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勇劈手奪過張五娃手中的望遠鏡,通過“蔡司”望遠鏡看得清清楚楚,一個人背著槍,趴在地上,正在解夢婕遺體上的電台。那人忽然抬起了頭,正是李雲勇熟悉的那張充滿滄桑的臉,確實是“夥頭王”!不過,此時“夥頭王”的臉上,沒有了平日裏的憨厚和樸實,火光下顯得陰鶩和狡詐,他沒有戴帽子,也脫去了身上灰色的新四軍軍服,額頭上綁紮著一條白色布帶,正中有一個刺目的紅圓圈!


    “啪啪啪啪!”李雲勇身邊響起了半自動步槍的射擊聲。他側目一看,張五娃正趴在地上,端著自己的半自動步槍,通過瞄準鏡對著“夥頭王”,連連扣動槍機。


    可惜的是,距離太遠,“夥頭王”又躲在夢婕遺體側麵,子彈全部射空。


    望遠鏡中,“夥頭王”正一手提著報話機,貓著腰,“s”型疾步向一個死角奔去。


    “啪啪!“張五娃站起身來,繼續舉槍射擊。


    “啾啾!”一排子彈從天而降,張五娃身體晃了晃,立刻倒在血泊中。


    火光中,一個碩大的黑影,伴隨著轟鳴聲,從頭頂唿嘯掠過。


    “五娃!五娃!”李雲勇一把抱起張五娃,失聲喊道。


    林敬永上前撕開張五娃汩汩流血的右腿,一顆碩大的航空機槍,已經將張五娃小腿打得粉碎!鮮血從碎裂的脛骨處如泉水般噴湧,張五娃臉色立刻蠟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林敬永掏出急救包,撕開綁帶,一邊死死紮在張五娃的膝蓋上,一邊扯著嗓子高喊:“救護員!救護員!!”


    沒人應答。救護員夢婕,此時正靜靜地俯臥在幾百米遠的地上。


    伴隨著“嗡嗡”發動機轟鳴聲,碩大的黑影又飛了出來,藤吉直四郎已經將火光中最後一批支那軍人的身影,牢牢地鎖在瞄準鏡中,他嘴角抽動了一下,狠狠地按下了機槍按鈕。


    但是槍聲沒響。


    他愕然了一下,再次按下按鈕,還是沒響。


    藤吉直四郎這才意識到,剛才支援機場警衛部隊作戰時,他已經打完了所有的彈藥。


    “八嘎!”藤吉直四郎狠狠一拳砸在操縱杆上,氣急敗壞地大吼一聲。


    從空中他一覽無遺:整個宜昌航空基地,到處是濃煙翻滾,烈焰飛騰。幾十架寶貴的飛機化為烏有,塔台被完全摧毀,地下室裏的飛行員生死不明,機場警衛和地勤人員也死傷殆盡,隻剩下油庫和彈藥庫,還能見到零星抵抗的彈藥發射火光。


    一支


    千餘人的混成聯隊,突然間就幾乎全軍覆沒,藤吉直四郎怎麽也想不通,這些戰鬥力強悍的支那軍,是從哪裏鑽出來的。不過,殘酷的戰鬥,也使得偷襲的支那軍損失慘重,藤吉直四郎就親手用精準的機槍火力,將成排的支那軍像割草一般掃倒在地,剩餘的殘兵都收縮在機場油庫前,和守衛部隊對峙。


    此時,藤吉直四郎心亂如麻。這次航空基地被突襲,自己難辭其咎,損失如此慘重,肯定會被海軍部嚴厲處置。唯一可以僥幸的是,仗著自己這些年來在支那的空襲成果,還有對重慶等重點城市空域的熟悉程度,也許帝國海軍部會給自己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但是,如果基地的航油庫和彈藥庫被引爆,那麽,宜昌航空基地將會被徹底摧毀,自己隻有唯一的選擇--切腹自殺,向天皇謝罪!


    關鍵的關鍵,就是要設法清剿掉油庫前的幾十個支那兵。


    藤吉直四郎親眼看到了這支突擊隊頑強的戰鬥作風和高超的技戰術水平,殘存的機場警衛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但自己又沒有了彈藥,航空通訊距離有限,和地麵電台不兼容,又無法通過塔台轉接向外求救,他隻得一次又一次從李雲勇他們頭頂掠過,既是警告威脅,更是無奈發泄。


    正在藤吉直四郎一籌莫展之際,忽然,掛在一旁耳機內傳來清晰的日語唿叫:“‘忍者’唿叫3101,‘忍者’唿叫藤吉將軍!”藤吉直四郎頓時一驚,他連忙戴上耳機,對著麥克風說道:“你是誰,你在哪裏?”


