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偶爾還可以聽到狗叫聲,我睜著眼睛看著帳子,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睡不著,可也不想哭了。小丫鬟歌恩澤在外間守夜,屋子裏沒有點蠟燭,我喜歡這種一片漆黑的感覺,雖然它有些讓人感到毛骨悚然。朦朧的月光灑在屋子裏,也就不是那麽黑暗了,今天的月亮不夠圓呢!我想起那晚在熱河我們互相依偎著坐在草地上看星星看月亮的情景,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笑容。

    忽然,一陣悅耳的笛聲從半開著的窗戶傳進來。這笛聲哀惋淒涼,充滿了憂傷和陰鬱,這調子,怎麽聽著像《長相思》?是誰?呆楞片刻,我匆忙起身,不顧身上隱隱的疼痛走到門邊,開門,邁步,關門,一氣嗬成。歌恩澤睡得正熟,沒有任何反應。

    凝神細聽,好象是從書房那邊傳來的,難道是他?心裏一陣欣喜,忙跑去打開院門,卻發現門被人從外麵上了鎖的,這算什麽?圈禁還是?我有些疑惑,心裏的喜悅瞬間被失落所代替,這是他的決定嗎?這就是他對我的懲罰嗎?為什麽?

    我雙手抱著漲痛的腦袋,慢慢蹲下身,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為什麽?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在心底呐喊,冰涼的眼淚順著臉狹滑落到地麵,我想大聲吼叫來發泄心中的鬱悶,卻發現我怎麽吼叫怎麽張大嘴巴,卻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連最簡單的“啊”這個音節都沒有聲音。

    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擠占滿了我的心,我失聲了!不知什麽時候歌恩澤醒了,見我這副樣子,她也嚇得小臉煞白,雍親王側福晉失聲意味著什麽?隻見她強自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後走到我身邊,雙手顫抖地輕輕搭在我驚魂未定的胳膊上,又怕我一把推開她,忙又抓緊了些,深吸了口氣,輕聲道:“主子,沒事的,咱們迴去吧!”

    我能說什麽?我能做什麽?這個殘破的身體還能給我反抗的餘地麽?是誰對我下的毒手?是誰要這麽害我?我的腦袋裏一片空白,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有些不消化,我想我得好好休息,對,我要好好休息一下,養精蓄銳。

    我愣愣地看著歌恩澤,在我如此難堪的情況下始終對我不離不棄,我打心眼兒裏喜歡她,便對她展露出一個笑顏。然而我的心卻在滴血,沒有人能體會我此刻的心情,沒有人能了解我的悲痛,我的心灰意冷。愛人的不理解,失去骨肉的小產,緊接著又是失聲,這就是我的報應吧!現世報應來的還真快,接二連三得使我措手不及,我將我的心交付給他人,他人卻將它摔得粉碎,鮮血淋漓,支離破碎,無法愈合。

    “主子,您好好休息,睡一覺,等醒來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奴婢就在這兒守著您!”歌恩澤將我平躺著放在炕上,為我掖了掖被角,然後自己坐在腳蹲兒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趴在床邊。又抬首看了看我道:“主子,這都快子時了,您就早些睡吧!奴婢在這兒守著您,等明天一早醒來,就什麽事也沒有了!您還是好好的,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也許是勞累,也許是為了安慰她,總之,我合上眼睛了,均勻的唿吸聲響起,但我卻是沒有睡著。

    已經是初冬了,日子過得可真快,轉眼見,已經過了一個月餘了。蘭苑的大門整日關閉著,院子外麵的世界不知怎樣了,院子裏麵卻仿佛是世外桃源的仙境般狹逸。院子裏的花逐漸衰敗,草也漸漸枯黃,歌恩澤正手把花鋤地打理那些花草。日子悠閑地一天過一天,我終於明白額娘所說的“得過且過”,終於明白繡心的煎熬和灰心。額娘解脫了,繡心解脫了,可我的煎熬才剛剛開始。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牙齦總是無緣無故的出血,而身子總是全身酸痛難耐,月事也有些絮亂,我明白,這是一個不好的現象。

    一竄竄憂傷的音符自我手指尖傳出,細長的琴弦親密地摩挲著我的手指,指腹隱隱的疼痛使得我心煩意亂。加快了撥弄琴弦的速度,一聲比一聲高,一陣比一陣緊,有些十麵埋伏的味道,忽然,琴弦斷了一根,我的中指指腹被鋒利的琴弦劃了個口子,殷紅的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檀木古箏上,啪嗒。

    “主子!”歌恩澤忙丟下手中的花鋤大叫一聲向我奔來。

    我呆楞地看著古箏上未幹的血跡,似乎感覺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又蒼涼一笑,還有什麽比現在的處境更不好了?歌恩澤見我這副又哭又笑的樣子,忙道:“主子,您可別嚇奴婢啊!您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就是死也難辭其就啊!主子……”

