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綿菜不是普通的大白菜, 如論從它清新脫俗的外表還是它的觸感都可以得出這個結論。


    所以用它來做菜,自然得做一道隆重的大菜才配得上這樣高級珍稀的食材。


    孟懷玉之前熬了大半天的湯也正是在為這道菜做準備, 川菜中的頂級代表————開水白菜!


    雞鴨豬骨湯熬製了六個小時以上,現在湯已經變得濃厚渾濁了, 一層黃色的油脂浮在上層, 孟懷玉拿著勺子將油脂耐心地撈取完以後,開始采取川菜的一種特殊技巧:掃湯。


    將裏脊肉打碎剁成肉蓉後兌入湯汁, 在肉被湯燙熟以後將肉沫過濾撈出;再將雞脯肉剁碎,重複上麵的裏脊肉過程。


    掃湯是非常重要的過程, 孟懷玉手上動作穩當無比, 豬肉糜和雞肉糜可以很好地吸取雜質和葷油, 讓湯汁變得清澈見底, 中途要是出了一點岔子便會讓這一切前功盡棄。


    掃湯完成後便是醉湯, 將雞脯肉用細紗棉布包裹好浸在湯水中。將近一個小時後的醉湯過後,孟懷玉探出頭瞧了瞧,湯汁現在淺黃若清茶,顏色幹淨澄亮, 且上麵沒有半點雜質和油珠。


    成了!


    這時候那株百綿菜也被孟懷玉取了出來, 在燈光下一照,光潔柔滑的菜葉雪白如玉, 看著甚是可人。但是孟懷玉卻眼睛也不眨, 狠心地將這外層的菜葉全部剝下來, 隻留了內層的嫩葉。


    一勺接著一勺的高湯緩緩淋下, 原本硬挺的白菜也逐漸變得柔軟, 最後被那千萬次工序方釀得的高湯燙熟後,才能安靜地躺在那小小一盅湯碗裏。


    淺黃如清茶水的高湯浸泡著潔白如玉的嫩百綿菜,看著傷心悅目,小巧的一盅仿佛藝術品一般精致可愛。


    孟懷玉端著這盅開水白菜出廚房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大廳裏的氣氛有些古怪。


    原本很跳很囂張的風煦指導員這會兒一臉警惕地坐在椅子上,看得出他現在非常緊張,屁股都隻挨了一半椅子,且小腿肌肉迸發,隨時準備要暴起開跑的模樣。


    而另一位新搬來的住戶,零一,正優哉遊哉地坐在風煦對麵,笑得一臉雲淡風輕,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他那把扇子,看樣子心情非常好。


    看到孟懷玉出來,兩人目光齊刷刷地轉過來了。


    “看我做什麽?風煦你幫他把房間收拾好了嗎?”語罷,孟懷玉一臉嚴肅地看著指導員:“零一在獵人工會總是被人欺負,什麽重活累活都是他做,老被人欺負,現在在這兒你可不能再欺負他了!”


    風煦嘴角抽了抽,聽到懷玉的話以後用“你怎麽可以這麽不要臉”的眼神瞄一眼零一,這位在獵人工會能被欺負?明明是隻有他欺負別人的份才對吧!還有什麽重活累活?他一天到晚除了到處閑逛無所事事以外還做過別的事嗎?


    這種話估計也就哄哄無知小女生吧!


    然而零一現在就垂眉順眼,一副老實人的模樣,成功地哄騙了孟懷玉這樣的小女生。


    “我怎麽敢欺負他呢?”風煦強行擠出笑臉:“他可是我的……”


    零一不露聲色地接過話頭,笑容燦爛真誠:“我可是風指導員的老朋友,他肯定不會欺負我的。”


    原來這兩個人是老相識啊?孟懷玉聽到這話以後點了點頭,便不再管這兩個人了,把新出鍋的開水白菜往托馬森那邊推了推,清冷的聲音沒多少情緒地提醒道:“你的減肥餐到了,請用。”


    孟懷玉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在場的三人瞬間都來了精神。


    風煦是見識過孟懷玉的廚藝的,將中餐的精髓掌握到了極致,且那高得嚇人的靈氣含量,對於烹飪技巧的完美理解,光是這三點就讓孟懷玉做出的菜品變得不一般,那味道無愧於天才廚師的名頭。


