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山不算太高,山頂地勢開闊,極目遠眺可將京城東郊的風景盡收眼底,翠綠的長青喬木、紅透的楓葉和澄黃的銀杏把京郊妝點得美輪美奐,天高雲闊,美景如畫,能看到這樣的風景,陸樂微覺得變成老太太的憋屈她都可以不計較了。


    登上山頂後,跟來伺候的丫鬟婆子們便忙開了,小廝們則為女眷搭好帷帳,兩個大力仆婦扶著田老太君在她指定的大石頭上坐下,便有機靈的小丫鬟立刻送上菊花酒,這酒是去年重陽時采摘菊花釀的,拿到今年九月九開壇飲用剛剛好,酒色澄黃晶瑩、清澈透明,其味清涼甜美,酒香馥鬱動人,據說有延緩衰老的功效。


    延緩衰老?這個功效好,那我得多喝一點兒。


    陸樂微喝完一杯再來一杯,她現在強烈的需要延緩衰老,讓這個老太太身體不至於比皇帝先掛,隻要能比皇帝多熬一天,不,七天,她就是人生贏家。


    “母親,這酒雖好,喝多了卻是很難受的。”田老太君兒子見母親把菊花酒當水喝,趕忙上前去勸阻。


    陸樂微略遺憾的放下酒杯停止牛飲。


    英國公在一旁陰陽怪氣的哼哼。


    陸樂微斜睨英國公一眼,在英國公梗著脖子怒瞪過來的時候卻不搭理他,而是轉頭對賀躍淵笑道:“九皇子去過鄉下麽?”


    賀躍淵挑眉,瞟一眼英國公,非常配合的搖頭,“鄉下倒是沒去過,我常年在邊關。”


    “老身年輕時在鄉下種地養豬,日子雖然勞累卻有滋有味,”陸樂微說著又斜睨英國公一眼,接著說道:“九皇子見過鄉下人養的豬麽?就是那種白白胖胖、蠢笨還臭烘烘的豬,老身每次去給那些蠢豬喂食,那些蠢豬都會衝老身叫喚,就這樣叫,哼哼哼哼……”


    與其說陸樂微是在學豬哼哼,不如說她是在學英國公哼哼,還學得惟妙惟肖,惹得賀躍淵放聲大笑。


    “雖然沒見過豬怎麽樣哼哼,但我覺得老太君模仿得很像。”


    英國公被兩人聯手擠兌,氣得臉都脹紅了。


    陸樂微又道:“九皇子見過豬肝的顏色麽,就是這個顏色。”話落,伸手一指英國公。


    英國公“謔”得起身,怒視田老太君,眼睛仿佛都能噴出火來,嘴唇翕動兩下,到底沒說出什麽來,甩袖走到另一邊去,擺出一副不屑與鄉下人為伍的模樣。


    王氏在田老太君擠兌自家老爺時便聰明的假裝看風景不說話,在田老太君手底下吃了那麽多次虧,她才不會上杆子去找不自在。


    陸樂微得意的朝賀躍淵眨眼,賀躍淵笑得更加放肆。


    以前老聽別人說鎮國夫人脾氣古怪行為粗鄙,極難相處極難討好,沒想到熟識之後居然會是這麽可愛的一位老太太,道聽途說果然做不得準。


    端王還沒走到山頂時便聽到上頭傳來的放肆的笑聲,腳下的步伐頓了一下,又繼續若無其事的往山頂走,隻是步伐比剛才快了不少,待走到山頂遠遠便看到一塊大石頭上並排坐著的一老一少,他快步走過去,臉上的笑容十分溫良,“老遠就聽見九弟的笑聲,遇上何事竟這般開心?”


    賀躍淵起身,朝端王拱手,“五哥。”並不迴答他的問題。


    端王好似也不在意,對田老太君說道:“老太君身體康健。”


    “托福。”陸樂微很矜持的頷首,眼角餘光看到登上山頂的文勇伯一家,眼珠一轉,用調侃的語氣說道:“端王怎麽也來青陽山了?皇帝陛下不是在鳳陽山麽?還是……端王已經迫不及待想見見新媳婦了?”


    這話要其他人說出來都是很失禮的,可田老太君是誰,超品鎮國夫人,還是人人口中粗鄙的鄉下老太婆,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一來自詡身份的達官貴人們覺著鄉下人都是這麽不通禮教,也就理解的不怪罪她了,再者,放眼山頂,還有誰比她的品級還要高,就連封了王爺的五皇子品級也沒她高,一個超品,一個一品,因此端王隻能受著,尷尬的笑了一下。


    比端王更尷尬的是文勇伯,田老太君這番話一出口,好像顯得他們家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嫁女兒了,其實他並沒有啊。


    杜靈芸站在自家眾多姐妹身後偷眼去看端王和九皇子,不禁感到很失望,單看端王的話會覺得他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剛才在八角亭處看到他,她腦海裏立刻浮現了“君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的詩句,若是給這樣的人做側妃也不是不可以。


