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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延年在京城沒有親人,朋友也不多,趕到徐平家裏與他一起慶祝一番,還幫著徐平寫了謝恩的奏章。


    一場大醉,第二天兩人一起離開了京城,林素娘帶著秀秀高大全等一幹人後麵慢行。


    學士院的結果,徐平成績最好,直史館也是比較高地位的館職。韓琦次之,為直集賢院。石延年與趙諴差不多,均為秘閣校理。館職也有逐年遞升,徐平隻是領先了一步。但不管怎樣,隻要得到了這個地位,便就收獲了巨大的聲望,躋身學士行列。


    一般來說,帶館職都可稱學士,但除非一些特殊場合欲突出這個清貴身份,除了兩製真學士外,其他雜學士和低級館職並不會直接稱學士。比如徐平直史館,稱唿起來應是徐史館較多,雜學士如包龍圖,也不會稱其為包學士。


    此時正為秋季,收獲的季節。出了開封不多遠,兩邊便就是連綿的稻田。自徐平在自己莊園推廣種稻,數年來,開封周圍的稻田已經增加了很多。


    徐平和石延年在城外自家酒樓裏簡單用了點酒菜,便打馬急行。京城裏的幾個人分別出發,時間相差不會太多,許州的王素卻還沒得到消息,可能在田莊裏等久了。


    城外徐家的這處酒樓現在都由劉小乙打理,主營的還是批發生意。如今徐家製白酒的法子已經傳出來,京城裏也有幾家賣起了白酒,尤其是幾家有權有勢的人家。白酒生產衝擊了開封主要依靠曲專賣的酒稅收入,主管的度支司正在想辦法。


    不過徐家一直保持先機,從選料到製曲到陳酒,這是其他家沒辦法短時間趕上的,高檔白酒還是徐平家裏壟斷著。


    中午時分,兩人趕到白沙鎮。


    徐家酒樓前麵,當年的“酒鬼亭”依然在,石延年手書的對聯早已換成了依字刻成的木匾,如今成了白沙鎮一處名勝。從西京洛陽趕往東京汴梁的文人雅士,都要在這裏停下來,喝上一杯徐家的酒,欣賞一下當世詩名第一的石延年的手跡。


    徐平和石延年看了看河邊的酒鬼亭,此時裏麵已經滿滿擠了三桌,都是文人士子,不過並沒有兩人認識的官員在裏麵,便沒有過去湊熱鬧。


    徐昌不在,譚本年在店裏管著,見了徐平到來,忙驚喜地上來見禮。


    徐平看看店裏,除了譚本年,當年自己熟悉的人再也不見一個,就連小廝也都全部換掉了。六年時間,徐家的產業一年大似一年,這裏的老人都慢慢分流了出去,到其他地方當個小主管,娶妻生子,開始了自己的生活。


    石延年是隨性慣了的人,到了店裏隻管叫酒,連譚本年安排的小閣子也不去,就與徐平兩個站在櫃台邊,就著一盤熟羊肉和幾樣鹵菜,連喝了三碗陳年烈酒。


    “痛快!這幾年在京東,口裏淡出個鳥來!此次到雲行莊上,定要喝個天翻地覆,把這幾年漏下的酒都補上了!”


    覺得有了酒意,石延年拍拍手,停杯不喝。他還要留著肚子,到徐平莊子上才放開酒量好好解解這幾年的酒癮。在京東路的時候,開始三年林文思與他離得不遠,時常會送幾壇家裏帶過去的好酒給石延年,略微解解饞蟲。後來兩人都換了地方上任,石延年便就沒了烈酒的來源,水酒對他來說真像水一樣,有什麽意思?


    喝了幾碗酒,渾身都充滿了力氣,徐平和石延年兩人再度上馬,直往田莊馳去。


    隨著徐家莊的規模越來越大,這條通往白沙鎮的路也拓寬了許多,來往行人更是多了不少。甚至徐平田莊的不遠處,還出現了一處草市。


    沒到莊前,就有在外麵放牛的莊裏人看見,認識徐平的遠遠高聲打招唿。


    徐平一路迴應,不一會就到了莊子前麵。


    看莊的徐昌得了稟報,急急從莊裏麵迎出來,見禮過了,接過徐平和石延的馬,對徐平道:“官人迴來得好,其他幾位官人已在莊裏久等了。”


    徐平問道:“他們現在在哪裏?沒到莊子周圍轉轉?”


    徐昌苦笑:“怎麽沒轉?自從許州的王官人前天到了,便一天幾次到莊子旁邊的水塘邊去。昨天其他幾位官人來了,今天一早就隨著王官人又過去了。”


    徐平和石延年兩人對視一眼,心說王素這幾個人也不像是喜歡釣魚的,沒事到水塘邊看什麽?到了莊裏,還不好吃好喝地歇著。


    吩咐了徐昌幾句,徐平便和石延年兩人一路尋到莊邊的水塘。


    隻見王素在前,韓琦幾個人站在後麵,在水塘邊指指點點,不時還用木棍在地上比比劃劃,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徐平咳嗽一聲,與石延年上前與眾人見過了禮。


    徐平好奇地問王素:“仲儀,什麽事情讓你們幾個人在這裏流連不去?”