    而托馬森早就聽風煦說過孟懷玉的廚藝如何驚人,他當初在電話裏將孟懷玉吹得天上有地下無,說是吃了孟大廚的菜能夠延年百歲,又說孟大廚的菜一出鍋必定會受到天譴,雷鳴電閃那是常態,而且還會有百鳥來賀飛龍翻騰,甚至會有神仙騰雲駕霧來賀。


    對中國文化,尤其是中國修仙文化早就向往不已的托馬森心中火熱無比。他沒急著看孟懷玉端上來的菜,飛快地跑到窗外探著頭看了半天,最後一臉失落地迴來了。


    “龍呢?仙人呢?”


    他皺著眉,一臉嚴肅地問孟懷玉。


    大廚孟懷玉被問得不解,“什麽龍?”


    托馬森神色激動,手腳並用地比劃了起來:“就是那種龍啊,會飛天的,還有白胡子會騰雲駕霧的神仙那種!”


    風煦看到孟懷玉臉上的疑惑越來越明顯,立馬感到了不妙,畢竟當初瞎編造出這一切的都是他,要真被拆穿了恐怕要被孟懷玉給打出去。於是他趕緊拉住托馬森,飛快打斷這位修仙愛好者的話:“先別看龍了,估計它們還在路上呢,來來來先嚐嚐看孟大廚給你準備的減肥餐。”


    托馬森一臉不情願地坐下,把那盅開水白菜取到手邊,探著頭看一臉,然後相當嫌棄地又把它推開了。


    “怎麽了?”風煦有些不明所以,托馬森這反應和之前那期待滿滿的樣子全然不符啊。


    “我還以為孟大廚真的有通天本事,能夠幫我解決肥胖問題。結果不遠萬裏趕來這兒,卻隻是老生常談,和那些所謂的營養師一樣,給我吃水煮白菜!”托馬森臉上的肥肉劇烈地抖動著,露出極度委屈的表情:“要是真能吃水煮白菜就能減肥,我早就瘦下來了!我去年可是吃了整整一年的水煮白菜青菜,結果還胖了二十斤!”


    “……”孟懷玉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不過客人對於她菜品的誤會必須糾正,於是她一本正經道:“不是水煮白菜,這個是開水白菜。”


    “居然連水煮都不是,隻是開水泡的!”托馬森委屈更甚,顫抖著手指著那小小一盅白菜:“我花了一百五十萬,居然就給我吃一口開水白菜。”


    邊上的三位廚子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這會兒向托馬森解釋什麽“這菜是國宴菜”“這菜其實不是簡單的開水白菜”似乎都沒用了,那一碗清澈如水賣相寡淡無比的開水白菜似乎就是在證實他們就是一夥騙子的事實……


    完了,辛苦這麽久,還特意去百層塔闖關拿百綿菜,結果客人連嚐都不想嚐一口。


    風煦懷疑這是因為孟懷玉做菜的時候沒出現飛龍和神仙的原因,要真的電閃雷鳴有人上天,就算孟懷玉端出來一碗屎,托馬森估計也會滿臉驚喜地全部吞下去。


    邊上看熱鬧的零一這會兒終於開口了,他唇上攜了淺淺的笑,扇子啪的一聲打開半遮住臉上的笑意:“你能一口吃完?我不信。這明明就是很大一碗啊。”


    托馬森鄙視地看向零一,伸出自己的大手晃了晃:“還沒有我巴掌一半大,你說你們是不是黑心,一塊錢的東西敢賣我一百五十萬,是不是不要臉!”


    語罷,似乎是覺得渴了,又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能夠一口吃完這一盅開水白菜,托馬森豪爽地拿起碗,幹脆地倒入了自己的大嘴裏。


    零一合上扇子,優哉遊哉地依靠在椅背上,抬眉饒有興趣地看著托馬森接下來的反應。


    當那溫度恰好的湯汁流入托馬森的喉嚨間時,他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不對,這清新又自然的香味,這完全不同於調味品帶出的滋味,最原生原味的肉香與骨香纏繞結合,產生出最美妙的味道!