    可等端王和男神站在一起,瞬間就被襯得寡淡無比,溫潤如玉也變成了平庸無奇。


    杜靈芸不甘心的咬著下唇。


    中秋宴明明是為了給七、八、九三位皇子選皇子妃,怎麽九皇子就好似被遺忘了,都沒有給他指婚,反倒是又有正妻又有侍妾的端王跑出來截胡,搞得什麽鬼嘛。


    繼九皇子之後,端王也莫名其妙出現在青陽山,各家各府雖然都一臉“我懂了”的表情,但都禮儀周全的前來跟端王見禮。


    山頂上,比較親近的府第也不拘禮,都坐到了一起,眾星拱月般拱著正中間的田老太君,英國公府裏的婆子抬出一個九層高的重陽糕,形狀跟個寶塔似的,讓眾人分食,還有些人家讓小廝搬出幾盆菊花來應景。


    陸樂微輕抿杯中的菊花酒,不禁在心裏感慨,古代的貴族真懂得折騰,爬個山而已,什麽家夥什都帶上,連鍋碗瓢盆都有,反正搬東西的又不是他們是吧。


    “諸位,有花有酒怎可無詩,不如以重陽為題,雅歌投壺如何?”坐下沒一會兒,杜靈芸便朗聲提議。


    這般雅悅之事眾人自然不會反對,於是好些個閨秀躍躍欲試。


    杜靈芸提議雅歌投壺可是有著自己的小心思的,之前田老太君毀了她才女的名聲,借著這麽多人都在,怎麽也要再把才名博迴來,讓大家驚豔一把,尤其是國子監祭酒也在呢。


    於是,第一把,杜靈芸毫無意外的輸了。


    她站在一簇花叢旁,微微偏頭作思考狀,不多時就聽她曼聲而歌:“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她念完,山頂一片寂靜,所有人目光直勾勾的看文勇伯,就差很直白的說“這樣的女兒就別帶出來丟人現眼了。”


    張祭酒不禁搖頭,詩是好詩,隻是這姑娘功利心太重,平白毀了這詩,也不知這詩的原作是誰,若有機會,定當要上門拜訪。


    文勇伯那叫一個氣呀,恨不能當眾斷絕父女關係才好。


    “老話說女生外向,果然沒有說錯,”田老太君“很沒有眼色”的當眾戳文勇伯痛處,“文勇伯,你家的姑娘看來是恨嫁得緊。這姐兒愛俏,端王長得一表人才,杜家姑娘傾慕他,老身理解。”話落,還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以示老太太她真的很通情達理。


    杜靈芸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她吟出這首詩固然有她隻記得這一首與重陽節有關的詩詞的緣故,可等到出口之後卻也真是有感而發,她在現代可是父母疼姥姥愛的孩子,不說從小在蜜罐裏長大,至少也沒有受什麽委屈,可穿越到了古代,變成個不受寵的庶女,想要吃點零嘴都還要被府中的刁奴為難,好不容易博得一點兒才名,卻被個老太太一句話打迴原形,不,比打迴原形還不如,滿腹的心酸委屈隻能自己往肚子裏咽。


    她可不就是“獨在異鄉為異客”麽。


    她隻是把自己的心情吟唱出來,這老太婆到底和她什麽仇什麽怨,要這樣奚落她!


    她根本就沒有傾慕端王好不好,她傾慕的是九皇子!


    “老太君,您說話太直白了,女兒家臉皮薄,不好這樣把實情直白的說出來的。”和文勇伯不對付的中書舍人家的夫人用手絹捂著嘴輕笑。


    “我是鄉下來的老太婆嘛,我們鄉下人就是這樣,有什麽說什麽,從來不拐彎抹角,哪裏比得上你們城裏人心思多。”陸樂微一臉坦然,一個地圖炮讓所有“城裏人”臉色都分外精彩。


    “老太君就是耿直,我等佩服。”賀躍淵衝田老太君拱手,大笑不已。


    眾人:“……”


    你佩服就自己佩服,如何就是我等?等在何方?我們一點也不佩服田老太君好麽。


    杜靈芸好歹是個女孩兒,臉皮也沒有練就成鈦合金的,被人這樣惡意的嘲笑,麵子早就掛不住,委屈的淚水就在眼眶裏打轉,隻要輕輕一眨就會掉落。


    可她就是不肯掉淚,倔強的瞪大眼,一臉不服氣的看田老太君。


    文勇伯夫人輕斥:“還不過來,站那兒幹嘛。”還嫌不夠丟人現眼嗎?


    杜靈芸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麽,卻終究一語不發,挺直背脊走迴自己的座位,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她這番模樣讓端王心頭一動,原本對杜靈芸的鄙夷也消散了許多。


    “端王。”


    田老太君一聲喚,讓端王的注意力從杜靈芸身上移開,笑問:“老太君喚我何事?”


    “聽聞端王尤擅詩詞,是眾皇子中的翹楚,如此良辰美景,不如也即興賦詩一首?”陸樂微是純粹的沒話找話講,也是沒事找茬,故意把“即興”兩個字說得重一些。


    端王愣了一下,下意思的往杜靈芸方向看去,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他趕緊收迴目光,對田老太君笑道:“既如此,小王就獻醜了。”


    端王撥弄了一下手邊的一朵菊花,立刻吟誦道:“菊開猶阻雨,蝶意切於人。亦應知暮節,不比惜殘春。”


    “好詩!”端王話音剛落,張祭酒便忍不住叫好。


    賀躍淵意味深長的看他五哥,同樣意味深長的還有陸樂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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