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烽行營。“仁齋”招待所“忠恕”堂。
正中擺放著一張碩大的圓桌，上位分別坐著王樹明和戴笠，崔天和黃秘書在下陪同。但主位依然空著，似乎在等什麽人。
鑲著螺鈿紅木圓桌熟舊溫潤，包漿亮麗；鯉魚戲聯圖案氣韻流暢，栩栩如生。王樹明輕輕地拍著圓桌，感歎道：“戴老板，還是你們‘軍統’厲害，息烽行營這麽個荒郊野外，居然裏麵還有如此上等的明朝家具。”
“學長好眼力！”戴笠陪著笑臉，“這張紅木圓桌，的確是‘天啟’年間的古董。隻不過，它的主人是漢奸，所以被抄家充公了。”
王樹明輕輕一笑，鼻子“哼”了一聲。
”如果學長喜歡，這次隨車一起帶過去？”戴笠試探著問。
“我是軍人，在國難時期，明天還在不在都很難說，要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王樹明抬腕看了一下手上的瑞士航空表，有點不耐煩地問道：“等了半小時了，怎麽客人還不到？”
“快了快了，我想讓他先洗浴一下，否則，身上那個味……”說話間，門被推開了，兩個穿著青年裝的特務，前後夾著一個剪著平頭、穿著一身粗布灰綠色士兵軍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此人正是新四軍教導隊隊長兼總教官李雲勇。他剛才痛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濯去了傷痛和疲憊，滌蕩了血跡和汙垢，顯得精神煥發。
隨身的那套新四軍軍服，早已經襤褸不堪。特務給他準備了一套中山裝。但李雲勇執意要穿灰綠色新四軍軍服，特務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套相近的川軍老式軍服，讓他換上。
看到李雲勇進來，戴笠起身，滿麵春風：“李隊長來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空軍參謀長，王樹明將軍；王將軍，這位就是葉希夷將軍的侍衛長，新四軍教導隊隊長李雲勇。”
李雲勇對著王樹明，“啪”地一個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用沙啞嗓音高聲報告：“首長好！”
王樹明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早聽說希夷將軍帶兵有方，今日一見李隊長，方知此言不虛！免禮，快請坐！”
但李雲勇敬禮的右手還是沒放下。
“咦？這是怎麽迴事？”王樹明看了看戴笠，一臉疑惑。
“報告！新四軍是共產黨領導的武裝。講究官兵平等，部下給首長敬禮，首長必須還禮。”李雲勇一本正經地迴答。
王樹明笑了笑，用手撐著紅木圓桌，努力站了起來，將右手微微地舉在額頭：“還禮完畢。李隊長現在可以坐下了吧？”
李雲勇放下右手，稍息了一下，又是“啪”地一個立正，再次向王樹明敬了一個標準軍禮：“我代表國民革命軍新四軍教導隊，向浴血奮戰的中國空軍和犧牲的空軍烈士致敬！”
王樹明聞聽此言，臉色頓時莊重起來，他咬緊牙關，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受傷的脊柱盡力挺得筆直，他抬起右手，向李雲勇迴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好好！”戴笠見到眼前這一幕，不禁喜出望外：“一見如故，一見如故！真可謂英雄惜英雄！李隊長，快入座，勤務兵，上菜。”
勤務兵將四個臉盆般大小的瓷盆端了上來，裏麵是熱氣騰騰的陽朗辣子雞、百合牛肉、紅燒肘子和麻辣豆腐魚。
李雲勇多年也沒見過這麽豐盛的飯菜，不由得口舌生津。
“國難當頭，息烽行營又是荒郊野外，沒什麽山珍海味，就隻有這些普通的家常菜，怠慢各位了！既然在座的都是軍人，那就按照軍中習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戴笠起身說道，“來，黃秘書，將茅台鎮的‘郭家燒鍋’，給各位長官滿上！”
李雲勇站起身來，端起粗瓷碗，高高舉過頭頂：“這一碗酒，敬血灑藍天的的空軍飛行員！”然後，彎腰將酒灑在地上。
