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練——教練——”


    在宋山竹中氣十足的唿喚中, 遊泳教練邵湛終於迴過味兒來, 明白宋山竹就是他要教的女學生。


    邵湛揮動長臂,在水裏拐了一個彎兒, 重新遊迴宋山竹的旁邊,睜大眼睛看著宋山竹,“宋莎莎?”


    看到宋山竹點頭,教練邵湛指著宋山竹臉上大大的泳鏡和大大的口罩,“你這是幹嘛呢?”


    宋山竹不好意思說, 自己沒辦法遮住身上的肉,就隻能想辦法遮住自己的臉的自欺欺人的鴕鳥精神, 隻好含糊道, “怕碰見熟人……”


    邵湛想到剛才, 他站在無路可退的角落裏, 雖然身高比他矮一頭, 但寬度絕對有他的兩倍的宋山竹, 戴著黑色的泳鏡和黑色的口罩, 一步一步地逼近他, 他心中產生的難以抑製的恐懼……


    他作為一個身高一米八的遊泳教練,身上還有肌肉,在電梯這樣的封閉空間裏,邵湛經常會遇到身材嬌小的女性, 見到他時後退幾步, 距離他遠一點。他曾經一直不明白, 納悶自己長得有那麽兇嗎?


    今天邵湛終於體會到, 人作為動物的一種,麵對體型比自己巨大的同類,是會從心底升起畏懼的。


    剛才宋山竹遮住整張臉,朝著角落逼近,邵湛心中的第一反應就是,媽呀!快點逃開!


    邵湛身為一個男人,想起自己剛才膽小的行為,臉都燒紅了。他下意識地站直了一點,嗓門放大了一點,沒好氣地伸手去摘宋山竹臉上的口罩,“你這樣怎麽學遊泳?喘不過氣來,口罩再兜住水,還不把你給嗆死!”


    邵湛的手指先接觸到宋山竹的耳朵,又接觸到宋山竹的臉頰,宋山竹感受到邵湛手指的溫熱,被嚇了一大跳,連忙向後退,“你幹嘛呢?”


    雖然耳朵和臉頰不算隱私部位,但是邵湛作為一個和宋山竹完全陌生的男教練,在宋山竹眼中,這樣的舉動可以直接劃歸為耍流氓了。


    邵湛看到宋山竹震驚又憤怒的眼神,猛地迴過神來,連忙解釋,“對,對不起……宋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


    他隻是忘記了二百斤的宋莎莎也是個年輕姑娘。


    但是這樣的理由,邵湛也沒有辦法說出口……估計說了之後隻會比不說後果更嚴重……


    邵湛隻能連連道歉,站在泳池裏鞠躬,“對不起宋小姐,我真的不是想占你便宜,對不起對不起……”


    宋山竹看到邵湛臉上的表情十分誠懇,而且她自己也不覺得以她如今的身材,邵湛這樣年輕帥氣的男人會想占她的便宜。


    宋山竹看到邵湛眼中的為難,略加思索,就明白了——


    肥胖,是會削弱性別感的。


    男人特別胖之後會顯娘,女人特別胖之後會顯爺。


    自己如果一百斤,在別人眼中是年輕姑娘。自己如果一百五十斤,在別人眼中是胖女人。自己現在二百斤,在別人眼中大概是……那個超級胖的家夥。


    沒性別。


    宋山竹想明白之後,自暴自棄地將臉上的泳鏡和口罩摘下來,扔在泳池上麵,“沒關係的教練,我們開始學遊泳吧。”


    經過剛才的尷尬事件,邵湛在指導宋山竹學遊泳的時候,也不敢觸碰她的肢體。邵湛將宋山竹扔到上麵的泳鏡拿了下來,宋山竹的動作哪裏不標準,他就拿著泳鏡碰碰宋山竹。


    邵湛手中握著泳鏡,但總是時不時想起剛剛手指碰到宋山竹的耳朵和臉頰的滑嫩,好像觸碰到了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


    邵湛伸手摸摸自己臉上粗糙的皮膚,心中想到,難道胖子的皮膚都格外好?


