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再次迴溯到七十多年前……


    1941年夏季,是鄂西地區有史以來最為酷熱的日子。8月8日清晨,火辣辣的太陽就如同一隻明晃晃的鏡子,高高地掛在天上,炙熱的陽光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就連看門狗,也都躲在蔭涼處,伸出舌頭喘著粗氣。


    宜昌黃花鄉。預四師師部。


    傅正範正站在宜昌地區敵我態勢沙盤麵前,一邊搖著蒲扇,試圖趕走三伏天的陣陣熱浪,一邊陷入久久的沉思。在敵我犬牙交錯的重兵前沿,他這個預四師,似乎顯得太平靜了。作為一名職業軍人,傅正範隱隱感覺到,這種平靜,不是長遠的安寧,而是正處在台風中心,周邊的疾風暴雨,時刻會將這片寧靜攪得天翻地覆。


    王中柱拿著一份電文,匆匆從機要室出來:“師座,作戰命令!”


    傅正範趕忙接過電文,隻見電文抬頭有“絕密”二字,電文內容寫著:


    “中華民國軍事委員會令字(30174)號


    命令:預四師立即出動,於8月13日淩晨三點,向當麵日軍發起全麵攻擊。不得有誤。委員長蔣中正。”


    傅正範拿著電文反複觀看,眉頭慢慢擰成了一個疙瘩,他解開衣扣,手中蒲扇的扇動頻率也加快了起來。


    “師座是不是覺得電文有些不對勁?”王中柱提醒道。


    “是不對勁!”傅正範說道,“給預四師下達作戰命令,七十五軍軍長就可以了。或者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下達命令,最多軍令部長白長官下令,怎麽能由委員長直接給一個師長下命令呢?”


    “是啊,太奇怪了!”王中柱也是一頭霧水:“我從軍二十多載,還是第一迴見到這樣的作戰命令:沒有明確的作戰目標,沒有應該達到的預期效果,沒有指明主攻方向和助攻方向,也沒有說,達到目標該如何,達不到目標又該如何,這麽含混的命令,是不是電碼抄寫不完整?或者是鬼子的圈套?將我們預四師調出防區,聚而殲之?”


    “那不可能!這是國軍最新編製的‘橙’字密碼,供總部和師級以上單位聯絡用,是前不久戴老板的保鏢親自交給我的,不可能出錯,更不會這麽快就被鬼子破譯。”傅正範停住腳步,用蒲扇指著王中柱說道,“為穩妥起見,副師長你再發電請示一下總裁侍從室,讓電信主任親自收發報,你一旁監督。”


    重慶。南山。通往雲岫樓的道路上,又新出現了兩個碩大的彈坑,坑內還冒著縷縷青煙,彈坑邊上,炸碎的彈翅,還有爆裂的彈片,露出鋒利交錯的外沿,如同張開的毒蛇獠牙,讓人不寒而栗。


    “委座小心!”周至柔扶著蔣中正,從彈坑的一旁小心繞過。


    剛剛從防空掩體出來的蔣中正一臉怒氣:“雨農,特遣隊到達什麽位置了?”


    身後的戴笠畢恭畢敬迴應道:“委座,最新聯絡表明,特遣隊已經棄舟登岸,穿過了火線,正在預四師轄區內,隱蔽行軍。”


    “命令特遣隊,務必摧毀敵人的宜昌機場。堂堂的一國軍政首腦,一天三次躲防空洞,成何體統!難道非要等到日本人的炸彈,落到我將某人的頭上,你們才會用心嗎?”蔣中正嚴厲地訓斥道。


    周至柔和王樹明對望了一眼,同時羞愧地低下了頭。


    雲岫樓裏,賀耀祖正指揮侍從們打掃被炸彈震碎的窗戶玻璃。看到蔣中正一行過來,連忙上前:“委座,樓裏窗戶玻璃全部被震碎,到處都是碎玻璃和細小彈片,委座暫不要進去,注意安全。”


    “賀主任,難為你在空襲期間,還不顧危險,堅守在崗位,這才是我黨國棟梁!”蔣中正意味深長地往後看了一眼,“空襲期間,有什麽重要戰報嗎?”


    “隻收到一份電文,”賀耀祖從隨身的紀要皮包裏拿出一張電文,“預四師請示,令字(30174)號是否真實,完整?”