    最讓人無法抗拒的是那奇異的白菜!菜梗仍然帶著爽脆口感,菜葉柔軟順滑,比豆腐還要來得嫩滑,入口的一瞬間就從舌尖滑落進喉嚨,與以往吃過的白菜截然不同,可謂是驚豔無比!


    托馬森的目光漸漸變得恍惚起來,他不自覺地伸出舌頭舔了舔盛菜的容器,將僅剩的那點兒湯汁舔舐入肚,等到最後再也嚐不出半點味道之後,他才捧著那小小的白瓷碗發愣:“這就……就沒了?”


    “沒了。”


    孟懷玉點點頭證實了這個事實,這讓托馬森的表情越加沉痛,最後他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孟懷玉:“孟大廚,能再來一份嗎?就一份!”


    “不行。”孟懷玉搖搖頭殘忍拒絕:“我沒有原材料了。”


    托馬森失落極了,緊緊握著碗不撒手,感歎道:“要是減肥餐的水煮白菜都是這樣的味道,那我願意吃上十年,就算不能瘦也沒關係。”


    零一緩緩站起身,燈光下他的眉眼顯得格外好看,他微微笑道:“不用吃了,因為你已經瘦了。”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說法,托馬森身上那攤可怕的肥肉開始緩緩消失,就像是變魔法一般。


    最先出現變化的是托馬森的肚子,原本龐大如球的肚子上就像是被紮破的氣球,一點一點收縮,五層贅肉變成三層,最後消失不見;原本比普通人腰還要粗的大腿也開始出現輪廓,漸漸的從大象腿變成了修長且線條分明的長腿。


    最可怕的是他的臉,原本被肉擠在一起甚至連五官都看不清的臉突然就變得清晰起來,眉眼明朗,一下子就從一座肉山變成了陽光帥氣的異國小夥子!


    “我……”


    托馬森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自己這雙突然縮小了好幾圈的手,最後顫抖著嘴唇問道:“我真的瘦了?”


    “是的,你瘦了。”風煦適時出現,將一麵粉色的小鏡子遞給他:“不信你看看?”


    鏡子很小,如果放在之前是無法讓托馬森看清自己的大臉的,但是現在他卻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的麵容,金發碧眼,輪廓深邃,和發胖以前一模一樣!


    他真的瘦下來了!


    *


    “我曾經也是個陽光帥氣的小夥子,結果生了場病,要長期服用激素藥品,這一胖就再也難以瘦下來了。”


    托馬森坐在椅子上,原本緊身的衣物這會兒看著空蕩蕩的,和袍子似的寬大。


    他感歎道:“曾經的我英俊又多金,是無數姑娘的夢中情人,我也談過刻骨銘心的愛情,結果卻因為過度的肥胖什麽都沒了。那些奉承我的所謂朋友,在背地裏罵我死肥豬,嘲笑我的體型。朋友們嘲弄的目標變成了我,他們吃豬排也會擠眉弄眼說‘托馬森,你看我們在吃你的同類了。’我坐上車,他們要誇張尖叫‘托馬森,你可別他媽把車給壓爆了\''!”


    托馬森的表情凝重起來,他唿出一口氣:“無論我如何表達自己的憤怒,也不會有人理解,他們會笑著說‘哦夥計,為什麽這麽小氣?我們隻是開玩笑罷了!’可是他們卻從不知道用體型來開朋友玩笑是多麽惡心的一件事!”


    “曾經的我也和他們一樣膚淺,喜歡嘲弄別人胖,或者女孩長的痘痘雀斑,或者哪個家夥長得矮。可是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我想,我學會了尊敬別人。”


    托馬森將這些年埋藏在心裏的話全部說出來後明顯輕鬆了許多,他表情真誠地衝著孟懷玉鞠了一躬:“非常感謝您,孟大廚,我要為我之前的失禮道歉,盡管沒有飛龍和神仙出現,您的菜品依然是天神才能擁有的神奇之物。”


    在把孟懷玉誇了個遍後,瘦下來的托馬森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整座酒樓又恢複了平靜。


    孟懷玉解了圍裙,懶散地倚靠在窗邊看著風煦和零一,她不是傻子,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氣氛古怪過了頭,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之間的不對勁,不是舊情人就是死對頭,不然為什麽風煦一直想跑,零一還一直踩著他的腳不讓他起來?


