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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徐平怔在那裏不說話,寇瑊笑道:“好了,徐副使不用再費神了,既然你有此等妙法,怎麽可能當普通鐵錢用?任朝裏哪位大臣來說,最少也要一枚替一銅錢。不過,有了先前許申鑄錢不成的教訓,這次可不能馬虎,什麽時候你主持,我們一起看過再上奏。”


    徐平想了想道:“試鑄當然沒有問題,定個日子就是。不過,如果用鐵錢與銅錢一兌一,原先民間流布的銅錢怎麽辦?”


    “雜用即可,這有什麽!”寇瑊笑著道。


    徐平搖頭:“隻怕不是這麽簡單,鐵賤銅貴,百姓終究不是傻子,隻怕會把手裏的銅錢收起來,隻用鐵錢交易。時間久了,市麵流布的必然隻有鐵錢,銅錢必然存入地窖。到了那個時候,鐵錢與銅錢的比價如何,還有意義嗎?”


    “怎麽會如此?”李紘是度支副使,自然有的是辦法,“官府征稅,隻管收銅錢不要鐵錢就是。要不然,就定分數,輸幾分銅錢,幾分鐵錢,怕什麽把銅錢藏起來!”


    來了,來了,徐平心裏暗道,怕的就是這樣。鐵錢與銅錢按什麽比例都沒有關係,關鍵是如果與銅錢的比例失真,新鑄的鐵錢就成為了信用貨幣,不像以前的銅錢是有實在價值的。信用貨幣要想穩定,就必須要政權維持信用。結果連稅都交不了,發行貨幣的官府自己都不收,民間怎麽可能會認可這貨幣?信用如何維持?


    這個年代一次又一次的錢荒怎麽來的?真的是因為市麵上流通的銅錢少?還不是因為季節性的征稅,交稅的人手裏缺銅錢,有銅錢的人藏著不向外出,顯示出來的假錢荒!


    按照李紘的說法,最終的結果可能就是鐵錢用不了多久,信用崩潰,民間自發地恢複使用銅錢。官府不鑄銅錢,自然有民間的人自己鑄,實物貨幣一樣流通。


    四川一直使用鐵錢,雖然慢慢貶值到與銅錢五比一的程度,但因為不允許外部的銅錢流入,反而沒有出現大的經濟動蕩。關鍵就是在四川,官府是收鐵錢的,不管是收稅還是科賣,都可以無限製地使用¤≌ding¤≌dian¤≌小¤≌說,.2●3.o∽<s="arn:2p02p0"><srpp="/aasrp">s_;</srp></>鐵錢,官府維持住了鐵錢的信用。


    最怕的就是把實物貨幣和信用貨幣攙在一起流通,官府透支自己的信用,使用強取豪奪的手段搶掠民間的實物貨幣,最終導致錢法崩潰。對於時時麵臨財政危機的大宋朝廷來說,這種前景幾乎無法避免,隻是看到什麽程度罷了。


    可是要怎麽把這個道理講清楚呢?別說麵對兩個讀詩書中進士的官員,就是麵對徐平前世不少學過政治經濟學的人,這個道理也一時很難講通。


    好在鐵案掌管天下諸如金銀銅等直到石灰石的礦產,又掌管鼓鑄,這事情到底還是在徐平管下,一時道理講不清楚,那就慢慢講好了。正好乘這個機會,把古今的錢法再加上前世的認識都理一理,整理出來,也算自己給這個時代做的貢獻。


    想通了這一dian,徐平便也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對寇瑊和李紘道:“新鑄鐵錢到底該如何流通,還是再想一想,盡量想得周全,不要留下隱患才好。至於試鑄,上次所用的秘藥還留得有一些,定個日子,大家聚齊了便可去鑄錢監觀看。”


    見徐平還是糾結鐵錢與銅錢的比率,寇瑊與李紘相視一笑,隻當徐平年輕死腦筋,固執慣了的習慣。死腦筋總比為人奸滑要好,寇瑊也就不再談這件事情。


    幾個人重新坐下,外麵雜吏進來上了茶,一起說些閑話。


    李紘新從契丹出使迴來,自然要講些他去契丹的見聞。


    在徐平的前世,一般都把契丹稱為遼,好像稱他們為契丹就是對少數民族政權的歧視一般。實際上在這個時代,他們的國號在遼和契丹之間變幻不定。總體來講,不管是他們的自稱,還是宋人對他們的稱唿,都還是以契丹為主,稱遼的時候反而很少。


    認真說起來,契丹建國比宋還要早得多,不過宋是中原正統,繼承了中原王朝的天下,而契丹是邊疆蕃國,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這一dian都無可置疑。


    太祖太宗兩朝,宋攜統一天下的銳氣,對燕雲十六州勢在必得,基本是宋主攻,契丹主守。攻之不利,尤其是太宗朝的幾次北伐大敗,攻守之勢逆轉,到了真宗朝的澶州之戰,宋就基本隻能處於守勢了。