王樹明聞言，再次起身，端起酒碗，舉過頭頂，將醇香的茅台酒倒在地上。
戴笠等人如法炮製。
李雲勇又將滿滿的酒碗舉過頭頂：“這碗酒，敬屈死的皖南的新四軍將士！”再次將酒灑在地上。
其他人根本沒料到李雲勇會做出這一舉動，都不知所措，麵麵相覷。“忠恕”堂裏氣氛立刻變得沉悶起來。
王樹明用手一拍桌子，剛才還飽含感情的麵龐頓時鐵青。
“李隊長，你今天這個舉止，有點不合時宜吧？”為了打破這個當下這個尷尬氣氛，戴笠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皖南事變，是項英等叛逆，不聽軍令，擅自變動行軍路線，導致國軍不得不采取斷然措施，同室操戈，實屬無奈。對於給新四軍弟兄造成傷亡，我們也非常痛心。這筆血債，要記在將新四軍弟兄拖進火坑的項英等人身上！”
“我想請問戴局長，新四軍總部是不是在向日寇盤踞的江北挺進？國軍第三戰區是不是事先設下重兵埋伏？葉軍長去談判交涉，是不是被你們扣押？這筆賬，怎麽能記在新四軍頭上？”李雲勇激憤地問道。
麵對李雲勇連珠炮似的犀利發問，戴笠無法迴答，隻得打著哈哈說道：“我們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至於政治上的是非曲直，我們都要聽最高領袖的聖裁。”
“最高領袖？就是你們的那位蔣校長吧？”李雲勇輕蔑一笑，“他是典型的寧波商人，小算計精明，大智慧貧乏，更沒有胸襟和格局！做生意還行，治理國家、指揮作戰不行。”
聽到李雲勇這番對蔣校長大不敬的話，王樹明和戴笠臉都陰沉了下來。
李雲勇自顧自地給自己斟滿酒，端起酒碗，猛吸了一口，然後將手伸向菜盆，撕了一隻雞腿，邊嚼邊說：“從遠的說，當年北伐時候，你們的蔣校長就帶著精銳第一軍，轉道江西，直撲浙江、上海富庶之地，而將對付吳佩孚這塊硬骨頭，則交給我們第四軍獨立團。從近的說，一麵嚴令新四軍我們要上前線和精銳鬼子作戰，另一方麵，在軍餉彈藥和人員編製上討價還價，銖錙必較，甚至行軍途中，還痛下黑手……”
“夠了！”王樹明再也忍不住了，“你們叛軍，有什麽資格汙蔑全民抗日領袖？”
“叛軍?”李雲勇將雞腿上雞肉啃光，然後又將酒碗中的剩酒一飲而盡，滿不在乎在黃軍裝上擦了擦油手，繼續說道：“新四軍自成立之日開始，就過著小媳婦般的日子，被你們軍政部、戰區百般刁難。為了百十杆槍，幾萬發子彈，一個連的編製，葉軍長都要去親自去找第三戰區，如此忍氣吞聲，委屈求全，就這樣，你們還將葉軍長誘捕關押，將堅持江南敵後抗戰的新四軍宣布為‘叛軍’，其目的不過是為一黨私利，翦除異己！如此輕者痛仇者快的事情，隻有你們小商販出身的蔣校長才做的出！就憑這一點，再加上南京失守，黃河決口，長沙焚城，樁樁件件，當國民如草芥，他哪有資格配當全民抗日領袖？我斷定，蔣校長這次肯定是賠本買賣，經過‘皖南事變’後，新四軍會丟掉幻想，進一步發展壯大，你們的如意算盤會落空。”
聽著李雲勇高談闊論，戴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想反駁，卻覺得理屈詞窮，隻能冷冷一笑：“但是，你李隊長的性命，現在在攥在我手裏。要想活命，就得乖乖聽我的安排。”
“酒足飯飽了！”李雲勇站起身來，肆無忌憚地伸了個懶腰，“我該迴牢房了。”
“你是鐵了心，不和我們合作了？”王樹明質問道。
“‘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誌。’這是葉軍長時時教導我們的一句話。”李雲勇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去，“我絕不和你們這幫陰險小人同流合汙。”
兩個特務緊緊緊隨在李雲勇身後，手插在衣兜裏。
“就算你不和我們合作，你能保證你的部下不和我們合作？”戴笠怒吼道。
“能！”李雲勇轉過身來，一字一句說道，“新四軍是當年北伐鐵軍後人，紀律嚴明，令行禁止。這支教導隊，隻服從我的命令；而我，隻聽從葉軍長和項政委的命令。”
“無可救藥！”看著李雲勇被押送下去的身影，戴笠連連搖頭，“這是個鐵杆赤匪，學長，還是換人吧。”
“不，我看好他！”王樹明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酒，“就憑著他對長官的忠心耿耿，還有剛才對我犧牲空軍將士的敬重，此人忠義坦蕩，我要定了。如何搞定他，就看你戴老板的了！”