    .


    事實證明,所謂靈活的胖子,說明還不夠胖。


    宋山竹身高162厘米,體重200斤,無論怎麽努力,也靈活不起來。


    身上過多的肉,在她學遊泳的時候會顫動,就像渾身都綁著麻袋,胳膊腿也經常不聽使喚。


    經過一個星期的學習後,宋山竹終於能在水中浮起來了,也能遊上一截,隻是抬頭換氣的時候,身體容易往下沉。


    邵湛要求宋山竹換去深水區,“你這個水平,在深水區裏多遊幾次就徹底學會了。”


    宋山竹不敢,深水區的水深有一米八,她根本冒不出頭來,要是換氣的時候再沉下去怎麽辦?


    邵湛說道,“不用怕,我就在你旁邊,遇到問題我把你撈起來不就行了?”


    宋山竹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邵湛,“……你撈的動我?”


    邵湛沉吟片刻,雙臂撐在泳池邊上,一躍上岸,跑去衣櫃裏將自己的手機取出來,撥通電話,“老沈,我記得你最近在休息?”


    “你過來幫我一個忙吧,我學員現在遊泳半吊子,你來深水區,和我一起保護一下她的安全,萬一有什麽意外,我怕我一個人應對不來。”


    沈星海接到邵湛的電話,調侃了一番,“你這個學員女的?很漂亮嗎?怎麽讓你這麽小心?”


    “不就是個深水池,又不是大海,就算完全不會遊泳的人掉進深水池裏,難道你一個人還撈不上來?有必要再叫我當二道保險嗎?”


    邵湛對沈星海說道,“你就說來不來吧!你來幾天,我請你吃幾頓小龍蝦!”


    沈星海一口答應下來,“來啊!”


    .


    第二天,沈星海在深水池的邊上看到宋山竹的時候,差點沒腳下一滑掉進池子裏。


    邵湛伸手在沈星海後腦勺上拍了一下,然後用抱歉的眼神看著宋山竹。


    宋山竹無所謂地擺擺手,“沒事兒,你這朋友見到我的反應,比你小多了。”


    邵湛如今和宋山竹已經熟悉起來了,兩人都發現彼此性格不錯,還挺好相處的,偶爾也隨意地開幾個玩笑。邵湛笑著說道,“還不是因為你今天沒有戴眼睛和口罩,要是全副武裝起來,他肯定還不如我呢。”


    有邵湛和沈星海兩個人在身邊保護,宋山竹進入到深水區,的確不害怕了。


    大概是因為在深水區斷了宋山竹用腳踩地的念想,每次身體要下沉的時候,隻能努力讓遊泳的動作不變形,努力讓自己浮起來,一天下來之後,宋山竹竟然可以一口氣遊上一百多米了。


    邵湛看著宋山竹笑,“這就算學會了。”


    宋山竹感覺有點突然,雖然知道自己學會遊泳了,但還是不敢自己一個人在深水區遊,於是對邵湛說道,“教練,那你明天還來嗎?你能不能陪著我再鞏固幾天?”


    宋山竹交給邵湛的學費很高,邵湛最近也沒有別的學員約課,於是爽快地答應下來,“沒問題。”


    宋山竹對邵湛說謝謝,她發現教練其實人挺不錯的。邵湛請朋友來幫忙保護她的安全,宋山竹提出也拿出一點酬勞給沈星海,邵湛卻不肯,說保護宋山竹在深水區的安全,本來就是他的分內之事,他請朋友來幫忙,就算要出錢,應該是他自己出錢,萬萬沒有讓宋山竹再多掏錢的道理。


    如今她已經學會遊泳了,隻是因為心中還不夠自信,讓邵湛再多陪她練習幾天,邵湛也答應地十分爽快。


    宋山竹發現遊泳真的很有用,她的食譜沒有變,但學會遊泳了,每天在深水池裏遊上兩圈,第二天早上上秤的時候,體重都會輕一斤。


    不過兩周時間,宋山竹看著體重秤上的數字,已經從100,變成了95。


    她從200斤變成了190斤!


