卻不露虛,高聲恫嚇。


    一個黑影笑道:“太師這是說得什麽話,你什麽時候瞧得上開封府了。”


    劉太師聽見聲音熟悉,試著問道:“什麽人?藏頭露尾的!”


    兩個黑影走上前來,對劉太師道:“怎麽,太師不認得我們兄弟了?”


    劉太師老眼昏花,借著朦朧的月光看了好一會,才認出來,出了口氣:“原來是鍾家兄弟。你們到我這裏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也好準備酒菜招待你們。”


    鍾阿大笑道:“今時不同往日,就不麻煩太師了。”


    聽鍾阿大笑得曖昧,劉太師猛然想起,對兩人道:“火是你們放的?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到我這裏鬧事!我聲張起來,天下間哪裏有容你們的地方!”


    一邊的鍾小乙上前,笑著說道:“太師誤會了,我們哪裏是來鬧事。我們兄弟急著趕來,是給太師報信。事情已經發了,太師趁早跑路,還有一條生路。”


    “什麽事情發了?”


    “榷貨務的主事崔有德,因為拿自製的交引偷換晉州進士換錢的交引,把人逼死,證據確鑿,定了死罪。那廝死到臨頭反咬一口,把太師跟京城諸多公吏勾結,貪瀆官家財物橫行不法的事情供了出去,現在外麵禦史台和皇城司正在滿城拿人。太師的這住小園子沒多少人知曉,現在跑還得及,再等上一兩個時辰,隻怕想跑也跑不了了。”


    劉太師聽了這話,一下怔在那裏,過了一會才問道:“崔有德做事一向謹細,怎麽會留下馬腳被人抓住把柄?再者說了,供出我來對他有什麽好處?”


    “都什麽時候了,太師還計較這些!惟今之計,你趕緊收拾細軟跑路是正經。我們兄弟送你一程,管保讓太師避過捕人的公吏去。隻要離了開封府,太師攢下的身家,也足夠你快活下半世了,何必還在這裏婆婆媽媽!”


    劉太師心裏還是有些不信,問兩人道:“這麽說來,火是你們放的?”


    鍾阿大嘻嘻直笑:“怕太師舍不下這處產業,我們兄弟隻好放一把火,把這裏燒成白地,絕了太師的念想。我們都是為你好,太師莫要見怪。”


    劉太師想著還是不對:“若不是我警醒,你們兄弟難道要把我一起燒死在裏麵?”


    “太師說哪裏話?火燒起來,我們自然會救太師出來!多少年的交情,怎麽會不敢太師的性命呢?我們兄弟的脾性,太師是深知的,難道還信不過?”


    劉太師還要再說,鍾小乙突然指著不遠處火光衝天的七柳莊道:“太師,不要在這裏磨磨蹭蹭了!你看,七柳莊那裏皇城司正在拿人,火光都起來了!要不了一時三刻,就有人供出太師的住處,那時再想跑也來不及了!”


    看七柳莊的方向果然起了火光,劉太師才確信真地出事了。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一旦落到官家的手裏下場不想可知,不由心驚肉跳。


    急匆匆地轉身向屋裏走,到了門口,劉太師停住腳步,問鍾家兄弟:“我這裏的仆人女使呢?起了火怎麽一個人也不見?他們也是有人值夜的!”


    鍾小乙輕描淡寫:“這些人礙手礙腳,平時使用著方便,這個時候卻是累贅。我們為太師著想,早已經送他們上路了。”


    知道這鍾家兄弟心狠手辣,劉太師不好再說什麽,急匆匆地進了屋裏,收拾細軟。


    鍾小乙看劉太師進了屋,對鍾阿大道:“哥哥,這老狐狸精得跟鬼一樣,小心不要著了他的道。你進屋跟著他看著,所謂小心行得萬年船。”


    鍾阿大點頭,提著手裏鋼刀,跟在劉太師身後。


    這個時節劉太師也不敢計較什麽,隻好心裏暗自警惕,到房屋裏藏金銀寶物的各處暗格,把平時收起來作後路的貴重之物都取了出來,包在一個包袱裏。


    到了臥房,床上的小娘子還迷迷糊糊,用甜得發膩的聲音對劉太師哼道:“天光還沒有放亮,你悉悉索索鬧騰什麽!若是有力氣,隻管上床來做事,怎麽在下麵攪人好夢!”