    “估計我們這位傅學長此時是一頭霧水,搞不清作戰目的和作戰方向。”戴笠不無擔心地說。


    “預四師自己都不明白此次戰鬥的目的和方向,那日寇不就會更加搞不清楚?”蔣中正提高嗓門,“迴電,命令正確,立即執行,不得有誤。剩下的事情,就看樹明你鍛造的那把尖刀的威力了。”


    “學生明白。如果完不成任務,學生以死謝罪。”王樹明保證道。


    ”這不是你死不死的其問題。”蔣中正用深邃的眼光看著王樹明,目光既嚴厲又有期待,”樹明你知道,今天是‘立秋’,‘秋老虎’一旦過去,晝夜溫差就會加大,老百姓經過一個暑天轟炸煎熬,抵抗力下降,就容易感染生病;氣溫降低,降水增多,有助於細菌繁殖,這是日寇進行細菌戰的最佳時機。如果我們不能在日寇對重慶發動細菌戰之前,摧毀日寇航空基地,一旦疫情在重慶爆發,那我等,就是中華民族罪人,要遺臭萬年的!”


    ”我等謹遵委座訓示。“周至柔等悚然而立。


    “嚴令特遣隊必須於8月13日零時,趕到宜昌機場外圍。命令預四師全力出擊,不要怕傷亡,乘日寇還沒明白我軍作戰意圖,徹底摧毀宜昌機場,將那些殘害中國老百姓的空中劊子手全部狙殺,一個不留!”說道此處,蔣中正頓了頓,“至於傅正範,盡量把他完整帶迴來,黃埔學子,都快拚光了,剩下的,都是寶貝!”


    “是!”周至柔等齊刷刷迴答。


    宜昌黃花鄉。預四師師部。傅正範、王中柱和陳大貴,正圍在電台前麵,看著電訊主任將一個個電碼抄錄在電文紙上,再去機要室,將密碼一個個翻譯成漢字,呈現在傅正範麵前,隻有十五個字:“命令正確,立即執行,不得有誤。蔣中正。”


    傅正範將命令默默地電文讓王中柱和陳大貴傳閱。


    三人看完電文,陳大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師座,我覺得,委座直接命令我預四師作戰,無非是兩條理由:一是委座信任我們,基於保密的理由,座不希望有更多環節知道這次作戰企圖;二是委座不信任我們,‘預新四軍’、‘小延安’這些話傳到委座耳朵裏了,故意讓我們去做炮灰……”


    傅正範抬起手,製止陳大貴繼續往下說:”我相信校長為人,他絕不會輕易讓一個黃埔學子,去做無謂地犧牲。更何況預四師處於這麽一個關鍵位置,為了重慶的安全,委座也不會出此下策。隻有一種可能,這是一場絕密行動,更像是吸引鬼子的注意力的一場戰鬥。既然上峰沒給我們明確作戰方案,那我們自己,先好好籌劃一番,拿出一個可行方案。”


    8月8日夜晚,一絲風都沒有,悶熱難當。天上沒有月光,天空烏雲密布,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比天氣更為沉重的,是預四師師部周邊氛圍:駐馬縱橫,崗哨林立,戒備森嚴。不時有戰馬遝遝而來,有軍官在駐馬前翻身下馬,匆匆趕往師部。


    在師部作戰室沙盤前,高懸著八盞馬燈,將整個沙盤照得清清楚楚。


    十幾名校級軍官,正整裝肅立在沙盤前,聽傅正範通報:“弟兄們!我部接到軍委會委員長命令,即刻向當麵之敵發起猛烈攻擊,打亂鬼子指揮部署,調動鬼子兵力,為鄂西反攻奠定基礎。”


    聽到這個消息,下麵軍官頓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肅靜!”傅正範用手中的木杆狠狠望沙盤邊框上一抽,發出很大響聲:“弟兄們,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身為軍人,就以身許國,今天就是迴報國家的日子,我醜話說在前麵,諸位有沒有想臨陣脫逃的?”


    “沒有!”作戰室裏響起整齊的迴答聲。


    “很好!”傅正範將手中的木杆交給陳大貴,“現在,請參謀長宣講作戰方案。”


    “弟兄們,按照上峰命令,我部此戰意圖,是最大限度調動鬼子,為我後續主力部隊尋找戰機,為最大可能達到作戰目的,我部重點對以下兩個區域展開重點攻擊:陳大貴接過木杆,首先沿著長江,指向宜昌城區:“由王中柱副師長帶領一團和師直屬炮兵營,攻擊日軍第三師團師部,盡量殺傷其有生力量,打亂其指揮係統,爭取前線日軍迴援,為大部隊反攻留下空擋。”


    陳大貴接過木杆隨即指向宜昌城東的兩座山峰:“我帶領第二團,強攻駐紮在荊門山和虎牙山的重光聯隊,力爭重創該部敵人,支援王副師長作戰,並消除我根據地的最大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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