    抬眼看著歌恩澤,這個對我盡心盡力的人,現在居然為我流了眼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為她輕輕擦拭去淚水,還努力擠出一絲笑顏,微笑著對她搖搖頭,示意她我沒事。一個巨大的紙鳶落在院子裏,顯然是繩子斷了,我走過去拾起,仔細一看,原來是個燕子紙鳶,不由想起我剛來到這個世界出嫁前和繡心一起放紙鳶的日子,那個時候的我們是多麽快樂啊!猶記得當時年少的歡笑還在耳邊迴蕩:“姐姐,姐姐,你看我的紙鳶飛得多高啊!……姐姐,你看我的蝴蝶能飛那麽高呢,比真正的蝴蝶飛得還高……姐姐,姐姐……嗬嗬……嗬嗬嗬嗬,姐姐……”

    我正沉侵在自己的思緒中時,卻聽見外麵兩個孩童的對話,一個清脆的女娃兒說:“三哥哥三哥哥,紙鳶落到那院子裏去了……”

    “這院子大白天的大門緊閉定是裏麵沒有人,思雲,不如我們進去把紙鳶拿出來吧!”是弘時的聲音。

    “可是萬一裏麵有人呢?那我們要怎麽辦?”這個思雲是誰?聲音稚嫩清脆甜美,一定是個十分可愛的小女孩兒。

    “怕什麽?我是阿哥,你是額娘認的幹女兒,怎麽說也是個格格,就算是裏麵有人又能把我怎麽著?”弘時顯然好逞強,不服輸,他這個性遲早會害了他!

    “可是……”思雲格格的聲音若了下去,顯然是無言以對。

    我將手裏巨大的紙鳶遞給歌恩澤,對她微笑著指了指大門,待她點點頭後,又看了看還剩下六根琴弦的古箏,思量再三,還是將指腹放在琴弦上,緊接著,一陣陣輕快的琴聲響起來。我現在彈的是小孩子都喜歡的《童年》,聲音輕快悅耳,若不是我失聲,定能將這首歌唱得完美。果然,外麵不再有響動,必是在豎著耳朵聽這曲子吧!

    歌恩澤看著我強忍著痛彈這首曲子,臉上的血色又退了三分,小心翼翼地輕聲喚道:“主子……”

    我微笑著看了她一眼,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擔心,便低下頭將一門心思全都放在了古箏上。歌恩澤打開大門將紙鳶還給了那兩個可愛的小家夥兒。張彩兒認的幹女兒,半個格格?思雲,思雲,莫非是?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怎麽可能?

    “主子,已經走了。”歌恩澤站在我身旁小聲說,邊說還邊打量我的表情,深情緊張,小心翼翼。我輕點了點頭,示意我已經知道了,便又專心彈我的曲子。歌恩澤細細的一聲輕歎,她再怎麽小心翼翼還是將這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朵裏。

    “主子,奴婢有件事情不知當講不當講!”歌恩澤啊歌恩澤,你終於要說了麽?我在心底苦笑,抬眼裝做迷茫地看著她,用眼神詢問她,示意她有什麽事直接說便是。像是得到我莫大的鼓勵似的,歌恩澤深吸一口氣,隨即換上一副輕鬆的笑容,道:“爺已經一個月沒有踏出書房半步了!”

    我仍舊麵帶微笑地看著她,看得她心裏發虛,幾次想避開我灼灼的視線,卻是沒有成功。我對她無聲地笑了,張嘴用口型一字一句地告訴她:“你可以去告訴你的主子,想讓我幫她,做夢!”又冷冷一笑,起身離開院子走到半開著大門邊,迴頭看了看仍舊呆立在原地瑟瑟發抖的歌恩澤,我對她展露出自信的笑容。

    “奴婢錯在何處?”歌恩澤不置信地問。

    “這一個月裏,我沒有接觸別人,飲食隻有你照顧,然而,飲食裏卻依然夾雜著那種味道,你不覺得奇怪麽?我為什麽會接二連三的牙齦出血,為什麽會渾身酸痛無力,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冷笑一聲,仍是無聲的用口型迴答她如此弱智的問題。

    “這又能證明什麽?飯菜是奴才們送過來的,我又沒有離開這個院子半步!”仍舊不死心。

    “沒有離開就沒有機會麽?”

    “你什麽時候懷疑我的?”

    “那天晚上,我失聲的那天晚上,你的表情太過誇張,可眼睛裏卻暗藏著一絲欣喜,你忘了,她也忘了,我是最喜歡從別人的眼睛裏看別人的內心!”我一字一句的用口型和她對話。

    “那你是怎麽懷疑到她的?”

    “剛剛。”鈕祜祿·紅錦,看來她真的很有心計,連李梅頃和張彩兒都被她當作棋子使,我是低估了她,還是看高了自己?看著歌恩澤慘白的臉色,我心力忽然湧起一股惡作劇般的欣喜,在這雍王府裏行走已經是步履艱難,那要是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紫禁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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