    王素拉著徐平的胳膊到水塘邊,指著水塘周圍說道:“雲行啊,你這處田園我四處看了,這幾年打理得好生興旺。不過就是太俗氣了些,沒個遊玩的地方。這處水塘離著莊子極近,水麵也廣闊,若是好生打理,移些奇花異草,別樣山石在這裏,與莊子連起來,不難整治成一處勝景。水裏栽些少見的蓮花,岸邊植些梅樹竹林,足以修養心神。”


    徐平聽了這話,愣了好一會。他還想著在這裏養魚種藕種菱角呢,沒想到王素這些人琢磨的竟是花花草草,荷花假山,人和人果然不一樣。


    想想也是,王素自小生在宰相家,真正地一出生就在富貴窩裏。幾個哥哥除了一位在家裏主持家業,其他也都早早出仕,這一代數位進士,三槐堂王家正在蒸蒸日上的時候。


    王素本人早已超越了富貴這個初級階段,崇尚奢靡,在他的眼裏,莊裏沒有一處精致的花園,那還能叫莊子嗎?最好再養上幾十上好歌妓,沒事聽聽小曲,美人環繞,那才是應該過的日子。至於滿莊的牛羊,那些東西要來有什麽用?


    徐平理理思緒,對周圍的幾人道:“我家裏原是酒戶出身,小戶人家,對這些一向並不精通,讓幾位見笑了。這幾天有閑,便幫著我規劃一下,建就建座上好花園在這裏!”


    吳育笑道:“我們自然可以幫著雲行參謀,隻是怕你不舍得使錢。”


    徐平歎了口氣:“我做許多事情都有難處,世上對我最容易的,就是花錢。這處莊子雖然俗氣,但牛羊滿欄,穀麥如山,愁的就是怎麽把賺的錢花出去!”


    眾一起大笑。


    徐平家裏有錢,當年中進士的時候眾人就知道。在這莊子裏他們呆了一兩天,也四處看了看,除了王素外,其他幾個人對錢還是有印象的,知道這處莊子看起來不起眼,實際上產出驚人,徐平說自己錢花不完倒不是誇張。


    尤其是趙諴,雖然出身官宦家庭,但卻是小戶人家,比不了其他幾位父輩都曾任過高官,對徐平這處莊子羨慕得不行。開封城裏物價貴,他一個小官,過得甚是艱難,都在京城裏任職幾年了,還沒錢把家人搬過來。要是自己也有這麽一處莊子,那當官就容易得多了,不用再天天為那幾鬥祿米發愁。


    開封城裏住著不容易,但一旦住下來也有無數好處。別的不說,就是作為開封土著參加科舉發解就比其他地方容易得多,這多少錢也買不來。


    韓琦對王素道:“既然雲行如此豪富,我們便幫著他一起出主意,便在這水塘邊建一處勝景。京裏同僚得閑,也有個放鬆身心的地方。”


    王素連連稱是,對徐平道:“我已命隨身仆人迴京,從我家裏給你挑些上好的花木過來,慢慢培植。再費些工夫,尋訪上好工匠,慢慢整治就是。”


    徐平點頭道謝。


    說來說去,果然還是韓琦是個會當官的,其他人都隻想著雅俗,隻有他一下就想到把這裏弄好了,可以作為一處同僚聚會的場所。有了這麽一處場所,就能慢慢聚集人脈,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就會起作用。


    徐平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才附和這幾個人的想法。不然這莊子按他的意思,當然是種莊稼養牲畜,搞農業的莊子才是莊子嗎!什麽鬆下撫琴,水邊石臥,可惜了,他兩世為人,也還沒學會這個調調。


    但這個年代的官員士大夫,蠻喜歡到處遊玩,同僚們來了,沒處像樣的地方,難不成領著他們看自己的牛羊豬圈?還是去看種水稻種牧草?


    石延年這種人無所謂,把他領到製酒的地方,他能在那裏喝上三天三夜。但別人就不行了,人家要賞花賞月,吟詩作詞,又不是來這裏體驗農家生活的。


    迴到京裏做官,不再是在邕州那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自己一個人說了算,完全不必考慮屬下同僚的想法。那個時候他把整個邕州打造成一處大農場,再是文人雅士,也沒有說他俗的,紛紛誇他重視民生,為百姓之福。


    在京城裏,自己也要學著沒事賞賞花,看看月,吟吟詩,作作詞。自己喜歡不喜歡另說,總得與身邊的同僚等人打成一片才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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