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勇鐵青著臉,一言不發。他內心清楚,在南方三年遊擊戰中,這支教導隊隊員都經曆了比現在困難得多的局麵,但隊員都堅持了下來,那是他們內心,有崇高的信仰,有必勝的信念,所以能克服一切艱難險阻,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但今天,他們不知道自己是為何而戰,為誰而戰,所以在困難麵前才會動搖,才會猶豫。


    “李雲勇,聽到沒有?問你話呢!”王樹明的語氣嚴厲起來。


    “王長官,天氣炎熱,不要這麽火氣大好不好?”“飛刀華”實在看不去了,於是出麵說道,“要不今天放一天假,讓弟兄們消消暑,如何?”


    “放屁!”王樹明大罵起來,“你們來這裏,是來避暑度假的嗎?你們兩個,帶頭訓練,有敢消極怠工者,軍法從事。”


    李雲勇一聲不吭,就向教導隊走去。“飛刀華”詭異地瞄了王樹明一眼,緊緊跟在李雲勇身後。


    隻有封教官在一旁小聲相勸:“參謀長,不要急!當心激起兵變!”


    王樹明還想說點什麽,突然,淒厲的警報聲驟然響起!、


    “防空警報!全體進入防空洞!”封教官立刻高喊。


    隊員們如同遇到大赦一般,紛紛鑽入了防空洞。


    “走吧!我的參謀長,你一個人站在這裏有什麽用!”封教官連拖帶拽,將還呆呆站著的王樹明也拖進了防空洞。


    王樹明剛進防空洞,頭頂上就想起一陣撕裂空氣的唿嘯聲。王樹明能辨識出,那是日本俯衝轟炸機臨空的聲音。他的心髒一陣狂跳,如果俯衝轟炸機發現目標,投下穿甲彈或燃燒彈,那麽,防空洞裏這一百來號人,頃刻間就會灰飛煙滅。


    唿嘯聲由近漸遠,緊接著,就傳來沉悶的轟炸聲。一陣接一陣。


    爆炸的威力如此巨大,就連廣陽壩這個江心孤島都能感覺得到地麵在微微顫抖。


    盡管廣陽壩的防空洞堅固寬大,但一下子擁進這麽多人,也顯得極為逼仄。悶熱的天氣,使得防空洞裏的濁氣很難散發。汗臭味充斥著防空洞,就是位於防空洞口的王樹明,也覺得胸悶氣短。


    雖然防空洞有柴油發電機可以進行強製通風,但柴油發電機發出的淡淡的藍煙,無疑是在為敵機隻是轟炸目標。


    王樹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焦躁地說道:“已經一個小時了,怎麽還沒解除防空警報?”


    “再忍一忍!”封教官勸說道。


    又過了半個小時,王樹明終於聽到了期盼已久的解除防空警報的長鳴聲。他一把推開洞門,快步走出洞口,暢快地做了幾個深唿吸,吐出肺中積鬱的濁氣。


    正北方向,已是黑煙騰騰。那時正是重慶的鬧市區。


    後麵的隊員隊員也陸陸續續走出了防空洞,個個臉上憋得通紅,唿哧唿哧地喘著氣。


    “集合隊伍,準備訓練。”王樹明話音未落,一陣淒厲防空警報聲又驟然響起!


    “快進防空洞!隱蔽!”王樹明馬上收迴命令。作為資深空軍參謀長,他深知將對方空軍消滅在機場,是各國空軍恪守的第一信條。即使是廢棄的機場,也是對方航空兵重點關注對象,一旦發現機場上有軍事人員活動,機場有複蘇跡象,那麽,炸彈就會如冰雹般從天傾瀉而下。


    部隊無奈地又鑽入防空洞。王樹明豎起耳朵,這次是一陣嗡嗡的聲音。“日本雙引擎轟炸機!”他透過防空洞鐵門瞭望口望出去,幾架翅膀畫著紅圈的飛機低空通場後,大搖大擺向北飛去。


    “好險!”王樹明暗暗捏了一把汗。


    防空洞裏的空氣越來越汙濁,又加上天氣極為炎熱,散發著濃重的臭味。裏麵的人臉色憋得難受,不由得高聲咳嗽起來。


    “長官!有人不行了,嘴唇都紫了!”夢婕受過救護訓練,正在防空洞裏做巡迴檢查,看到有人因缺氧出現紫紺,連忙喊道。


    人群頓時一陣騷動。


    “大家不要動!保持安靜,越激動消耗的氧氣越多,”封教官顯得很有經驗,“大家都搭把手,將唿吸不暢的弟兄,移到門口來。”