    劉太師也不吭聲,隻管找自己藏起來的貴重寶物。


    鍾阿大跟在後麵,見床上的小娘子露出一截玉臂在被子外麵,朦朧的月光下像是精致的嫩藕一樣。不由虛火上升,強自咽了一口唾沫。


    劉太師收了貴重物品,提了包袱,看了看床上又沉沉睡去的小娘子,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扭頭出了房門。


    鍾阿大緊緊在後麵跟著,一起到了院子裏。


    鍾小乙見劉太師出來,問道:“太師,收拾好了麽,不要留下什麽馬腳。”


    “你們知道我做事一向小心,哪裏有什麽留下!我收拾好了,這便趕路吧,等到天光放亮,隻怕會有公人在路上盤查。”


    鍾家兄弟一起道好,卻不出門,而是上前把房子所有的滿窗都關得死死的,拿了幾把幹草,上前引著了火把整個房子都燒了起來。


    劉太師陰沉著臉在站一邊看著,並不出聲。到了這個田地,自己在開封府的一切東西都要舍切了,包括房產寶物,包括自己身邊的人。


    春天幹燥,不大一會火勢就起來,映紅了半個天空。


    臥房裏傳出那個小娘子淒厲的喊叫聲,伴著桌椅倒地的雜亂聲音。


    鍾家兄弟一起哈哈大笑,尤其是鍾阿大想那一截春蔥一般的手臂,笑聲裏更帶了一種猥瑣的意味。一邊劉太師搖了搖頭,跺了跺腳。


    房間裏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鍾小乙這才轉身對劉太師道:“天色不早了,太師我們這就上路吧。路上不要惹行人注目,我們不騎牲口,一路趕到朱仙鎮去,在那裏買幾匹好馬,然後一直南下。人人都說江南好,太師到了江南一樣過神仙一般的日子!”


    兩兄弟一起笑,一左一右跟在劉太師的身後,出了大門。


    這處小院極為偏僻,本來這也是劉太師為了隱蔽特意挑選的,直等到火勢大起來,周圍才有鄰居看見,爭忙去報開封府巡邏的士卒。


    這些事情已經與劉太師三人無關,他們趕到向南的大路,一路急行,向朱仙鎮去。


    劉太師年老體衰,趕路趕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再也支持不住,對鍾家兄弟道:“我這腿像不是自己的了,再也挪不動一步。這一路行來,怎麽也有七八裏路,開封府定然不會有公人跑這麽遠,還是先歇息一下吧。”


    鍾家兄弟對視一眼,一起道:“也是,太師年紀大了,比不得我們少年人。便就歇一歇,養足了力氣再走不遲!”


    鍾小乙指著不遠處的一片鬆樹林道:“路上休息不穩便,那裏有一個小樹林,我們三人到林裏坐一坐。那裏地勢也高,正好看著路上的動靜。”


    劉太師走了這一路,隻覺得口幹舌燥,氣喘不已,聽了鍾小乙的話連連點頭:“小乙哥說得是,我們便到那裏歇息。”


    說完,劉太師當先向小樹林行去。


    鍾家兄弟麵色輕鬆,跟在劉太師的後麵。


    到了小樹林裏麵,劉太師把背上的包袱先取下來,在一棵碗口粗的歪脖子鬆樹的下麵放下。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一邊擦著額頭出來的汗。


    鍾小乙走上前,對劉太師道:“太師辛苦,好好歇一歇,到了朱仙鎮就出了牢籠。”


    劉太師連連稱是,身子靠到鬆樹上,眼睛都睜不開了。


    鍾小乙向鍾阿大使個眼色,鍾阿大便仿佛漫不經心地走到林邊,看著不遠處路上的動靜。此時天色尚早,路上並沒有什麽行人,鍾阿大輕鬆地靠在樹上掂著腳。


    劉太師累得太過厲害,沉沉地就要睡去。正在這時,突然覺得脖子生痛,心中驀然驚醒,低頭隱約看見一條布帶勒在自己脖子上。


    “你這個畜牲幹什麽?!”劉太師說了自己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


    鍾小乙手裏提著布條,語氣輕鬆地道:“自然是送太師上路,江南路太遠,太師的年紀大了,何苦要遭這罪呢?你逃走累得狠了,自盡在這路邊,省了天下間多少人掛念!不過,還是要多謝大師自己把值錢細軟帶出來,省了我兄弟多少手腳!有了這些財物,我們兄弟可以逍遙一世,太師這些年的作為,就讓它隨風去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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