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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丁醜,二十,徐昌與迎兒成親的日子。


    莊後南河上的壩已經築成,開始蓄水,隻剩下旁邊的分流渠要填起來。為了利用水利,徐平在壩底埋了三個大渦輪,都是用木頭製成的。隻是現在沒什麽用,隻露了三根轉軸出來,要等以後有配套用的裝置。


    一到中午,整個莊裏的人全部放假,都來給徐昌慶賀。


    因為徐昌和迎兒都是下人身份,一切從簡,隻是自家裏熱鬧一下罷了,並沒有請親戚鄰居。


    徐正和張三娘坐在廳的正中,林文思在一邊做證婚人。


    新人上來,林文思讚禮,兩人向主君主母見禮罷了,便算禮成。


    圍在外麵的一眾莊客哄然叫好,就在院裏放起爆竹來。這時的爆竹是真正的竹子,一截一截的扔在火裏劈啪亂響。


    徐平見了,暗叫失策。火藥又不是多難做的東西,他穿越來的,當然知道配方,要是早想到,煙花也做幾個,好好熱鬧熱鬧。


    亂哄哄鬧了一陣,酒席便就擺上來。主桌擺在廳裏,無非是徐正夫婦,林文思,徐平和新人夫婦幾人。其餘莊客,都擺在院裏。


    徐家是賣酒的,酒水自然不少,一壇壇的就擺在一邊。徐平蒸的白酒也有幾壇放在那裏,有喝的自己去取。


    白酒太烈,第一次喝個意思還好,長時間喝下來,沒有養成習慣的人就喝不慣了。想來也是,便在徐平前世,除非是真正愛酒的,誰又會經常喝白酒?北方還好,南方多少年白酒也不流行。


    真正說起來,白酒出現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也隻是流行於中國北方,直到出現大曲用高粱等糧食精心釀製的高檔白酒,才上得了台麵。糧食的價格可不便宜,不是下層百姓能夠經常喝得起的。真正在普通人中廣泛流行,就要等到解放之後了,由政府組織開發出使用紅薯等高產作物製成食用酒精,再用各種方法轉換成白酒,把成本降下來,白酒才成為流行的酒精飲品。


    此時用的酒曲是小曲和紅曲,大曲都還沒出現,更不用說真正的固體發酵工藝,按曆史正常發展,要等很多很多年之後了。


    徐平蒸出來的白酒,隻能說是取巧的產品,還遠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高粱大曲或是五糧大曲,當然也沒有那份醇香,隻是依靠著酒性烈,對那些真正的酒鬼才有特別的吸引力。


    這些雖是閑篇,還是要說清楚了。穿越的人要想靠著白酒賺錢,一條路子是如茅台五糧液等名酒那樣製出精品,再一條就要靠著後世政府組織力量研發出的成果,用低成本的食用酒精製酒,古人又不是傻子,其它的路子是行不通的。而紅薯等可高效製酒精的作物,是釀不出中國白酒的,隻有用穀物。


    徐平之所以沒有把自己蒸的白酒當成高檔品去賣,是因為這本就不是什麽高檔貨,隻有在特殊的市場才有吸引力。青樓裏吟詩作詞的文人,從根本上是不會喜歡這種東西的,而他們恰恰代表了社會風尚。


    酒過三巡,徐正便與張三娘告辭離去。他們兩個在這裏,大家都放不開臉麵暢飲,再則酒樓那裏也要有人招唿。


    把主人送走,孫七郎帶頭歡唿一聲,此時大魚大肉上來,烈酒也被搬上桌,幾個量大的酒鬼開始了真正的豪飲。


    徐平把林文思送迴家,重又迴到院子裏。


    孫七郎喝到興起,對坐在廳裏的徐昌喊道:“都管,你何不把新娘子送迴屋裏,與我們兄弟痛飲一場?便是**一刻值千金,總也得等到太陽落下山去才好辦事,此時隻是眼睛看著,又吃不到嘴裏,豈不更加焦急!”


    徐昌罵道:“這廝,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轉身對迎兒道:“娘子,要不你先迴屋裏?這群都是粗人,你也知道,兩碗酒下肚,他們什麽話都說得出來,到時不好看。”


    迎兒羞答答地道:“也好。”


    裝模作樣由徐昌攙著,先迴到了自己小院裏。


    眾莊客看著這一對新人,高聲調笑,場麵混亂不堪。


    等到徐昌迴來,孫七郎站起身來,一隻腳踩在凳子上,把一壇白酒拍在桌上,高聲道:“都管,敢與七郎拚上三碗麽?”


    徐昌走上前,口中道:“你卻這不是找死?先放翻了你這廝!”