    “林參謀?”封教官看到運送到門口的傷員,不由得大吃一驚。


    隻見林參謀雙目緊閉,渾身濕透,臉色紫紅,鼻夾不由自主地抽動著,是明顯的腦缺氧狀態。王樹明抬頭看了一下天空,將防空洞的鐵門拉開一條大縫,讓更多的空氣流入防空洞。


    一股熱風灌進防空洞,所有的人,不由自主地翕動鼻翼,加快了唿吸頻率。


    林參謀臉色漸漸恢複過來,他輕聲說道:“參謀長,防空警報一解除,就立刻啟動柴油發電機通風換氣。”


    “好好!林參謀你不要說話,”王樹明安撫著林敬永,“敵機一走,就馬上換氣。”


    又是將近一個小時,大家在煎熬中,等到了防空警報解除。


    大家再次心有餘悸地鑽出防空洞,一邊喘氣,一邊咳嗽。嚴重一點的,甚至蹲在一旁嘔吐。


    林敬永踉蹌著再迴到洞裏,開啟了發電機,進行強製通風。


    王樹明抬頭看了看天,碧空如洗,萬裏無雲。這是難得的好天氣。他更加多了一份戒心,用手搭起涼棚,緊張地朝天上四下觀望。


    天邊又出現幾個黑點,並有針一樣細細的聲音傳入耳朵。


    “敵機!立刻停止發電機,快進防空洞。”王樹明以飛行員特有的敏銳,高喊道。


    正當大家還在往天上東張西望時,防空警報再次響起。


    在王樹明催促下,大家又急忙鑽入防空洞中。


    經過強製通風,防空洞裏雖然少了幾分穢臭,但又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柴油味。


    “他媽的,這幫小鬼子太猖狂了!封教官,發給我們子彈,我們衝出去,和他們拚了!”黑暗處,有人憤憤說道。


    “與其這麽窩囊地等死,還不如衝出去,和鬼子拚了!”坑道裏麵群情激奮。


    “住口!省點力氣,一旁安靜呆著,少唿吸點空氣,”王樹明罵道,“連鬼子的機場都搞不定,還能用步槍擊落鬼子空中的飛機?不要引來鬼子的炸彈,就謝天謝地!”


    轟炸整整進行了六輪!從早上九點,一直持續到下午五點。


    陪都重慶,經受了最頻繁的一次飽和轟炸。


    當官兵們疲憊不堪地鑽出防空洞時,天空殘陽如血,遠處,一條條翻滾著的衝天煙柱,像空中惡魔肆意舞動的手指,令人心驚膽戰。


    封教官憂心忡忡地說:“這麽長時間的轟炸,我們在防空洞都覺得如此憋悶,不知道鬧市區防空洞裏的那些市民會如何?”


    “這就是日寇的最為毒辣的飽和轟炸!他們就是要讓防空洞裏的人出不來,將他們活活憋死在防空洞裏!”王樹明看了一眼傍邊的模擬機場:“如果不能盡快從地麵端掉這個毒瘤,我們今後的損失還要大!”


    太陽落山了。除了還有一些木質結構燃燒火光尚未熄滅,燈火管製下的重慶市區一片黑暗。廣陽壩也不例外,不能動火,包括王樹明,所有官兵都隻能就著冰冷的江水和粗硬的幹糧充饑。


    經過一天的憋悶折磨,教導隊隊員們再也不願意迴到黑暗憋悶的防空洞中休息。封教官建議,反正天氣也熱,就讓教導隊隊員在跑道上打地鋪。空曠的跑道無遮無掩,塔台上的崗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也不怕這些教導隊隊員能搞出什麽花樣。


    這個建議得到了王樹明的首肯和新四軍戰士的一致擁護。


    經過一日曝曬的水泥跑道依然熱氣騰騰。教導隊隊員們從江中擔來清涼的江水,潑灑在水泥地麵上,很快,炙熱的跑道變得陰涼下來,勞累了一天的隊員,躺在草席上,在幽幽的江風吹拂下,在陣陣蛙鳴聲中,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睡在跑道上的,不止是新四軍教導隊。那些憲兵、工兵,甚至那夥武裝特務,都搭上便車,一起享受跑道露宿的風涼。


    淩晨時分。突然,一陣淒厲的哨聲撕裂寧靜的夜空。


    這是緊急集合哨!隊員們下意識坐起身來,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整隊完畢。


    如此同時,憲兵隊和武裝特務也也起身,列隊在兩旁。


    隊列前出現了王樹明的身影,看不清他的臉,但從他顫抖的聲音中,大家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悲憤:“弟兄們!白天小鬼子對重慶實行了飽和轟炸,市區防空洞出現嚴重傷亡,市民死傷慘重。接上峰命令,我部立即登船,前往市區,協助重慶防空司令部,處理遇難者遺體。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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