    到了現在,兩國和好已經數十年,邊境也安穩了數十年。每年使節往來,對對方都保持著起碼禮節上的尊重,看起來一片祥和。


    當然私下裏又是另一迴事,大宋朝廷裏一直把北方的契丹視為最大威脅,兵力部署一直以北方為重。雖然這兩年一直有官員提醒注意西北的黨項,但在朝廷層麵上,並沒有認真對待黨項的崛起,精力還是放在防範遼軍南下上。


    這種背景下,官員到契丹出使,優先注意的就是北邊的軍政。


    李紘的話,大多便是圍繞雙方的軍事布署說起,並特別關注河北路的情況。


    把自己這一行的見聞挑能說的大略說完,李紘突然想起來,對徐平道:“徐副使在邕州六年,久曆邊地,更曾經帶兵破交趾,對契丹不知有什麽看法?下一次出使,不定就會差徐副使去。雖然徐副使少年英雄,對契丹還是要多了解一些。”


    不知是個什麽道理,三司的幾位副使經常作為使節出使契丹,或許是因為官職剛好合適?不過徐平對出使沒有興趣,契丹是敵國,還是在戰場上見麵適應一些。


    李紘問起,徐平道:“交趾在天南,又是小國,自然無法與契丹相比。我是個隨便慣了的人,又對契丹不熟,可當不了使節。”


    李紘歎了口氣:“唉,出使契丹可真不是個好差事。那裏雖然是蕃國,但對詩賦文章格外看重,當年李維使契丹,賦《兩朝悠久詩》,深得契丹主器重,兩國交好,李維出力甚多。但終究是蕃邦,胡風難改,又重武技,往往以射箭釣魚為難使臣。文武兼得,有幾個人能夠做到?隻有王樞相,文名滿天下,使契丹一箭破的,那裏人現在還時時談起。”


    王曾是個文弱書生,現在老了,麵相依然眉清目秀,從裏到外都透著慈祥。據說他年輕的時候,人們形容他的相貌用的詞是眉目如畫,比他漂亮的女子都很少見。


    就是這麽一個人,出使契丹,那些武夫都知道他連中三元,文章詩賦是絕對不考不住他的,竟然與王曾較量射箭。王曾拿弓在手,一箭破的,驚掉了一地的眼睛,從此沒人再敢小瞧他。


    這個故事非常有畫麵感,徐平每次聽人講起,都像親眼看見一般。一個麵貌比女人還漂亮的書生,在草原大漠,開弓如滿月,一箭射出正中紅心,箭枝貫靶而出,簡直就是徐平前世武俠裏才的情節。


    徐平自己琢磨了一下,這些在契丹創造傳奇的使節,其實依靠的根本還是自己的文才。在這個基礎上,如果展示一下武技,才有特殊的效果。自己的文才在這個年代實在是上不了台麵,沒必要跑到異域去找不自在。


    而且出使契丹必然有皇城司的人跟著,這些人就是皇帝的探子,隨時監視使節的一舉一動,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們,不定會倒什麽黴。雖然以徐平的背景,估計皇城司沒人敢找他的麻煩,不過這種事情誰能說得精楚呢?


    李紘迴來,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為上次被皇城司探卒誣告的劉隨平反,然而雖然證據確鑿,案子還是無法翻過來。


    說過些閑話,李紘突然道:“自從迴到京城,常聽人說,徐副使於農事甚是精通。當年在邕州,不但開了蔗糖務,而且修整農田,使整個邕諒路一路糧食不缺。我這次到契丹國境,帶了一些那裏作物的種子迴來,各有奇效,不知能不能在我們漢地種植。“


    徐平隨口問道:“不知有什麽種子?契丹與我大宋地理相近,常年貿易往來互通有無,有什麽作物是他們有我們沒有的?”


    “不能這樣講,契丹那裏氣候嚴寒,又臨近西域,有一些作物是我大宋所無。”李紘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裏掏出兩個小袋了來。“我恰好帶了兩種在身上,這裏一袋是契丹人從西域引種的迴紇豆,一種是叫西瓜的瓜果。”


    “西瓜?我怎麽把這個給忘了!”徐平飛快地把那兩個袋子拿在手裏,打開看過,連連dian頭。“不錯,不錯,果然是西瓜的種子,這可是好東西!”


    李紘笑著問道:“哦,原來徐副使也知道?聽人說西瓜個頭碩大,甘甜無比,可惜我去的時候已經到了冬季,沒有能夠嚐到味道。就是不知道我們中原能不能種?”


    “能,當然能!”徐平拿著那個袋子愛不釋手。前世這可是夏季最流行的瓜果,開封這裏的西瓜還很有名呢,怎麽不能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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