    風煦很委屈,他之前的確是想溜,但是零一也用不著一直踩著自己的腳啊,還這麽用勁兒,腳趾肯定都腫起來了。


    最後還是孟懷玉開口:“說吧,你們兩個是有什麽仇什麽怨,我看能不能給你們調節一下。”


    零一挑了挑眉,斜斜地瞟一眼風煦:“自己看著交代,說清楚為什麽要騙她。”


    孟懷玉一聽有些傻了眼,原來自己還是當事人受害者?所以風煦到底騙了自己什麽?


    風煦一臉別扭的樣子,看著是不太想說實話,但是零一沒打算放他一馬,腳下稍稍用力一碾,風煦立馬舉手投降:“別踩了別踩了,我交代就是了。”


    他吸口氣,幽怨地看一眼零一,吞吞吐吐道:“其實吧……我不是你的新手指導員,咱們工會也不存在什麽新手指導員,我是偷偷從美食獵人工會溜出來的。”


    “嗯,這我猜到了。”出乎二人的意料,聽到這消息的孟懷玉一臉平靜,甚至連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嘴裏接下來說出的話讓風煦羞愧不已:“畢竟我是不相信工會會派出這種每天熱衷於和大爺大媽們下棋打牌的新手指導員的。”


    零一甚是認同地點點頭,讚同道:“我們工會會長英明神武,肯定不會讓這種人出來丟人現眼的。”


    “所以你來我這兒到底想幹嘛?”打擊完了風煦,孟懷玉才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我想我知道內情,但是很抱歉,我們暫時不能告訴你,小懷玉。”沒想到這次先說話的竟然是零一,他合上扇子,臉上依然是清雅的笑,不過此刻卻透露出神秘感。


    “好吧,那我能問問你的身份嗎?能夠穿著鑽石以上段位方能購買的風神套裝,零一你說自己是臨時工,這也太假了吧。”


    “還有你,風煦,我身上的風神套裝也是你購買的,不請自來假冒什麽新手指導員,我能問問你是什麽人嗎?”


    孟懷玉翹著二郎腿,斜睨這兩個神秘兮兮的男人:“之前是不知道你們來頭所以陪著你們演,現在正好二位湊一起了,那是不是該告訴我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找上我這個小廚子是要做什麽事吧?”


    風煦遲疑地看一眼零一,後者微不可查地點點頭,於是他便像是得到了允許一般,咬咬牙道:“我是美食獵人公會的人……從小就在那兒長大,所以我也算是一名美食獵人,隻不過我……我不會做菜,隻會切菜。”


    “……”孟懷玉嘴角一抖:“原來不會做菜也能算是廚子嗎?”


    “所以你到底是什麽人?哪位高層管理的親兒子嗎?”


    風煦聽到這話瞬間臉色發燙,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孟懷玉身邊的零一,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副內有隱情實在是難以開口的嬌羞模樣。


    孟懷玉傻眼了,她愣愣地轉過頭看向零一,遲疑道:“那個……風煦不會是你兒子吧?”


    “噗——-”


    氣質超群的零一再難忍受,他嘴裏的茉莉花茶直接噴出來了。


    *


    “我生不出這麽蠢的兒子。”零一強作淡定地對著孟懷玉解釋,緊接著就說出一句疑似犯傻的話:“風煦是我的菜刀。”


    “……”今天晚上天氣難得涼爽了一些,所以她才會這樣犯困以至於出現幻聽了。


    孟懷玉很快就給自己找到了合適的理由,她推開椅子,麵色毫無波動道:“我今天可能是太累了,我需要睡覺了,晚安。”


    於是她就愉快地跑去房間乎乎大睡,將零一那句話理解為自己的夢話?


