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路燈昏黃,偶有夜貓淒鳴,在高樓林立之下,一片老屋間夾了棟半新不舊的三層小樓,一樓偏窗內燈火大明。


    濱海市這一角靜得出奇,所以那節奏飛快的菜刀與菜板碰撞聲在這深夜裏格外引人注意。


    孟懷玉正低頭切著菜。


    菜板上放了三盆已經堆得高高的蘿卜絲,細看便會發現它們長短粗細近乎無差,細得如絲線般,在頭頂白熾燈光照射下更是晶瑩如玉。


    這是孟懷玉每晚必修的功課——練習刀工。


    她家祖上是禦廚世家,猶記得爺爺還在的時候家裏門庭若市,無數達官顯貴排著隊就為求一桌飯,她爸爸也是國家高級廚師,但爺爺說她爸天分不夠,還為此惆悵了好幾年。


    好在孟懷玉天賦超群,從三歲起,她就愛跟在爺爺和父親後麵,在廚房裏觀察大人的一舉一動。稍大些,在有了自己的一把秀氣小菜刀後,她便自個兒開始學著切東西。


    這蘿卜絲一切,就切了快二十年。


    不過很快,這份寧靜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打破了。從外邊兒進來兩男一女,走在前邊的那一對看著年長一些,後麵的看著不過十五六歲。三人都是肥頭大耳的,一起擠進來還頗不容易,弄得汗水直冒。


    這三人一進來就恍入無人之境,腆著肚子四處摸索巡視。孟懷玉見狀不由得歎了口氣,放下菜刀迎上前:“大伯,這麽晚了你們過來有什麽事嗎?”


    孟西山嘿然一笑,揉著自己的肚子道:“懷玉啊,這金寶要交學費了,你半年前借的那兩萬塊錢……”


    前年孟懷玉的父親重病住院,每個月都要高昂的住院費,沒多久就掏光了家底。孟懷玉實在沒辦法了才向孟西山一家借了兩萬。


    孟懷玉臉上有些為難:“那兩萬不是說好了是年底再還,現在不過八月份,怎麽就……”


    那個穿了身花裙子的女人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把手指在孟懷玉跟前點了點,肥大的五指上足足戴了三個金戒指,燈光下直晃得孟懷玉眼睛疼。


    “我說懷玉啊,當初我們念著東海和我們家西山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親兄弟,那是砸鍋賣鐵才湊出這兩萬啊!現在可好了,你們守著這麽大一棟房子,我們家金寶急著交學費,你這個當姐姐的還不還錢了是吧?”


    孟懷玉無奈極了,但是欠錢是事實,隻能放低姿態商量道:“伯母,我爸那邊每個月要好幾萬,現在店裏生意也不好,要不這兩萬再緩緩……”


    孟西山一聽生意不好,便摸了摸自己上唇那兩撇八字胡熱心提議:“那就把這棟房子賣了吧!懷玉你把房產證給大伯,你年輕容易被騙,大伯替你物色個老板幫你出售,保證不讓你吃半點虧!”


    聽孟西山這樣一說,孟懷玉哪裏還不清楚他們的用意,無非是在打這棟房子的主意罷了!


    孟西山從小浪蕩不願學廚藝,所以爺爺去世的時候把酒樓分給了孟東海,把住的大宅分給了孟西山。


    本來這也沒什麽,不過前些年那大宅拆遷,孟西山一家得了幾千萬的賠償費後開始揮霍,伯母張秋霞更是染上了賭錢的毛病,沒幾年就變得一窮二白。


    這一家人現在就打上了這棟老酒樓的主意!


    孟懷玉強忍怒意:“不用了大伯!我明天湊那兩萬給你送過去,這酒樓是爺爺留下來的,不能賣。”


    看透大伯一家的她這時候語氣也好不到哪兒去了,直接攆人:“時候不早了,我要打掃衛生睡了,您三位也早些迴去吧。那兩萬我會想辦法的。”


    孟西山和張秋霞還想說話,跟在後麵的孟金寶卻不耐煩地嚷嚷起來了:“行了迴家去,明天堂姐會送錢過來的,先說好了給我買台新的電腦……”


    看著兒子哈切不斷的樣子,張秋霞心疼極了,忙拉著他往外走:“走走,咱迴家睡覺去,可累壞我的寶貝了!”


    張秋霞轉過頭又板起了臉,對著孟懷玉尖聲警告:“說好了啊!明天要交不出兩萬,我們就來拿房產證了!”


    出門的時候張秋霞在廚房裏張望了一下,隨手便把孟懷玉還沒切完的兩個蘿卜順走。而大伯孟西山也不甘落後,順手把一個白瓷茶壺也給拎走了!


