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原山公墓, 秦雨微迴到家, 她感覺很累, 跟徐天琥相處的那短短半個鍾頭好像五十年那麽漫長,她在當中高度緊張,耗盡了一整天的體力和精力,大門一開就直奔浴室, 草草衝了個澡後,一頭倒上床上, 不到五分鍾就睡過去了。


    對她的表現,陸國風當然是疑惑的,但看她已經睡著,便也沒有打擾,準備第二天再說。


    第二天一早,秦雨微準點醒來, 昨天捆著她不放的疲憊和緊張已經消失了,她坐起身來,長舒口氣, 跟著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有完成,而且不能再拖了。


    去和劉玉萍劉總見麵,為鄭威出爾反爾的事情道歉和解釋。


    理論上講,這件事並不是她的責任,當初去見劉玉萍, 讓給鄭威一個機會的人並不是現在的自己, 而是之前那個秦雨微, 但是……


    如今她既然接過了這副身體的主導權,也就一並接過了這些遺留問題,放著不理是不太好的,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真想撒手不管,那也得建立在鄭威這件事平穩落地,再無波折的情況下。


    然而,現在的事實是鄭威不但沒有平穩落地,反而摔了個半死不活,圍繞著他跳樓這件事還有諸多的謎團沒有解開。


    雖然昨天自己跟徐天琥在公墓碰了麵,但秦雨微不能把寶貴的問答時間浪費在鄭威身上,而且她有一種預感,自己如果問關於鄭威的事,那就是舍本逐末,完全跑偏了,還是這個手環和哥哥的秘密更重要得多了。


    所以,關於鄭威的事就不需要問徐天琥了,自己去辦吧。


    理清思緒,她跟陸國風講了今天的計劃,陸國風自然不會反對,開車陪著她往劉玉萍的公司進發。


    車行在熱鬧的街道上,秦雨微心裏裝著事,右手下意識地握住了左腕上的手環,偷眼瞥向身邊的陸國風,一句話在嘴邊繞了千萬遍,依然不知該不該說出口。


    “怎麽了,今天看你有心事?”陸國風主動打破沉默。


    “沒,沒什麽……”


    “別否認了,很明顯你想說話,說吧。”陸國風笑笑,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咱倆一起生活這麽久了,你那點兒心思我看得出來,你有事情藏在心裏,正考慮要不要說呢。”


    “我……”秦雨微頓了頓,終究沒有把那句話直接說出口,而是換了個方式提問,“你跟韓鈞是怎麽認識的?”


    “我啊……”陸國風笑笑,搖頭道:“怎麽突然問這個了?”


    “好奇嘛。”秦雨微也勉強一笑,“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你們都不是普通人,我跟著你們幹了這麽久的活兒,自然是很好奇這點的。”


    “我是曾經被主人救下來的靈魂。”陸國風聲音平靜,“如果你問的是真正的我,那我很早以前就死了,距離現在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吧。我還很年輕的時候就生了重病,無藥可救,瀕死之際,我在昏迷中見到了主人,於是向他求救。他大約隻是路過,卻不經意間與我的靈魂相遇,於是他停了下來,問我想要怎麽被救?我說我想活著,他告訴我不可能,他沒有能力讓我活下去,於是我又說……”


    沒想到他這麽爽快地就迴答了自己的提問,更沒想到他和韓鈞之間有這麽一段往事,秦雨微聽得入神,見他停下來,忍不住催問:“於是你說什麽?”


    “我說……我那時候的感覺很奇怪,明明就要死了,思緒卻突然格外清醒,所有的痛苦、無力、不甘心都消失了,隻剩下清晰的意識,好像屬於人的,被加上了很多感情和社會屬性的那個我正在消失,但我的本質,我的靈魂本身卻脫離了這些東西的桎梏,變得純粹和清醒。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這輩子被病痛困擾了太久,很多事情都來不及做,很多心願都沒能完成,那實在非常遺憾……”


    “所以……你希望能完成那些願望?”


    “不是。”陸國風看著前方的信號燈,嘴角不自覺地露出微笑,俊朗的麵孔變得更加親切柔和,並帶上了一種經曆時光沉澱後自然的成熟。


    他的外表是年輕飛揚的,但在心性上,陸國風卻很成熟了。


    “我那個時刻已經沒有那些願望了,或者說就在那一刻,我的靈魂和思維忽然脫離了活人的領域,或許那就是我正在死去的瞬間,很多具體的、鑲嵌於現實生活中的願望,比如想再打一場籃球,想看電影,想出去旅行……這些念想都已經消失,一點兒也不再讓人憧憬和懷念,唯有一股念頭停留在我的意識裏:我想做事。”


    他抬起頭,長舒口氣,似乎也很高興終於能和人傾訴自己的過去。


    “我那時候隻有一個念頭,我感到遺憾,感覺這一生太短,來不及發揮什麽,好像一堆火,還沒有燃燒就被迫熄滅了,我還藏著很多燃料,很多力量呢。於是我對主人說,我想做點事,不管做什麽都好。他聽我這麽說,便帶著我前往夢魘之地,成為了一名清道夫。”


    “原來是這樣……聽你這麽說,好像他是你的死神一樣?”