    這當然不可能。


    孟懷玉想了想還是坐迴了椅子麵對現實。


    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風煦的胳膊,柔軟溫熱且具有良好的彈性,怎麽摸都和冰冷鋒利的菜刀扯不上關係,於是她同情地看了看零一:“你果然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產生幻覺,傻了吧。”


    然而這次是風煦開的口,他眨了眨自己那雙烏黑的大眼睛,語氣就好像和自己平時說想吃煎餅果子一般的輕鬆語氣:“沒啦,他沒胡說,我真是他的菜刀。”


    “原來這世界上還有會說話會吃飯還能變成人的菜刀哦,嗬嗬我可能是活在玄幻世界吧——”話音猛地頓住,孟懷玉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自從加入美食獵人工會以後遇到的那些事,包括那個不知位於何處的美食獵人工會基地,包括這次讓托馬森瞬間變瘦百綿菜,還有之前蘇一川吐出的那條絕食蠱……


    好像,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什麽科學世界,而是個玄幻世界啊?


    那菜刀變成人……似乎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孟懷玉沉默了許久,良好的心髒終於讓她勉強接受了“指導員=菜刀”這個設定,但是她仍然有些好奇,於是湊過去小心翼翼問了句:“我不信,除非你變成菜刀讓我看看。”


    “……”風煦欲哭無淚,腳上被零一踩著不撒腳,手上被孟懷玉拽著不放手要求他變成菜刀,他今天到底是倒了什麽黴啊?


    *


    風煦是一把菜刀,確切來說他說一把成精許多年的菜刀,早就能夠化成人形,甚至久到他自己都忘記自己菜刀形態長什麽樣了。


    在美食獵人公會,風煦平時一直都做著接待新人的工作,並沒有被他的主人——零一拿著剁肉切菜,當然其中的原因也有零一許久不下廚,根本用不到菜刀的原因。


    作為一把菜刀,且擁有智慧,甚至還成精化身為人的菜刀,風煦是不被允許離開美食獵人公會工會基地的。原因倒不是因為別的地方禁止菜刀成精,而是因為有許多人會覬覦這把不同尋常的菜刀,很可能把他綁了抓去研究“論菜刀如何成精”等一係列課題。


    所以在他失蹤以後,零一才會特意離開工會基地來尋找他。


    孟懷玉後知後覺問道:“所以那天你來這兒說找菜刀,就是在找他?”


    零一點點頭,順手摸了摸風煦的頭發後很嫌棄:“你變成人以後發質不好,還不如菜刀把手摸著舒服。”


    風煦敢怒不敢言,隻能同孟懷玉說話:“那天我之所以躲起來也是因為感知到了他的氣息,怕被抓迴去了才藏起來了。”結果今天沉迷於遊戲,被零一打了個措手不及,抓了個正著!


    孟懷玉努力消化著零一和風煦的話,最後總算是說服自己勉強相信這兩個人的說辭,不過想到一點後,她麵色古怪地看向零一:“你的菜刀都這麽厲害,你再扯淡說自己是臨時工你覺得我會信嗎?”


    “不會。”零一難得老實地迴答,他眨了眨自己那雙無辜的眼睛,說得真誠又老實:“其實我是工會負責保管菜刀的倉庫管理員,你信嗎?”


    信了他這說辭才真是見鬼了!孟懷玉給自己又倒了杯茶,順便撈了一把瓜子不緊不慢地磕著,伸手示意:“我聽著呢,請開始你拙劣的表演,說出你真正的身份。”


    貓兒似的杏眼一瞄,成功鎖定想裝無辜蒙混過關的風煦:“還有這位菜刀先生,請交代一下為什麽要來我這兒裝什麽我新手指導員躲著。”


    *


    零一歎了口氣,卻沒有直說自己的身份,而是把孟懷玉剛倒好的茶拿過來自己喝了一口,這才鄭重其事開口:“小懷玉,你爺爺孟小龍曾經是一位美食獵人,你知道嗎?”


    孟懷玉早些時候就從大爺爺孟大虎那兒聽說過了這個消息,因此並不覺得奇怪。其實懷玉一直隱約記得,小時候爺爺還在的時候,曾有些古怪的舉動,比如嘴裏會念叨著客人,什麽任務,又時常告誡懷玉“食物是有靈氣的,在製作的過程中必須用心不可敷衍”之類的話。


    但是在懷玉十歲那年,爺爺就突然變得意誌消沉起來,再也不下廚不說,身體也變得虛弱多病,沒幾年就去世了。


    可惜懷玉還沒長大成人,孟小龍就早早地去世了,對於他經曆的那些事情懷玉竟然一無所知。


    “你爺爺當時是地球上僅有的鑽石級美食獵人,當年他做出的菜品靈氣含量高達百分之八十,做菜的技巧更是可怕,幾乎將食材本身蘊含的靈氣運用到了極致。”零一說道此處頓了頓,才繼續道:“但是後來他突然失去了對於食物靈氣的感知力,更無法烹飪像百綿菜那樣的高級食材,從一位巔峰的美食獵人變成了最普通的地球廚子,這件事你知道嗎?”