    “在下是日本陸軍部特高課特工龜田次郎大佐,代號‘忍者’,現在就在閣下機翼下麵。”耳機裏傳來清晰的聲音。


    藤吉直四郎通過機艙玻璃朝下一看,隻見火光中,一處斷壁殘垣角落裏,的確有一個人,頭上紮著有日本國旗圖案的頭帶,身背報話機,正仰麵朝自己揮手。


    “龜田君怎麽知道我的頻率和唿號?”藤吉直四郎警惕地問道。


    “在下是潛伏在支那近三十年的‘沉底魚’,通過特殊途徑,掌握了閣下的頻率和唿號。在下是此次突襲機場支那特工隊的成員之一,剛剛在戰前反戈,給與了支那特工隊致命的一擊。”


    “喲西!”藤吉直四郎聞言頓時喜形於色,“龜田君,你立即發報,請周邊皇軍部隊迅速增援,將這幫支那混蛋消滅幹淨。”


    ”在下已經消滅了不少支那軍,“忍者迴答道,”剩下的幾個,在下也有把握消滅,不過,藤吉將軍,我有點先決條件。“


    “隻要能保住油庫和彈藥庫,隻要能救出困在地下室的帝國航空精英,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藤吉直四郎一邊駕機低空盤旋,一邊急切地說道。


    這場空地間的談判,龜田次郎和藤吉直四郎都以為無人知曉,因為塔台被毀後,通訊半徑隻有5公裏的便攜式報話機,無線電波不可能傳播得很遠。但他們萬萬想不到是,就在離機場3公裏的山丘桔林裏,一處簡陋的竹樓中,一根偽裝的天線下,一位年輕人正戴著耳機,全神貫注,手中的鉛筆在標注著“絕密”的電文紙上,沙沙作響。


    這是“軍統”安插在宜昌航空基地周圍最近的監聽觀察站。報務員正在全力監聽抄錄龜田次郎和藤吉直四郎的空地對話。這份極其重要的對話抄件,一年後被中共地下情報人員秘密送進了曾家岩50號,這份材料,成為來人指證“夥頭王”是日本臥底特工的直接證據。


    這份抄件,也被收錄在林老爺子最後一本迴憶錄中的附件裏,我們才能通過字裏行間,重新迴到1941年8月13日,那個血色黎明--


    龜田:“我有能力勸說、或者擊斃剩餘的支那軍,但閣下要答應我幾個條件。”


    藤吉:“龜田君請講。”


    龜田:“如果油庫和彈藥均得以保全,希望閣下能以大日本帝國全局出發,摒棄對帝國陸軍的偏見,派飛機全力支援陸軍攻打川東和掃蕩鄂西的戰鬥。”


    藤吉:“同意。如果宜昌基地得以保全,我部將密切配合帝國陸軍,徹底清除鄂西殘餘支那軍勢力,確保陸軍後方安全。”


    龜田:“滿洲事變以來,帝國陸軍在支那所向披靡,兵鋒直指重慶。在重慶政府投降的最後關頭,希望閣下能勸說海軍部,同意陸軍航空兵進駐宜昌機場,和海軍航空兵分享征服支那的榮耀。”


    藤吉:“可以。我會向帝國海軍部建議,組建聯合航空隊,一起打擊重慶軍。”


    龜田:“最後一條,如果在下勸導支那軍放下武器投降,請藤吉將軍能網開一麵,放他們一條生路,並準許他們以軍人身份,歸順大日本帝國。”


    藤吉:(長久的沉默)龜田君,你為何要為這些支那暴徒求情?難道你沒看見,這幫支那暴徒將帝國千辛萬苦建成的機場毀成這個樣子嗎?有多少忠勇的帝國武士死在他們手中嗎?(語氣非常惱怒)


    龜田:(語氣非常遲疑)也許和他們是多年患難之交,有感情;也許,是對他們的頑強意誌和戰鬥精神,惺惺相惜吧?更重要的有一點,閣下,孫子雲‘窮寇不迫’,這些支那軍人都是亡命之徒,如果逼得太緊,他們肯定會和油庫同歸於盡。如果閣下能網開一麵,並以家族榮譽擔保的話,在下會盡力勸說他們,那樣一來保住油庫和彈藥庫的可能性會大很多。


    藤吉:(又是長久的沉默)好吧,我以帝國將軍和藤吉家族榮譽保證,答應龜田君提出的一切要求。(加重了語氣)如果支那軍能放下武器投降,我會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和軍人的體麵。


    龜田:謝謝閣下。我現在就明碼通電周邊帝國陸軍部隊前來增援,請藤吉閣下轉場到其他機場。


    藤吉:(一陣冷笑)龜田君,你見過大日本帝國有逃跑的海軍將軍嗎?我哪兒也不住,就在這兒,看著增援部隊的到來。


    以下是摩斯電碼翻譯電文:


    “十萬火急!十萬火急!!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這是來自大日本帝國陸軍大本營命令!大日本帝國宜昌海軍航空兵基地遭到支那軍隊偷襲,請鄰近部隊立即前往增援。重複一遍!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這是來自大日本帝國陸軍大本營命令!”


    九字箴言“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是日本陸軍侵華期間秘密約定的緊急聯絡信號。一旦出現這個信號,所有鄰近部隊,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前往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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