正中擺放著一張碩大的圓桌，上位分別坐著王樹明和戴笠，崔天和黃秘書在下陪同。但主位依然空著，似乎在等什麽人。
鑲著螺鈿紅木圓桌熟舊溫潤，包漿亮麗；鯉魚戲聯圖案氣韻流暢，栩栩如生。王樹明輕輕地拍著圓桌，感歎道：“戴老板，還是你們‘軍統’厲害，息烽行營這麽個荒郊野外，居然裏麵還有如此上等的明朝家具。”
“學長好眼力！”戴笠陪著笑臉，“這張紅木圓桌，的確是‘天啟’年間的古董。隻不過，它的主人是漢奸，所以被抄家充公了。”
王樹明輕輕一笑，鼻子“哼”了一聲。
”如果學長喜歡，這次隨車一起帶過去？”戴笠試探著問。
“我是軍人，在國難時期，明天還在不在都很難說，要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王樹明抬腕看了一下手上的瑞士航空表，有點不耐煩地問道：“等了半小時了，怎麽客人還不到？”
“快了快了，我想讓他先洗浴一下，否則，身上那個味……”說話間，門被推開了，兩個穿著青年裝的特務，前後夾著一個剪著平頭、穿著一身粗布灰綠色士兵軍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此人正是新四軍教導隊隊長兼總教官李雲勇。他剛才痛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濯去了傷痛和疲憊，滌蕩了血跡和汙垢，顯得精神煥發。
隨身的那套新四軍軍服，早已經襤褸不堪。特務給他準備了一套中山裝。但李雲勇執意要穿灰綠色新四軍軍服，特務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套相近的川軍老式軍服，讓他換上。
看到李雲勇進來，戴笠起身，滿麵春風：“李隊長來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空軍參謀長，王樹明將軍；王將軍，這位就是葉希夷將軍的侍衛長，新四軍教導隊隊長李雲勇。”
李雲勇對著王樹明，“啪”地一個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用沙啞嗓音高聲報告：“首長好！”
王樹明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早聽說希夷將軍帶兵有方，今日一見李隊長，方知此言不虛！免禮，快請坐！”
但李雲勇敬禮的右手還是沒放下。
“咦？這是怎麽迴事？”王樹明看了看戴笠，一臉疑惑。
“報告！新四軍是共產黨領導的武裝。講究官兵平等，部下給首長敬禮，首長必須還禮。”李雲勇一本正經地迴答。
王樹明笑了笑，用手撐著紅木圓桌，努力站了起來，將右手微微地舉在額頭：“還禮完畢。李隊長現在可以坐下了吧？”
李雲勇放下右手，稍息了一下，又是“啪”地一個立正，再次向王樹明敬了一個標準軍禮：“我代表國民革命軍新四軍教導隊，向浴血奮戰的中國空軍和犧牲的空軍烈士致敬！”
王樹明聞聽此言，臉色頓時莊重起來，他咬緊牙關，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受傷的脊柱盡力挺得筆直，他抬起右手，向李雲勇迴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好好！”戴笠見到眼前這一幕，不禁喜出望外：“一見如故，一見如故！真可謂英雄惜英雄！李隊長，快入座，勤務兵，上菜。”
勤務兵將四個臉盆般大小的瓷盆端了上來，裏麵是熱氣騰騰的陽朗辣子雞、百合牛肉、紅燒肘子和麻辣豆腐魚。
李雲勇多年也沒見過這麽豐盛的飯菜，不由得口舌生津。
“國難當頭，息烽行營又是荒郊野外，沒什麽山珍海味，就隻有這些普通的家常菜，怠慢各位了！既然在座的都是軍人，那就按照軍中習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戴笠起身說道，“來，黃秘書，將茅台鎮的‘郭家燒鍋’，給各位長官滿上！”
李雲勇站起身來，端起粗瓷碗，高高舉過頭頂：“這一碗酒，敬血灑藍天的的空軍飛行員！”然後，彎腰將酒灑在地上。
王樹明聞言，再次起身，端起酒碗，舉過頭頂，將醇香的茅台酒倒在地上。
戴笠等人如法炮製。