    孟懷玉緩緩地點頭後又搖頭,這些事她也知道,但是對於爺爺的美食獵人等級,還有他掌握的靈氣程度確是一無所知。


    “或許我該詳細地替你解釋一下靈氣的含量到底是怎麽一迴事。”零一微微蹙眉,收斂起了平日裏漫不經心的笑容,認真道:“像一顆普通的胡蘿卜白菜,都擁有維生素和各類營養,百綿菜這些高等級的食材自然也擁有屬於它獨特的功效和養分。但是在烹飪的過程中,食材的養分或許會因為烹飪手法,或許會因為處理過程,甚至是火候的大小還有食材之間的搭配而流失,如果一顆百綿菜交給普通廚子來烹飪,任憑味道再好也無法讓托馬森減肥成功,就是因為它的功效在烹飪過程中流失了。”


    “食物特有的營養或者功效,我們統稱之為靈氣,能夠保存更好的靈氣便意味著能發揮食材更大的功效,因此美食獵人們的等級越高,便越注重靈氣的把握能力。”


    零一說到此處,目光也慢慢變得深沉起來:“小懷玉,雖說鑽石級別的美食獵人並不少,但是你爺爺當初可是我們工會數一數二的高手,便是因為他能烹飪出靈氣高達百分之八十的菜品!”


    風煦撈了把瓜子,很狗腿地替零一剝著瓜子仁,然而全被這個沒良心的主人遞到了懷玉的手裏。


    “你爺爺當年太有名了,除了廚藝一無所有的地球人卻擁有超高的靈氣感知力,便被人盯上,以至於被人吸取掉了全部的靈氣感知力,至此便沉淪下去了。”


    孟懷玉聽到這裏已是震驚不已,被零一塞到手裏的瓜子仁也不知不覺地全部散落到了地上:“為什麽還可以吸取別人的感知力?害我爺爺的究竟是誰!”


    “對方的勢力太過龐大,而且我們現在還沒有確切的證據查明幕後指使的黑手具體是誰……”零一抿抿唇,眼神變得兇厲許多:“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工會內部絕對有人在搗鬼,而尚是新人就擁有66感知力的你,很可能是他們下一個目標!”


    風煦點點頭,依然是吊兒郎當的態度,不過此刻在自家主人麵前明顯就乖巧了很多:“這也是我為什麽來你這兒的原因,因為目前來看你是最合適的人選,自己天賦驚人卻一無所知,我要是壞蛋我也來搞你。”


    “可是……”孟懷玉有些迷茫:“我入會這麽久了,也沒遇到什麽壞人找上門來啊。”


    “壞人會說自己是壞人嗎?”風煦恨鐵不成鋼:“看著你也不蠢啊,怎麽還想學別人做傻白甜啊?”


    零一揚了揚眉,直直地盯住孟懷玉:“懷玉,地球上的豬不都是養肥了再殺的嗎?”


    孟懷玉聽得毛骨悚然,她頓時就明白了零一話中的意思,強壓住心中的緊張道:“你意思是……我現在很可能已經被盯上了,隻不過對方嫌我還不夠肥?”