    徐平知道自己若是在場,這群人也有拘束,放不開心懷,便取了些酒菜,拿迴小院與秀秀對酌。


    經過這幾天,秀秀慢慢把那天的事放下了,但終究不如以前活潑,徐平心裏覺得遺憾,但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不知不覺中午過去,有的莊客不勝酒力,已經被放翻,還清醒的一邊罵著調笑,一邊把這些人抬迴屋裏。


    正在亂成一團的時候,外麵傳來一陣急驟的馬騎聲,直向這裏來。


    徐昌酒量驚人,此時剛剛開始有點酒意,正與高大全捉對拚酒,聽見馬騎聲,吃了一驚。


    這裏是偏僻的鄉下,極少有騎馬的富貴人家來,要知道徐正夫婦來往都是騎驢或坐牛車,馬是很少見的東西。


    不敢怠慢,徐昌急忙站起身,招唿了高大全,一起出門看。如今徐家把這處田莊托付了他們夫婦,不敢不上心。


    徐平也在院裏聽見,心中奇怪,走了出來。


    三人出了門,正看見一人一騎向這裏衝來,到了徐家門口,唿地停下,那馬騎高高揚起,頗有威勢。


    馬的後麵,七八個壯丁拖槍執棒,跑得氣喘籲籲。原來這人是到了莊子不遠的地方故意做出這個動靜來,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


    見了來人,徐昌上前唱個喏,高聲道:“不知是耆長來,未曾遠迎,恕罪則個!不知到我們莊上來有何貴幹。”


    那人騎在馬上,也不還禮,斜眼看著徐昌:“徐幹辦,這莊上的事你說了算嗎?如果不是,找個說得上話的來!”


    一邊說,一邊不時瞟徐平。


    徐昌道:“我們小官人在莊上,若有大事自然由他主持。不過若是一般的事,隻管跟我說就好了,主人家委我在這裏管莊。”


    徐平看著納悶,不知這人什麽來頭,便低聲問高大全:“你知道這個是什麽人嗎?看起來好大的威風!”


    雖然問了,徐平原也不指望高大全能迴答,他畢竟是新來的。


    沒想到高大全竟然知道,低聲對徐平說:“這人叫做李威,原來與小的一樣都是群牧司屬下的,不過他是給馬監看馬棚的,分得有一兩頃好地。馬監撤了之後,他種著原來分的田地,脫了軍籍。因為他原來從軍,有點力氣,便充了這左近的耆長,帶著幾個壯丁巡視地方。”


    徐平點點頭,安心看徐昌與李威對話。


    宋朝此時的鄉村地方,對接官府的有這麽幾個差使。一是裏正和鄉書手,主管督促賦稅,勸課農桑,及立契等各種雜事。另一個就是耆長,主管巡視捉捕盜賊,維持地方治安,手下帶的是本地抽的壯丁。


    雖然做的是官麵上的事,但這幾個職位既不是官,也不是吏,而是當地主戶的差役。若不是豪強人家,或者是所說的形勢戶,這種差役攤到頭上就是極倒黴的事。


    其中又有裏正為最,除非當的人家裏又富又強橫,不然下邊有人不交稅要裏正代交,上麵有攤派又壓到裏正頭上,還有各種莫名其妙的差事,不幾年就要傾家蕩產。所謂裏正衙前,人人聞之色變。舉個例子,官府給你個差事,讓你押送一文錢到幾百裏外,幾年時間不給交割,誰當誰都要跪。徐家因為是這裏一等一的大戶,一來裏正的差使就攤到頭上,是徐正花了錢上下打點攤到別人頭上才算了事,不然家裏沒個安生。


    三個差使裏耆長算是最好,隻是維持治安而己,隻要不是遇到極難破的案子,也沒什麽,還可以在鄉間耍威風。當然若是倒黴,真遇到破不了的案子捉不到的賊,知縣相公的板子也是不饒人。立有時限,過限就打,就是真把耆長打殘了打死了也不是個事,算你倒黴。


    所以徐平知道李威不過是本地的耆長,也不放到心裏去。


    李威見主人徐平不出來,隻讓一個管莊的徐昌出來應付,覺得是看不起自己,心中已是起火。他本是聽說徐家今天辦喜事,竟然沒有請他,過來耍耍威風蹭頓酒喝,遇到這種情況,就有心把事情鬧大了。


    冷聲道:“現如今地方上不太平,盜賊橫行,我職責在身,當然要四處巡視。你們有聽說什麽消息嗎?”


    徐昌道:“我們莊裏風平浪靜,沒聽說什麽事情。”


    李威一下變了臉:“你說什麽混話!前些日子莊子旁邊牛羊司的牧子一夜丟了幾十隻羊,這樣的驚天大案,你敢說沒聽過!”


    徐昌聽了口氣,知道他是來找事的,隻好放低身段,恭聲道:“這事也有耳聞,隻是沒親眼所見,官府又沒榜文下來,誰敢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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