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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晴了兩天,又陰了下來,隨著陣陣微風,空中飄起了毛毛細雨,如濃霧一般在天地間飄灑,帶走了讓人無處躲藏的濕熱。


    路邊的柳樹下,陳天明掏出一錠銀子塞給老仆,口中道:“平伯,這一路上真是多虧了你,送我平安到了這裏,小小心意,您老收下。”


    平伯接過銀兩,笑嘻嘻地塞到懷裏:“三郎客氣,老夫貪財了。你與我好歹也是同鄉人,路上辛苦點不算什麽,我本就是個走南闖北的辛苦命。還好這裏官人心善,收留了你,憑你滿肚才學,將來必定有出頭的日子。等你真有金榜高中的那一天,風風光光迴鄉裏,也代我到祖墳前望上一望,燒化些紙錢。”


    陳天明急忙滿口答應。他們這些離鄉幾百年的人,能祖墳拜上一拜是很隆重的事,也是謝平伯這一路上的照料。


    平伯挑起擔子,與陳天明作別,口中說道:“這一路上卻是我賺你便宜,迴去的時候到寧明鎮那裏販些貨物,也是一筆進項。”


    湯州離大宋隔州過府,那裏數千中原人後裔,隨便是什麽,隻要是來自大宋的都會有人哄搶,送陳天明歸宋這一趟,平伯倒是能賺不少。


    正在兩人依依惜別的時候,街角轉出韋大郎和丁小牛來,兩人手裏一人牽一根繩子,分別拴著一老一少。老的頭發花白,背已微駝,少的卻隻有四五歲,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看著周圍的人有些畏縮,又有些好奇。


    看見路邊站著的陳天明和平伯,韋大郎眼睛一亮:“你們兩個腳好快,竟然早來了憑祥!相見便是有緣,等一會我領了賞錢,還你們一頓酒肉!”


    陳天明見這兩個不似善人,行個禮道:“哥哥有心了,我們兩個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擾兩位了。”


    “可惜,是你們沒福,可不是我小氣不請你們!”


    韋大郎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深深歎了口氣。


    平伯看他們牽著兩個人。好奇地問道:“這兩位是什麽?怎麽被你們拴著?”


    韋大郎眼睛一挑:“這兩個是天上落到我們兩個頭上的富貴,都是交趾來的盜賊,巡檢司那裏懸賞五貫足錢一個!”


    平伯吃了一驚,指著一老一少:“他們兩個,盜賊?”


    丁小牛得意地舉了舉手中的布袋:“拿賊拿贓。我們可不是胡說,還有贓物在這裏,怎麽賴得了?不說這個,他們還砍了我們大宋的柴,可惜沒背在身上!”


    平伯見老者神色木然,小的則縮了縮身子,一副害怕的樣子,歎了口氣。這裏對平伯來說是異國他鄉,也不好說什麽,與陳天明道別。順著路走了。


    丁小牛看著平伯的背影,啐了一口:“這老狗也是交趾人,怪不得與盜賊一副同病相憐的樣子,再敢亂說,一起拿了!”


    陳天明見這兩人粗陋不堪,搖了搖頭,轉身迴自己的住處去。


    丁小牛得意洋洋,隨在韋大郎的身後,一路搖搖擺擺走向巡檢司衙門。


    桑懌的左江道巡檢衙門本來也是在太平縣,這裏本是憑祥峒巡檢的辦公場所。現在被他占住,平常日子在裏麵坐衙。


    這一天處理完了日常事務,正要迴去,就聽見外麵咚咚咚地鼓響。急忙叫了個隨身軍士出門去看。


    不一會軍士迴來,報道:“巡檢,是兩個土人,說是捉了交趾的盜賊,到巡檢司來領賞錢!”


    桑懌聽了吃一驚,急忙道:“速帶他們進來!”


    自布告貼出去。這還是第一次真有人來領賞,桑懌不能不重視。對布告土人反應不熱烈,一是五貫的賞錢實話說起來並不多,真要是盜賊,那可是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抓的。再一個這種事情大家早已經是見怪不怪,而且土人中間識字的人很少,靠著提舉司的人去宣講幾次,沒形成熱門話題大多數人還是不知道。


    看著韋大郎和丁小牛兩人進來,一個趾高氣揚,一個得意洋洋,看樣子就知道都是鄉間的無賴。再看兩個拴住的所謂交趾盜賊,一個白發蒼蒼,一個尚是稚齡童子,桑懌的眉頭不由自主地就皺了起來。


    “來者何人?”


    韋大郎忙上前躬身行禮:“見過巡檢官人,小的韋大郎,這邊是丁小牛,都是官人治下寧明鎮丁峒人氏,土生土長的良民。”


    宋時人口中的良民與徐平前世的意義不同,那個時代是從戰亂年代沿用下來的稱唿,算是順民的美稱。這個時代的良民是指有人身自由,沒有雇傭給人家做奴做仆,為婢為妾,甚至青樓賣笑,有明確的法律意義。


    桑懌看著韋大郎,沉聲問道:“剛才為什麽敲鼓?”