    零一表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


    任憑孟懷玉怎麽想也想不到,自己有天會成為別人眼中的豬仔,隻待養出肥膘的那天就要被一刀宰下殺了吃。


    要知道她隻不過是一個廚子而已,就算是天賦過人,也不至於經曆這麽複雜且可怕的事啊……


    孟懷玉托著頭坐在窗邊,今天正是十五,頭頂那輪月亮皎潔明亮,哪怕是路燈壞得差不多的老街都被照得亮晃晃的。夜風攜了清新的梔子花香氣飄過來,隱隱約約有蟲鳴蛙叫,她挪了挪身子,換成抱膝的姿勢坐在窗台上。


    懷玉突然有些想念自己小時候的生活,她記性極好,哪怕是極小時候的情形也有模糊的印象。


    懷玉母親去世得很早,從小便是父親和爺爺帶大的。兩個男人也是第一次帶孩子,又要忙著做菜,便用繈褓將她好好地裹著背在背上,一邊切菜一邊哄著她睡覺。父親向來粗心,有時候忘記廚房正在炒菜油煙大,嗆得背上的懷玉嚎啕大哭,爺爺便會拿著菜刀攆著父親大罵,然後小心地奪過小懷玉,把她摟在懷裏輕聲細語地哄著。


    後來懷玉大些了,這孟家酒樓的廚房便成了小懷玉的樂園,有模有樣地學著擇菜洗菜,還纏著爺爺給她大了把小菜刀,天天學著父親的樣子切蘿卜削土豆。


    再後來……爺爺去世,父親重病,懷玉的日子便過得越來越難了。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拿出那塊小小的黃銅牌子放在手心細細撫摸著。


    正是因為加入了美食獵人工會,自己才能夠保下擁有家人迴憶的孟家酒樓,才能夠繼續完成自己的廚師夢想,父親的病也有了醫治的希望。所以就算接下來可能會麵臨極大的危險,她也不能退縮。


    “懷玉不怕,你現在是大人了,要勇敢。”


    懷玉伸手抱了抱自己,像是無數個夜裏做過的動作一般,輕柔又充滿了力量,喃喃自語:“不怕不怕……”


    *


    零一坐在孟懷玉隔壁的窗口,他身邊正坐著一臉警惕的風煦,後者似乎在防備著他,始終想要保持一定距離。不過零一很警惕地抓住了他的衣袖,這讓風煦無法成功跑路。


    “你到底想幹什麽?是不是想抓我迴去,先說好,我可不想迴那個鬼地方天天幫你看門……”風煦說起來便來了氣,零一這個會長當得實在是清閑,遇到什麽工作都讓他這把菜刀上,新人接待讓他去,工會管理層開會讓他去,食材拍賣讓他去,和別的組織交際也讓他去。零一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可憐的勤雜工,其實真正的勤雜工另有其刀,正是可憐的風煦!


    偏偏他還無法拒絕,誰讓零一是他主人呢!


    零一安撫性地拍拍風煦毛絨絨的腦袋,仿佛在哄著不懂事的小寵物:“我可不是要抓你迴去的。要抓你的話早在幾天前就動手 了。”


    風煦不信,零一隻能耐著性子溫聲解釋:“小懷玉現在可能會遇到一些危險,這個你知道的,但是我沒有辦法長時間待在她身邊,所以你得替我好好地護住懷玉,別讓那些家夥靠近她了。”


    風煦不屑地歪了歪嘴角:“那你恐怕來得太遲了,我估計那些家夥已經盯上懷玉了。”


    他眼睛眯了眯,露出危險的神情:“絕食蠱,你知道嗎?懷玉做的第一個任務就碰到了那東西。”


    零一摸寵物的動作驟然頓住,四周的空氣似乎都變得冷凝起來。他忽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很好,那些家夥如果敢動懷玉,那我可真就不客氣了。”


    風煦不耐煩地甩開零一的手,陰陽怪氣地嘲諷:“嘖,可沒見過咱們沒心沒肺且冷血無情的會長大人這麽嚴肅過,你可真是個變態,比你小這麽多歲的小姑娘都想下手,惡心不惡心?”


    “有嗎?我覺得我很年輕啊。”零一露出迷人的微笑,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又白又嫩,滿滿的膠原蛋白啊。”


    “得了吧,當年人家還是小蘿莉的時候你還幫她換過尿布呢,現在倒還想裝嫩,也不想想自己多少歲了。”風煦繼續嘲諷,絲毫沒有要給自家主子麵子的意思。“糟老頭子不要臉!”


    零一的笑隨著風煦的這句話驀然僵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伸手摸了摸自家這把不老實的菜刀,隻不過怎麽看都充滿了殺氣的樣子——


    “怎麽辦,我突然好想磨菜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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