    這二人動作敏捷流暢,絲毫沒有被那肥胖身子拖累,一看就是個中老手。


    *


    孟懷玉盯著那盆蘿卜絲發愁。


    孟東海不許孟懷玉去別的飯店找工作,但是如今孟懷玉顧不得這些了。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家訓什麽的先別管,明天先把酒樓樓上的幾間空房租出去,再賣點家具什麽看能不能湊兩萬出來,然後再找個掌勺的工作賺錢給爸爸治病……


    孟懷玉在心裏盤算了一會兒後安定了一些,她伸了個懶腰,將那把沉得過分的黑鐵菜刀擱一旁,翻看起了菜譜。


    這菜譜是祖上傳下來的,幾十位孟家先祖在其上記錄了無數心得,說是記錄了許多禦膳房和民間的秘傳菜譜,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過看得出抄換了好幾輩,這本還是她爺爺那會兒一筆一劃記錄下來的,如今也開始泛黃了。


    翻開第一頁,菜名為“蕭家餛飩”,是唐代老祖宗記錄下來的。


    蕭家餛飩是那會兒的長安一絕,湯汁鮮美,餛飩餡兒肥而不膩迴味萬千,湯汁更是可以煮茶,算得上是當時的名小吃。


    這道餛飩她這些年做了不下千次,次次滋味不相同,但是都沒能讓孟懷玉滿意。吃在嘴裏是挺不錯,隔壁賣菜的阿婆嚐了也歡喜得不得了,但和爺爺煮的比起來感覺哪裏還欠缺了點兒東西。


    這是最簡單的一道小食,做起來其實也很費功夫,擀皮捶餡並不輕鬆。孟懷玉忙活了好一會兒終於做好了這一碗蕭家餛飩。


    青瓷碗裏餛飩雪白透紅,蔥花碧綠,上麵還漂著些豬油花,看著格外誘人。


    孟懷玉正要吃餛飩當晚飯充饑的時候,門外卻再次傳來了敲門聲。


    難不成孟西山一家又迴來了?還是別的要債的來了?孟懷玉心裏嘀咕著,還是去開了門。


    出乎意料的是,來者居然不是要債的,而是一位熟客。


    孟家酒樓太過偏僻,她爺爺和爸爸又執意不打廣告不掛招牌,說這是孟家家訓,結果在現代社會格格不入,這生意一天比一天冷清。


    直至如今,竟然沒人知道這棟樓竟是十多年前名震全國的孟家酒樓,平日裏也極少會有人真來吃飯。


    這位客人這兩個月倒是隔三差五地來吃飯,次數多了孟懷玉便也記住他了。


    “不好意思,現在太晚了,已經沒有菜了。”孟懷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準備送客,不過那客人卻擺擺手,溫和地笑了笑:“無妨,我不用吃菜。”


    他在大廳環視了一圈,最後視線停在了剛擺上角落餐桌上的那碗餛飩,眼睛一亮,徑直上前端起碗自顧自道:“這個就很好。”


    孟懷玉剛想說這是自己的晚飯,但是對方已經不客氣地開始拿起勺子開動了。


    算了算了,好歹是熟客,自己估計也要出去找工作,暫時不能經營這家店了,就當是請他吃的最後一頓晚餐吧。孟懷玉心裏有些惆悵,還是安靜地坐在一邊等著這個客人吃完。


    男人夾了個餛飩送入口中,又拿起勺子喝了口湯,原本平靜的臉上,忽然間就溢出了驚喜的笑容。


    “不一樣!”他忽然喊出聲,眉毛似乎都開始飛舞:“食之如醉,迴味如遊仙!”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舌頭喉嚨都在渴望著再次觸碰這盤小小餛飩,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感覺,隻覺得自己進入了玄又妙的境界,毛孔都舒張開了。


    男人吃餛飩的動作很文雅,但是速度卻飛快,不多時就把整碗餛飩都送到了自己的嘴裏,甚至連餛飩湯都沒有放過一滴,最後隻留下一個鋥亮的碗在桌上。


    他看著空碗半是滿足半是惋惜地微微歎了口氣,似乎在遺憾這餛飩不能再來一碗。


    過了會兒他忽然開口:“你知道這碗餛飩值多少價嗎?”


    孟懷玉笑了笑:“這碗我請您吃的,不要錢。”


    誰知道男人的表情卻變得凝重起來,伸出一根食指在孟懷玉眼前晃了晃,語氣嚴肅道:“不,它至少能值這個價。”


    孟懷玉搖搖頭糾正:“哪兒啊,外麵餛飩都賣八塊錢一碗,也不值十塊錢。”


    這話剛說完,孟懷玉就看到那男人笑了,笑得一臉感慨和無奈,似乎在嘲笑她的愚昧無知。


    “誰說十塊錢?我說的是一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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