    “哈,能給我新生的死神,我是很感激的,這些年也很滿意這份工作和生活。”


    “這麽說來,你當了二十多年的祈願清道夫?”


    秦雨微忽然意識到,陸國風其實比自己想象的年長很多,二十多年前,幾乎算自己的長輩了。


    “是啊。一開始我並不在這片區域,在別的地方,有經驗之後才過來的,畢竟這裏算是我的故鄉,加上我向他爭取工作時又比較執著,主人大概有所顧忌,怕我故地重遊,影響工作?所以讓我先在別的地方曆練成熟。”


    “故地重遊?你的意思是……”


    “嗯。”陸國風點頭,低聲道:“其實我生前也算長寧市的人,具體就是……哎呀,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


    “其實也不是想不起來,隻是……”陸國風斟酌著說辭,“主人曾經問過我,會不會對人間有所留戀,對自己曾經的家族、親友還有放不下的感情,那或許會影響我在工作中的表現,包括一些判斷的公正性。我告訴他多慮了,我能感覺到,當自己的靈魂隨著死亡離開身體時,與上一段人生的緣分就已經盡了,不再有牽掛不舍,不再有切身的感情波動,我再看到曾經的親友,也像看世界上所有其他人一樣的了。”


    “是嗎……”


    秦雨微不知該如何評價,她沒有體會過陸國風這種由生入死,然後重獲新生的經驗,也不知他如今的灑脫淡然,是否就類似佛經中所說的開悟與圓滿。


    這絕不是單純的無情,這是一種還停留在人世情感當中的秦雨微,此刻無法觸及和領悟的境界。


    陸國風的話匣子似乎被這個話題打開了,繼續道:“我跟你不同,你的死因至今有蹊蹺,而我當年可說是清清白白,無牽無掛,和人世間這一輪的緣分盡了。我之所以在死後成為清道夫,也是一個意外,跟主人的相遇絕對不在我或者他有意識的安排中。對於他的擔憂,我是完全理解的,於是主動封閉了關於自己上一段人生的部分記憶,很多關乎自我的細節都給鎖起來了,比如我曾經是哪裏人,經曆過什麽,家族親友等等……反正這些完全不影響我的工作,不記得也無妨。”


    “這樣啊,那你還記得多少呢?”秦雨微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我記得……”


    車在熱鬧的街道上穿行著,林立的高樓漸次後退,陸國風看向窗外,似乎在尋找某個殘留於他記憶中的地標,轉過彎時,他笑了,指著道路那頭的某幢建築道:“哦,那座樓房我就記得,當初好像在那裏上過課。”


    秦雨微順著他所指的位置看過去,發現那是長寧大學的老宿舍,如今似乎已經改成陳列館了。


    在那座樓裏上過課?


    這麽說來……陸國風也曾經是長寧大學的學生嗎?這麽巧啊。


    二十多年前,長寧大學……搞不好生前的陸國風也知道鶩歸山失蹤案呢。


    想了想,秦雨微問:“你封鎖的記憶能解開嗎?你還能想起那些過去嗎?”


    “能啊,隨時可以。”陸國風點頭道:“主人並不限製我這方麵,他早就跟我說了,沒必要鎖著,相信我的能力和判斷,我想什麽時候解開都行,我尋思著解開也沒用,就一直沒去弄,怎麽,你希望我解開嗎?”


    “啊,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就隨便問問……有需要的時候再說吧。”


    秦雨微暗暗歎了口氣,繞了一大圈,自己還是沒問出關於手環的事情,不過知道了陸國風的過去,也算是一個收獲了。


    下意識地,她又想到一個問題:假設陸國風現在告訴自己的都是真事,沒有編故事,沒有說謊,那他對自己的態度就是坦誠的,他是否知道自己這個手環是哥哥曾經用過的呢?是他和韓鈞一起瞞著自己,還是韓鈞獨自在幕後決定這一切?又或者說……其實是徐天琥在騙自己?


    亂紛紛的思緒中,劉玉萍的公司已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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