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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衙內來了!天可憐見,我等終於有救了!”


    在城外傻傻等了幾個時辰的黃從貴隨從見到一匹馬從遠處馳來,一齊歡天喜地,情不自禁地跑在地上磕頭。


    馬上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蠻人少年,麵皮白淨,看起來有些瘦弱。他的身後跟著兩騎,打扮與地上的人差不多,想來是隨身的家丁。


    少年陰沉著臉,從跪著的人群中穿過,看也不看一眼。


    巡檢寨裏,徐平從囚房裏走出來,伸了個懶腰,麵色輕鬆。


    朱宗平和李安仁看到徐平身後是跟著出來的高大全和黃宗貴,黃宗貴雖然麵如土色,身子有些顫抖,但身上一點傷都沒有,終於出了一口氣。


    朱宗平是怕傷了黃從貴惹怒忠州知州黃承祥,來找他巡檢寨的麻煩。對巡檢寨來說蠻人鬧事最是頭痛,低三下四處處退讓失了朝廷尊嚴,態度強硬又不符合朝廷政策,進退失據,兩頭為難。真讓他們寸步不讓還好辦了,大不了就是打一場,幾百蠻人兵丁還真不一定把他的巡檢寨怎麽樣。


    李安仁則還要與忠州黃家做生意,自己不在這裏也就罷了,見到了不維護黃從貴就要讓黃家不滿。本來他到草市進貨就已經引起黃家猜忌,再加上這一條說不定就會失去忠州這一大塊利益。


    見徐平走近,朱宗平行禮問道:“通判,問過黃衙內話了?”


    “問清楚了。這位小衙內人不錯,不管我問什麽他都答得痛痛快快,說得一清二楚。心向朝廷,也知道尊敬朝廷命官了,很不錯!朱巡檢,你在寨裏辦個宴席,相請不如偶遇,我與小衙內喝上兩杯。”


    聽見徐平的話,黃從貴直覺得心裏抽筋,拽得嘴角都歪了。不過眼角餘光看見身邊的高大全,麵上不敢有任何異常。


    朱宗平卻是大喜,隻要不與忠州起衝突,讓他夾在中間為難就是天大的好事,忙不迭地道:“通判說得是,我這就去命人準備!說起來我與黃衙內也是相識已久,還沒怎麽親近過呢!”


    李安仁卻道:“通判,天時已經不早,如果沒有其他的事,學生就告辭上路了,等以後有暇再去拜見通判。”


    “不急,喝過了酒你隨我迴去,還有好事跟你說。”


    徐平哪裏這麽容易放他走,自己還要從他那裏了解周圍的市場,看看有其它賺錢門路沒有。經商也是學問,不能閉門造車。


    正在這裏,一個兵士過來,向朱宗平和徐平叉手:“報通判和巡檢,忠州黃從富在寨外叫門,放不放他進來,請降指揮!”


    “黃從富?忠州怎麽派了這麽個人來?”


    徐平和朱宗平對視一眼,點頭道:“放他進來,帶過來說話!”


    徐平已經從黃從貴那裏大致了解了忠州情況,知道黃從富是忠州知州黃承祥的哥哥黃從吉的獨子,不過不是阿申生的,母親是黃承吉的一個婢女。黃從富一則出身不太好,再一個性子遺傳了老爹,有些柔弱,在黃家地位不高。


    兵士領命迴去,打開了寨門。


    門外黃從富早已下馬,恭恭敬敬地等在那裏。


    進了寨門,有兵士牽了馬去,黃從富隨著引路兵士來到徐平幾人麵前,他認得官服,急忙行禮道:“下官忠州黃從富,正名軍將,見過上官。”


    徐平見他態度恭謹,言語客氣,看著就比較順皮膚了,笑著道:“不需客氣,隨便說話。正好寨裏要準備宴席,你一起來。”


    正名軍將是無品雜階的武官,級別比朱宗平的三班借差還低,勉強算是脫離了白身,有個官名了。


    宋朝對羈縻蠻人的封官很低,說是知州知縣,正官大多都是小使臣,與李用和是一個級別。這些蠻酋的親人子弟隨便給個官,也就算是打發了。


    見徐平轉身,黃從富道:“上官賜酒,下官本不該不從,不過我來時知州交待得有要事,實在不敢領!”


    徐平迴身看了看他,好奇地問道:“你們黃知州交待了你什麽事?”


    黃從富看起來仔細斟酌用詞,過了一會才道:“知州聽說我們州裏小衙內衝撞了上官,特命下官來賠罪,帶小衙內迴去。等知州有暇,必親自到上官府上賠禮道歉,還請上官恩準。”


    徐平玩味地看著他,心裏明白黃承祥必然不會說得這麽客氣,這位蠻人小軍將不敢把原話說出來得罪自己,用個委婉說法罷了。這是黃承祥把這位大侄子廢物利用,來試探自己態度來了。


    想了一會,徐平才道:“我也難得來這裏一趟,既然是碰上了,怎麽能不好好招待一下?朝廷撫綏邊疆,這個心意總要讓你們領會到。”


    說完,轉身看著黃從貴道:“小衙內,你說是不是?朱巡檢已經命人去準備筵席了,你不吃了再走?或者你這就要跟黃軍將迴去?”