    宋山竹特別開心,一整天臉上都帶著笑。


    邵湛好奇,問她有什麽喜事。宋山竹高興地說道,“我瘦啦!”


    邵湛端詳了宋山竹半天,也沒看出來她哪裏瘦了,忍不住問道,“……你有多重啊?”然後又連忙說道,“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說,當我沒有問。”


    宋山竹一臉神秘地招手,示意邵湛湊近一點,然後壓低聲音,對邵湛說道,“沒什麽不想說的,我的體重啊,一百多斤!”


    “誰不是一百多斤啊?”


    邵湛:……


    .


    宋山竹感覺自己遊泳水平可以了,感謝了邵湛一番,說課程可以結束了,以後她自己遊泳就行。


    邵湛早就覺得宋山竹遊得不錯了,知道宋山竹心理上也認為自己會遊泳了,點頭說道,“行,那你就算出師了。”


    “對了,你最近不是瘦了嗎?我今天晚上請沈星海吃燒烤,你要不要來一起吃?”


    課程結束了,以後也未必有機會再見了,邵湛覺得大家可以一起吃頓飯。


    宋山竹聽到燒烤兩個字,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最近她的飲食極其低油低糖,差不多是靠蔬菜度日,每頓飯隻能吃七分飽,餓了之後就靠黃瓜充饑,宋山竹感覺自己的臉都快吃綠了。


    一聽到燒烤,宋山竹腦中就忍不住浮現香噴噴油滋滋的烤羊肉串、烤雞中翅、烤五花肉、烤豬脆骨……還有甜滋滋的冰鎮可樂……嘴裏就瘋狂地分泌口水。


    她真的太想吃這些重油重鹽的食物了!再灑上多多的孜然粉和辣椒麵!


    章若曼對她說,長時間的健康飲食之後,就會對這些不健康的食物不敢興趣,從而喜歡上健康的食物。宋山竹感覺章若曼一定是在騙她!她現在一點也沒有不敢興趣,她簡直太感興趣了!


    但宋山竹想到這些天餓肚子的辛苦,以及遊泳後酸痛的身體,還是忍住心中的衝動,堅定地對邵湛搖頭,“謝謝,我在減肥,就不去吃了。”


    宋山竹對自己的飯量有數,她要是敞開了吃,一頓燒烤加上飲料,長胖三斤沒有問題。


    邵湛也沒多客氣,揮手和宋山竹說再見。


    晚上迴家之後,宋山竹又上了一次秤,發現竟然又瘦了兩斤!變成188斤了!


    她餓著肚子躺在床上,聽著肚子的咕咕叫,想著邵湛和沈星海應該正在吃燒烤,不知道都點了些什麽……


    就在這時候,宋山竹的手機響起來,她接起電話,“莎莎啊,怎麽好久不見你啦?”


    “最近正是莧菜最嫩的時候,那叫一個水靈,輕輕一掐就是一股水,用腐乳炒上一盤,不知道多好吃……還有河蝦啊,現在河蝦最肥,而且還帶著甜味,等到天氣再熱,這股鮮甜就沒有啦!現在的蝦我油爆都舍不得,全都是白灼……”


    “你什麽時候來啊?有空趕緊過來吧,我做給你吃,錯過了時令,這最好的味道又要等一年呢!”


    宋山竹聽得直咽口水,將手機從耳邊拿開,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麵寫著“黃阿姨私房菜館”。


    腐乳炒莧菜、白灼河蝦……宋山竹心中天人交戰,莧菜與河蝦本來就在章若曼寫給她的食譜裏,都是健康的食物,她去吃一頓,應該也不要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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