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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輪紅日在天邊飄蕩,灑下漫天霞光,遠處的青山被描上了金邊,秀麗中又帶著一點聖潔。青山下邊,無邊無際的甘蔗林向遠方鋪去,像大海一般。


    徐平和石全彬騎著馬,在甘蔗林中的路上緩緩前行。


    “這片甘蔗林是今年新種的,季節晚了些,現在才開始收割。”


    指著甘蔗林裏忙碌的人,徐平對石全彬低聲道。


    石全彬哪裏了解這些,他也是出自大戶人家,少年就入宮跟在皇帝身邊,不知稼穡,聽了徐平的話隻是連連點頭。


    雖然身上帶著皇上的密令,大多的地方石全彬也就是走馬觀花地看上一眼,偶爾聽上一耳朵,並不會去深入了解。邕州這裏卻不同,臨行前官家也是親自向他提過的,到底這裏是不是跟有的臣僚說的那樣,一夜之間就爆發起來,成了嶺南屈指可數的富庶地方。徐平這位一等進士小皇帝也還記著,自己親自指定的等次,沒讓太後插手,而且唱名的時候天現瑞光,他還念念不忘那瑞光到底是什麽吉兆呢。


    今天一早,石全彬就讓徐平帶著自己出了門,要好好看看徐平這兩年打造的這處地方有什麽出奇之處。自己親眼看過了,迴去才能在官家麵前說得活靈活現,為徐平美言幾句,為他以後的仕途鋪平道路,也讓他記住自己的名字。


    以徐平的出身,隻要皇上親政,躺著也能混個宰執的位置,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還要靠著他提攜呢。真正的權臣,哪個沒有在宮裏的耳目?大事內侍幫不上,小道消息卻比誰都靈通,今天官家咳嗽了,明天官家興致好,最近喜歡上了哪個美人,討厭哪個大臣,對宰執這都是重要的情報。


    當然真正的朝廷大事他們幫不上忙,別說內侍,外朝的宰相都不知道皇宮裏的內尚書省是個什麽情況,隻是模模糊糊知道有這個機構罷了。


    一路走下去,剛好看見前麵黃牛拉著的收割機到地頭,石全彬一下興奮起來,指著道:“這個我見過,雲行莊裏用這個收稻麥,得利著實不少。近兩年開封府裏不少地方都用上了,全是你家賣出來的。”


    徐平尷尬地點點頭:“閣長好眼力!”


    這明明跟收稻麥的不一樣,收高粱的才是這個樣子,這家夥什麽眼神。


    見到自己熟悉的東西,石全彬來了興致,不停地東張西望,口中道:“我說怎麽雲行一到邕州,這裏就突然成了大州,還是靠你的靈巧心思。對了,這附近一下種起甘蔗來,是不是因為你製了這些新奇農具?還有哪些,都讓我好好看看,迴去也好給官家說個稀奇!”


    徐平想了好一會,才搖頭苦笑:“不瞞閣長,還真沒有新奇農具,無非還是我在京城裏搞的那些。真正讓這裏的甘蔗種起來的,是我們腳下的路。”


    “路?”石全彬低頭看了看,“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自到了嶺南,果然是一進邕州路就有他州不同,平坦得多。不過路跟種甘蔗有什麽關係?”


    “一畝地產鮮蔗數千斤,如果隻靠人背肩挑,怎麽能種得起來?本朝為什麽以前蔗糖都是產在浙東川蜀,就是因為那裏運起來方便,河流縱橫,有多少小船也能方便地運走。邕州這裏山路崎嶇,大多地方連牛車都不通,如果不先修好了路,甘蔗也是種不起來的。”


    “有道理。你在這裏修路架橋,澤被後世,這功德又勝過種甘蔗了。”


    沒有真正見過,石全彬還是很難想象路的重要,隻是隨口恭維。


    甘蔗的適榨期並不長,到了收獲季節大量鮮蔗集中,沒有像樣的道路是不可想象的。這一帶在徐平前世直到抗戰才有第一條能走車的路,氣候條件再好,也隻能在那之後才能發展起蔗糖產業來。也就此時沒什競爭,徐平可以慢慢榨糖,不然榨糖季是不會拖這麽長的。


    走過幾裏路,到了第一座榨糖場,徐平帶石全彬進去參觀了一下。


    那一台台牛馬帶動的榨機,連續密閉的蒸煮係統,是徐平很自豪的設計。可惜石全彬在皇宮裏對民生實在陌生,竟然沒看出什麽門道來,隻是隨口奉承,讓徐平很是失望。


    這一天兩人都是山穀左邊的路行進,一直穿行在甘蔗林裏。石全彬再是不懂,這海一般無邊無際的規模還是給了他很大的震撼。本來還想靠自己舌戰蓮花為徐平美言幾句,走完卻發現隻要如實描述出來就足夠驚人了。


    一直到傍晚,才走出了甘蔗的汪洋大海,到了一處寨子外麵。


    徐平唿了口氣,對石全彬道:“閣長,這一天你也乏了,今晚我們便歇在吳寨吧,明天再折返迴去。”


    石全彬點了點頭,卻沒有迴答,隻是看著寨外長龍一般的車隊目瞪口呆。


    徐平好奇,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沒發現什麽異常。


    石全彬咽了口口水,問徐平:“這,這裏怎麽這麽多車?”


    徐平摸不著頭腦,沒看出什麽不對勁的,隻好老實答道:“這是向邕州運糖的車啊,現在正是糖季,運到邕州才好分發到各地方。閣長不知道,三司要的定額就有兩百多萬斤呢。可不想想,幾百萬斤的東西要多少車拉。”


    “邕州有這麽多馬?”


    “這是大理馬,花不少錢從大理買來的。邕州這裏悶熱潮濕,這馬用得了養不了,這裏馬場下的馬崽都不能用,每年可是耗費不少。”


    石全彬不由苦笑:“這寨子外麵可就有幾百匹,雲行啊,你也是從中原來的人,中原州縣也沒有你這裏這麽大的手筆。”


    徐平想想,貌似還真是這樣。自己家的田莊原來就是牧馬監,周圍誰家有匹馬也寶貝得不得了,自己在邕州怎麽就突然不當迴事了呢。


    想了一會,徐平才對石全彬道:“其實也沒什麽奇怪。閣長還記得柳河東文中有一句‘黔無驢’嗎?邕州這裏也是一樣,沒有驢騾,一切都用牛馬,與中原比起來,當然就顯得馬多了。”


    石全彬隻是搖頭,可不相信這句話。這裏的馬與中原一般,都是從外國販來,肯定便宜不了,馬多不是無驢騾,還是因為這裏錢多。


    自覺已經把徐平高看了一眼,認為他比一般地方官能賺錢,真正到下邊來了解,沒想到比自己想的還要誇張得多。


    (年底事多,今天隻能更這麽多了,明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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