    黃從貴見徐平滿麵笑容,但怎麽都覺得目光中帶有寒意,禁不住就打了個寒顫。剛才高大全對他的招待他沒骨難忘!


    他當然想立即離開這個鬼地方,他也不相信今天走了徐平還能抓到他,那種滋味他這一輩子不會再受第二次了。


    但一看見黃從富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心裏的火氣莫名其妙就湧了上來,嘶啞著嗓子指著黃從富道:“要我跟這廢物迴去?今天被他領迴去,我在忠州怎麽還抬得起頭來做人?我以後要接我爹的位子,我要做知州的!你擺酒我就敢喝,喝死了也不跟廢物迴去!”


    說完,氣唿唿地向大廳走。


    徐平吃了一驚,他也拿不準能不能嚇住黃從貴,讓他聽自己話,沒想到卻是這個結果。想來黃從貴從小欺負黃從富習慣了,本身性子又跋扈,受不得一點委屈。讓一向被自己看不起的堂哥見到自己的狼狽樣子,對黃從貴刺激太大,完全失去了理智,命都不顧了。


    徐平看著扭扭拐拐向大廳裏走的黃從貴,對黃從富微笑道:“你可聽清楚了?小衙內自己要留在這裏吃酒,不願辜負了我和朝廷的一片心意,可不是我強留他在這裏。怎麽,你是迴去稟報,還是一起留下來喝一杯?”


    黃從富滿臉通紅,看著黃從貴眼底閃過一絲怨毒神色,麵上卻不敢有任何表示。想起黃承祥對他說的“速去速迴,不得耽擱”八個字,再想起黃承祥的狠辣手段,不禁覺得頭皮發麻,對徐平恭聲道:“謝上官好意,下官領有知州命令在身,不敢有絲毫耽擱,小衙內願留,我便馬上迴去複命了。”


    徐平注視著黃從富,仔細看他的神色,知道他是從心裏對自己這個朝廷命官敬畏,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官都是這樣。這些蠻人,隻有在族裏受了排擠才想起朝廷的好處來,才想起這是他們最大的靠山。


    這人有點意思,忠州的事情也有意思了。一個管著數百戶人家的土豪,充天了不過是個大號的村長,勢力還不至於讓徐平忌憚。不過是牽扯到族群矛盾朝廷政策讓他不好下手罷了,有這麽一個人,辦起來好像從容很多。


    對黃從富點點頭,徐平道:“既然你如此忠於職守,我也不好強留你,讓你們知州怪罪到你身上反而不好了。——來人,送黃軍將出寨!”


    黃從富歎了口氣,對徐平恭聲告辭,轉身離去。


    看著黃從富的背影,徐平禁不住覺得好笑。黃承祥做的不可謂錯,他也不敢一上來就與本州通判當麵衝突,那是送上門去被曹克明滅忠州。滅了他的忠州,如和縣剛好擴大地盤,就不用老讓朝裏有人念叨要把這小縣廢了。


    可黃承祥這做爹的也沒想到自己兒子這麽大脾氣,竟然寧願留下來也不給自己堂哥這個麵子,反而試不出徐平的態度了。


    黃從富出了寨門,離開半裏多路才敢上馬,對朝廷的敬畏還真是刻進了骨子裏,想來從小到大受夠了黃承祥父子的氣。


    徐平對身邊的朱宗平和李安仁道:“好了,再沒別人打擾,我們都到寨廳裏去,叨撓朱巡檢一餐!”


    又對高大全道:“高大全,你照顧好黃衙內,萬不可讓他有一分不如意。但凡他報怨一句,我就拿你是問!”


    高大全高聲應諾,追著黃從貴向大廳裏走。


    聽到腳步聲,黃從貴直覺得膽顫。這個大漢好像有山一樣的力氣,在他的手裏,自己如同一個三四歲的小孩一般,任他揉捏,沒一點反抗的能力。偏偏這個大漢還死死跟著自己,一步也不離開,好像膏藥貼在身上,甩也甩不脫。


    這種事情高大全早有經驗,當年從柴房裏把李威死狗一樣拖出來,就是他帶著出去喝酒。一場酒喝完,李威把膽汗都吐出來了,一個不字都不敢在他麵前說,讓他幹什麽就幹什麽。


    據說由於瘴毒險惡,蠻人中的男人都身體瘦弱,壽命也比女子短。以至於蠻人中都是女子幹活,男人打獵放牛,農活家務活是一點不沾的。


    這話高大全本來將信將疑,見到黃從貴這副樣子,本來正是十七八歲最強壯的時候,卻一把骨頭跟個燒雞似的,高大全卻有些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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