    “小的前兩天聽了提舉司貼出去的布告,說是抓了交趾盜賊有賞錢。我們兩個雖然身份微賤,卻每每想著為國為官人分憂,得了布告上的消息,便日夜在邊境村峒巡視,防交趾人侵擾。也是上天開眼,幾天前被我們發現了這一老一少兩個盜賊,偷偷摸摸潛進我大宋境內,砍伐我們大宋的樹木做薪柴。想提舉司官人再三申明山禁,說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朝廷裏聖上的財物,我大宋治下官民都不能隨便亂砍,況是他們兩個交趾人!這不是反了嗎?我們便把人抓了!”


    桑懌聽著韋大郎舌綻蓮花,說的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找了人什麽學來,竟然是大義凜然,很有些舍身報國的意思。要不是那一老一少看著實在紮眼,桑懌都會被感動。兩國交界,邊民跨境打獵捕魚,砍柴割草,實是稀鬆平常的事情,按桑懌的意思,這種事情不好過問。不過他拿不準徐平的意思,一時沉吟不語。


    想了一下,桑懌才道:“山林川澤,是天子私產,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看他們兩人也是迫於生計,不像盜賊的樣子,還有其他惡行嗎?”


    “有的,有的!”丁小牛被韋大郎搶了風頭,在後麵憋得難受。有了機會急忙擠了上來,舉著手中的小布袋,“官人,這兩人還偷我們大宋農人的糧食。這布袋裏麵就是證據。我們拿賊拿贓,冤枉不了好人的!”


    說完,解開布袋,把裏麵的東西倒出來,原來是七八穗嫩玉米。這種作物適合山地種植。雖然徐平三令五申不許開山種地,這兩年還是傳播了開來。


    桑懌看著地上的嫩玉米,眉頭皺得更緊了,沉聲問老者:“這些真是你從我大宋境內農田裏摘的?”


    “官人,我家裏斷炊幾天了,摘幾穗填孩子的肚子!”


    老人說著,轉頭看著咬著手指的小孩。


    小孩歪著頭看著上麵的桑懌,咬著手指頭,眼中有害怕,也有好奇。


    桑懌輕咳了一聲。換了個柔和的語調,問小孩:“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馬蹄。”


    “這些玉米是哪裏來的?”


    “爺爺從樹林邊摘的,說是迴去煮了給我填肚子。”


    聽到這裏,桑懌歎了口氣,這祖孫兩個看著再可憐,罪名卻是脫不掉了。認真說起來,山裏的土人還有些處於部落狀態,沒什麽私有財產的概念,也並不認為偷盜是什麽可恥的事情,意識裏跟打獵捕魚差不多。不過如今這裏歸到了官府治下。律法不認人情,犯了法就該懲罰,更何況牽扯到了兩國。


    “來呀,去庫裏取十貫足錢給韋大郎和丁小牛兩人。”


    案下吏人得了桑懌吩咐。應聲諾出了官廳。


    韋大郎和丁小牛早支起了耳朵,聽到了錢字都是心花怒放,對視一眼,心裏像藏個小老鼠一樣撓得癢癢。憑祥峒這裏沒什麽花頭,兩人盡可以去寧明鎮花天酒地幾天,實在是平生沒有過的快活日子。


    看著老人和孩子。桑懌沉聲道:“念你年老不易,也是為了孩子才做出如此錯事,我也不重罰你了,笞二十,算是薄懲吧!”


    盜七貫以上才流配,幾穗玉米如果不是牽扯到交趾,老人孩子不是宋民,最多也就是訓戒幾句。就是所謂的笞二十,聽著嚇人,其實按折杖法也不過是屁股上挨七下,執刑兵士看老人麵上留點情,勉強還能走著迴去。


    得了桑懌命令,上來兩個兵士挾住老人,幾個大步就拖到了官廳門口,按在了如階上,一個隨手扒掉老人褲子。


    小馬蹄為知道要幹什麽,快步跟在後麵。到了門口,見另一個兵士從架子上取了小板子下來,才明白過來,一下撲到爺爺身上,張開手臂仰著身子護著,一雙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桑懌。、


    桑懌心裏歎氣,官人斷案,最怕碰上老人孩子和婦人,說是鐵麵無私,看的人卻不一定什麽觀感。人是感情動物,大板子打在老人孩子身上,都會覺得可憐。


    “那老者,你今年多大年歲?”


    老人趴在地上道:“稟官人,小老兒今年五十八歲了。”


    桑懌隻覺得苦,心說你滿頭白發,怎麽才五十多歲?若是年滿六十,算是老人,杖刑不及老弱婦幼,這頓板子也免了。看著外麵,那個小孩死死靠在老人身上,不許別人靠近,執刑的兵士也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吏人取來了銅錢,韋大郎和丁小牛歡天喜地接了,謝過桑懌。


    韋大郎抱著銅錢,看外麵局麵僵持,對桑懌道:“官人,這賊骨頭你別看他年老,可是能竄到我們大宋來偷東西!若官人下不了手,小的抖膽,上去兩板子打斷他的腿!”


    桑懌臉一板,喝道:“官廳裏麵怎麽任你喧嘩!怎麽處置,官人自有主意,要你來教嗎?”


    韋大郎不敢再說,心中猶自憤憤不平。


    桑懌對執刑兵士道:“看這老人身體瘦弱,好似身上有病的樣子,今天不宜受刑,暫且記下來,先收押吧,過些天再受刑。”


    一邊說著,一邊搖著頭,心說這是徐平搞出來的麻煩事,還是交給他處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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