李雲勇又將滿滿的酒碗舉過頭頂：“這碗酒，敬屈死的皖南的新四軍將士！”再次將酒灑在地上。
其他人根本沒料到李雲勇會做出這一舉動，都不知所措，麵麵相覷。“忠恕”堂裏氣氛立刻變得沉悶起來。
王樹明用手一拍桌子，剛才還飽含感情的麵龐頓時鐵青。
“李隊長，你今天這個舉止，有點不合時宜吧？”為了打破這個當下這個尷尬氣氛，戴笠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皖南事變，是項英等叛逆，不聽軍令，擅自變動行軍路線，導致國軍不得不采取斷然措施，同室操戈，實屬無奈。對於給新四軍弟兄造成傷亡，我們也非常痛心。這筆血債，要記在將新四軍弟兄拖進火坑的項英等人身上！”
“我想請問戴局長，新四軍總部是不是在向日寇盤踞的江北挺進？國軍第三戰區是不是事先設下重兵埋伏？葉軍長去談判交涉，是不是被你們扣押？這筆賬，怎麽能記在新四軍頭上？”李雲勇激憤地問道。
麵對李雲勇連珠炮似的犀利發問，戴笠無法迴答，隻得打著哈哈說道：“我們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至於政治上的是非曲直，我們都要聽最高領袖的聖裁。”
“最高領袖？就是你們的那位蔣校長吧？”李雲勇輕蔑一笑，“他是典型的寧波商人，小算計精明，大智慧貧乏，更沒有胸襟和格局！做生意還行，治理國家、指揮作戰不行。”
聽到李雲勇這番對蔣校長大不敬的話，王樹明和戴笠臉都陰沉了下來。
李雲勇自顧自地給自己斟滿酒，端起酒碗，猛吸了一口，然後將手伸向菜盆，撕了一隻雞腿，邊嚼邊說：“從遠的說，當年北伐時候，你們的蔣校長就帶著精銳第一軍，轉道江西，直撲浙江、上海富庶之地，而將對付吳佩孚這塊硬骨頭，則交給我們第四軍獨立團。從近的說，一麵嚴令新四軍我們要上前線和精銳鬼子作戰，另一方麵，在軍餉彈藥和人員編製上討價還價，銖錙必較，甚至行軍途中，還痛下黑手……”
“夠了！”王樹明再也忍不住了，“你們叛軍，有什麽資格汙蔑全民抗日領袖？”
“叛軍?”李雲勇將雞腿上雞肉啃光，然後又將酒碗中的剩酒一飲而盡，滿不在乎在黃軍裝上擦了擦油手，繼續說道：“新四軍自成立之日開始，就過著小媳婦般的日子，被你們軍政部、戰區百般刁難。為了百十杆槍，幾萬發子彈，一個連的編製，葉軍長都要去親自去找第三戰區，如此忍氣吞聲，委屈求全，就這樣，你們還將葉軍長誘捕關押，將堅持江南敵後抗戰的新四軍宣布為‘叛軍’，其目的不過是為一黨私利，翦除異己！如此輕者痛仇者快的事情，隻有你們小商販出身的蔣校長才做的出！就憑這一點，再加上南京失守，黃河決口，長沙焚城，樁樁件件，當國民如草芥，他哪有資格配當全民抗日領袖？我斷定，蔣校長這次肯定是賠本買賣，經過‘皖南事變’後，新四軍會丟掉幻想，進一步發展壯大，你們的如意算盤會落空。”
聽著李雲勇高談闊論，戴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想反駁，卻覺得理屈詞窮，隻能冷冷一笑：“但是，你李隊長的性命，現在在攥在我手裏。要想活命，就得乖乖聽我的安排。”
“酒足飯飽了！”李雲勇站起身來，肆無忌憚地伸了個懶腰，“我該迴牢房了。”
“你是鐵了心，不和我們合作了？”王樹明質問道。
“‘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誌。’這是葉軍長時時教導我們的一句話。”李雲勇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去，“我絕不和你們這幫陰險小人同流合汙。”
兩個特務緊緊緊隨在李雲勇身後，手插在衣兜裏。
“就算你不和我們合作，你能保證你的部下不和我們合作？”戴笠怒吼道。
“能！”李雲勇轉過身來，一字一句說道，“新四軍是當年北伐鐵軍後人，紀律嚴明，令行禁止。這支教導隊，隻服從我的命令；而我，隻聽從葉軍長和項政委的命令。”
“無可救藥！”看著李雲勇被押送下去的身影，戴笠連連搖頭，“這是個鐵杆赤匪，學長，還是換人吧。”
“不，我看好他！”王樹明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酒，“就憑著他對長官的忠心耿耿，還有剛才對我犧牲空軍將士的敬重，此人忠義坦蕩，我要定了。如何搞定他，就看你戴老板的了！”